楊榮晨冷冷地斥小卿起來。
“楊榮曦敢私離家門,已是死罪。若是在外爲非作歹,不過是罪上加罪。既死在家法之下,也是他罪有應得,何來含冤而亡之說。”
宇文蕭蕭騰地站起,冷笑道:“聽王爺的口氣,爹爹若有爲非作歹之事,是不是還要拖起來鞭屍呢?”
“放肆!”楊榮晨喝道:“難道楊家的規矩,他一點也不曾教導於你?”
“楊家的規矩?”宇文蕭蕭嗤笑:“我爹爹姓荊名軻,小爺我叫宇文蕭蕭,學什麼楊家的規矩?”
燕月差點沒拍手叫好。
看着楊榮晨怒極的表情,真是痛快。
“啪”,宇文蕭蕭被一個耳光打倒在地,正好跌在荊軻身旁。
這準頭,這響聲,這力度,燕月閉着眼睛也能猜出是老大動的手。
宇文蕭蕭半邊臉頃刻間誇張地腫了起來。他想掙扎而起,宇文宛然拽住了他。
“你爹爹見了你大伯也是跪地認錯,半句不敬的話也不敢說,被你大伯活活打死,別說躲避,辯也不敢辯上半句。”
小卿看着宇文蕭蕭:“你爹爹死前所求,不過是讓你大伯好好管教你們兄妹。難道你不知你爹爹的心意嗎?”
宇文蕭蕭垂頭不語。
“大伯,侄女代哥哥給您認錯,您不要生哥哥的氣。爹爹已經知道錯了,他和宛然說過,只要大伯肯讓爹爹重反楊家,就是被大伯打死也是無怨的。”
當年驚怒於弟弟的逃家,楊榮晨曾將弟弟逐出家門,只當楊家再無此不肖子孫。
“爹爹死得冤枉。”宇文蕭蕭伸手抹掉嘴邊血跡:“被楊家的家法活活打死了,到底還是個孤魂野鬼。”
“爹?”宇文宛然驚呼一聲,原本無聲無息的荊軻忽然動了一下。
楊榮晨忽然搶上一步,一把扶起弟弟,臉上冷厲的神色第一次被一種失而復得地驚喜所代替。
小卿回頭看了燕月一眼,燕月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觸到老大的目光,笑容不由僵在臉上。
“哥,是榮曦錯了。”楊榮曦強睜開眼睛,身上的劇痛讓他的頭腦有一絲清醒,但是眼皮卻無法睜開,眼前一陣陣發黑。
“榮曦不孝,不能再恭領哥哥教訓了。”楊榮曦身體發燙,意識逐漸迷糊:“蕭蕭和宛然是芸兒的孩子,哥許他們姓楊吧。”楊榮曦哀求着。
楊榮晨沉吟。
“師父何必求他,姓不姓楊又能如何?”宇文蕭蕭叫道。
荊軻咳血,抓着楊榮晨:“是榮曦管教不力。哥別怪他。”
“既知管教不力,以後,就嚴加管教,楊家的規矩你屢屢觸犯,難怪他們不懂規矩。”楊榮晨語氣冰冷,但是聽在楊榮曦耳中,卻有如天籟:“謝謝哥原諒榮曦。”
楊榮晨冷哼一聲:“你身爲楊家弟子,這些年在江湖行事,有多少觸犯家法之處,自己仔細想着,該領多少板子,大哥絕不輕赦。”
楊榮曦道:“是。榮曦不敢求大哥輕饒……”終於沒了聲息。
楊榮晨抱着弟弟,呆立於地。楊榮曦的身體還那樣溫暖,難道自己再聽不到那聲“哥”的喚聲了嗎。
“榮曦,榮曦,楊家的弟子怎麼能如此脆弱,挨這幾下板子就死了嗎?你給我活過來。”
楊榮晨再氣再恨,這畢竟是自己原本最疼愛的弟弟,是自己從小帶大,寄予無限期望的胞弟。
“燕傑。”小卿輕斥。
燕傑慌張地應了一聲,忙過來替楊榮曦把脈。
脈象微弱,但是還平穩。
燕傑頭暈,天啊,怎麼昏過去的不是我呢。
“老大,老大。”燕傑磕巴,忍不住偷偷去看燕月。可憐兮兮的模樣。
“楊大哥請暫收哀思。”燕傑只得硬着頭皮道:“楊二哥只是昏死過去了,沒有性命之憂。”
楊榮晨眼圈已紅,眼淚還掛在臉上,燕傑的話,讓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忽然伸手握住弟弟脈息,臉上一驚。
“原來爹爹沒死。真是多謝大伯手下留情。宛然和哥以後一定會和爹爹一起孝順大伯的。”宛然忙上前抱住爹爹。
屋內一片寂靜。
良久,楊榮晨嘆息一聲,緩步出屋。夕陽的餘暉下,楊浩威第一次感覺父親的背影是那樣孤寂。
…………
“楊大哥,這些事情,二哥一定也是不知情的。”小卿看見楊榮晨立在窗前的身影,真有些慚愧。
“小卿管教不力,這一定是燕月等的主意。”小卿垂頭喪氣。
楊榮晨“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看來這次的事情真的傷了楊大哥的心了。而且也太傷了楊大哥的面子。
小卿雙手將一疊紙放於桌上,“這些是小卿查證的關於二哥這十八年來的一些事情。早該向大哥稟告的。”
