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傑趴在牀上,止不住地仍在掉眼淚,不時輕聲喊痛。
玉翎在幫他上藥,可是往往手剛要落上去,燕傑就拼命喊疼。
玉翎忍不住罵他道:“小杰,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又不是女孩子,還讓不讓我給你上藥了。”
“都要疼死了,還上藥做什麼?你讓我疼死得了。”燕傑壓低了聲音抽噎着。
玉翎只好手更輕柔一些,哄他道:“怎麼就能疼死你,我上次不也是給小莫師兄打成這樣,不也好好地過來了。”
“那不一樣。”燕傑的淚掉得更多。
“你還敢哭。”玉翎小心地聽了聽動靜:“若是老大聽到,可真打死你了。”
“讓他打死我算了。”燕傑不小心動了一下手,又疼得連連叫喚。
玉翎終於給他上完了藥,坐到牀邊,看着燕傑的淚把枕頭似乎都弄溼了,眼圈也紅紅地。
“小杰,你真在哭啊?”玉翎擡起燕傑的腦袋。
燕傑扭了頭,眼淚順着臉頰滾下來。年輕而英俊的面龐上無限地委屈。
“怎麼?真像老大說的?越大越不知道規矩了?老大扒了褲子打你,你記仇了?”玉翎十分驚訝地又搬過燕傑的腦袋。
“我怎麼敢記老大的仇。”燕傑的淚越發洶涌:“他是老大,就是打死了我,我不也只能受着。”
“那你哭什麼?”玉翎忍不住笑道:“我被打時,也沒哭成你這個樣子吧。”
燕傑不說話。
“行了。老大也不在這裡,文師兄也不在,你哭了又給誰看?再說現在打也打完了。”玉翎很沒有耐心地勸道:“誰讓你敢目無尊長,飲酒放縱了。你也是該打。”
“我沒有飲酒放縱。”燕傑的聲音因爲委屈大了一些,又連忙壓低聲音:“師兄這次真是冤枉我了。”
“你還不認錯?”玉翎搖了搖頭:“你知道老大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嗎?”
玉翎將從小莫那裡聽到的事情和燕傑學了一遍,然後才道:“上官葒爲什麼要冤枉你?她是因爲崇拜你,才和老大說的。你是不是自找?”玉翎忍不住笑:“說你,舉着精緻的酒壺舉酒邀夕陽呢。呵呵,老大估計當時就等着打你屁股了呢。”
“那個小乞丐是上官葒?”燕傑驚訝地道,隨即恨道:“這個死丫頭,我那酒壺裡裝的是水啊。”
燕傑真想攥了拳頭,可是痛,手心痛,他只得拿頭撞了一下枕頭:“用酒壺喝水不行嗎?”
…………………
蘋果見到婆婆來,十分高興。石榴婆婆對蘋果笑了一下,難得的慈愛之情,隨後又換上了一副極陰沉的臉。
玉翔感覺石榴婆婆很像故事寫的那種狼外婆,一雙眼睛似乎要吃了自己一般。
“別動!”石榴婆婆忽然抓住了玉翔的胳膊。
玉翔想也不想,手一翻,刷地閃開了。石榴婆婆嚇了一跳,怒道:“你想不想讓我給你破咒。”
小卿看了玉翔一眼,玉翔只好又乖乖地站回婆婆身邊。
“晚輩等才疏學淺,對舍弟所中焚心咒更是從未聽聞,婆婆真的有辦法破除嗎?”小卿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
若是對了,能救得玉翔性命那是最好,若是這石榴與蘋果都是江湖騙子,不僅耽誤了玉翔,自己在師父那裡也必定會捱上很重的一頓板子。
……………
燕月仍舊是一襲潔淨的藍色錦袍,立在窗前,望着天上的圓月。
“師兄。”小莫端着藥走了進來。
燕月接過來,一飲而盡。
“玉翔怎麼樣了?”他依舊有些擔心玉翔。如今已過一更天了。
“石榴婆婆果真是這方面的高手。”小莫也不知該怎樣形容:“玉翔已經完全好了,燒也退了。但是婆婆因爲消耗的功力太大,已經昏迷了。蘋果正在照顧她。”
“玉翔真的已經好了?”燕月心中終於放下一塊大石,若是玉翔真有三長兩短,自己如何能夠苟活。
“雖然焚心咒的毒是解了,可是卻不太好。”
小卿和婆婆確認過玉翔完全無礙後,立刻斥了玉翔去院子裡跪着。
小莫微笑了一下。想起今日自己與玉翎去接婆婆前,玉翔偷偷拉住自己說,能不能讓那個什麼婆婆慢些解了玉翔中的這個什麼咒啊。
看來玉翔倒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自己好了,老大一定不會放過的。
“老大本想打他一頓鞭子的,多虧了蘋果姑娘求情了。”小莫微嘆了口氣,老大能聽得進去的求情並不多。
“玉翔無礙了就好。”燕月笑了一下:“那看來,慕容芸的三更之約,老大是準備置之不理了。”
“你那麼想去?”小卿走了進來。
“老大。”燕月屈膝跪地。小莫也忙在旁邊跪下。
“有傷怎麼不在牀上休息。”小卿的話冷冷地,坐到椅子上,看着燕月。
“師兄擔心玉翔。”小莫在旁接了一句,看了老大的目光,忙住口不說。
“不過是皮肉傷……”燕月輕聲道。
“你這是嫌我打你打得輕了是嗎?”小卿逼視着燕月。
“燕月不敢。”燕月垂下了頭。
“小莫出去吧。”小卿吩咐道。
小莫告退出去,心裡十分擔心燕月再言語上再觸怒老大。
過了好一會,小卿才道:“你起來吧。”
燕月應了一聲,垂手站在一邊。
“怎麼不說話?因爲我罰了你,你心裡記恨嗎?”
燕月立刻又屈膝跪了下去。
“把衣服腿了。”小卿冷冷地吩咐。
燕月只當老大仍想責罰自己,不由心裡苦笑了一下,的確,今天替燕傑受的那一百鞭子不過纔打了二十幾下。
長袍褪去,燕月在裡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罩衫,罩衫再褪去,便是一件白色棉布的坎肩,坎肩很厚,隱隱地已經透了血跡。燕月輕輕吸了口氣,將坎肩也腿了下來。
背部縱橫的鞭痕立刻呈現在小卿面前。淡淡地紫凝露的