小卿心裡暗自嘆氣,荊軻的事情到底還是沒處理好。都是這幾個蠢東西自作聰明,自作主張,這下別說楊大哥生氣了,師父那裡誰又給自己說情去。
“小卿這就去調查清楚,一會再來領責。”小卿欠身告退出去,楊榮晨還是沒動。
門被輕輕合上,楊榮晨才轉過身來,竟忍不住笑了一下,雖然四下無人,這笑容還是一展即收,習慣地端着臉色,走過去,在桌邊坐下。
一壺新茶飄着香氣。
他拿起桌上的紙,觸目溫潤的墨跡,端正地行楷,整潔的一絲褶皺也無的宣紙。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看了下去。
……………
大家安頓好了仍舊昏迷或者說是熟睡不醒的荊軻,退出房來。
楊浩威和宇文蕭蕭留下來,幫荊軻處理身上的傷。
“玉翔,我演得好不好。”宛然實在再忍不住,雖然眼圈還紅腫着,還是笑了起來。
玉翔嚇得,忙捂住宛然的嘴,“噤聲,噤聲,別給老大聽了去。”
燕月也忍不住笑道:“宇文姑娘的演技,的確非凡。”
宛然藉機依在玉翔身邊,得意道:“我宇文宛然是誰啊。”
宇文宛然在宇文世家長大,自小乖巧伶俐,最會看人臉色,很會討長輩歡心,莫說捱打罰跪這種事,幾乎連斥責都未受過。
她委屈地道:“爲了討好你們這個楊大哥,我膝蓋到現在都痛呢。玉翔你要怎麼賠我?”
燕傑忍不住翻了翻眼睛,這丫頭有沒有搞錯啊,咱們可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在幫你爹爹呢。
玉翔笑:“你想要什麼?”
“你先答應再說。”宛然任性地撒着嬌。半嘟着嘴,水汪汪地眼睛有一絲討巧的光芒,真是很可愛。
燕傑嘆氣,小師兄真是,遲早被這丫頭吞了。
他忍不住看了玉翎一眼。玉翎笑着點了點頭。
宇文宛然與青翼不同。兩人雖然都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但是青翼單純得近乎透明,她在青碧宮中受着無微不至地呵護長大,她的那種任性是一種嬌嗔,純真自然,她喜歡玉翔,對玉翔一片赤誠。
宛然則不同。她在武林世家長大,又有慕容芸那樣一個既有心機,又有手腕的娘薰染,大家族複雜的爭鬥她早早耳濡目染,習以爲常並且能遊刃有餘。
這樣一個女孩子,很可能把毫無心計的玉翔賣了,他猶自不知。
“把你的那塊玉墜給我。”宛然伸手。
這塊玉墜,玉翔曾送給青翼,後來被蘋果拿去,還給了小卿,小卿又交給玉翔重新保管。
玉翔笑道:“這個玉墜,師兄不許我再隨便離身。”
“怎麼是隨便離身呢?”宛然笑得向只小狐狸:“你送了給我,和自己帶着也沒什麼區別,因爲我也會一直帶着啊。”
玉翔不太明白。
“真是,因爲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你啊。”宛然臉色紅了。
“一直在我身邊?”玉翔笑了,忍不住揉了揉宛然的頭,翔愛撫一隻小動物:“那你嫁了人也要一直待在我身邊嗎?”
宛然激動得:“他這是委婉地求婚嗎?”
“那我就嫁給你好了。”宛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等待着玉翔。
“哪有侄女嫁給叔叔的。”玉翔又揉了揉宛然的頭。
宛然差點摔倒。
“侄,侄女?”宛然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你爹爹是我二哥,你和蕭蕭自然是我們的侄兒侄女。”玉翔理所當然地點頭。
“自從知道你是楊二哥的女兒後,我就準備把你當親侄女看待呢。”玉翔慈祥地笑:“真是想不到,我會有這麼大的侄女呢。”
宛然的臉色啊。
燕傑都不忍看,肚子痛啊。小師兄,你也有很強的一面啊。
“啊!”玉翔忍不住驚呼一聲,忙又捂住嘴,老大沒聽到吧。這大呼小叫地成何體統。
可是,宛然爲什麼會臉色發青的狠狠踩我一腳啊?
“看夠了沒?”燕月揮手敲敲燕傑,再瞧瞧玉翎:“不去做事?”
玉翎和燕傑被燕月敲得很痛,連聲應着是,揉着頭,還是忍不住笑。
燕月看着樂不可支地燕傑和玉翎,奇怪這兩個小子至於嗎,玉翔總是你們兄弟吧,被宛然這丫頭糾纏不清地,你們還看笑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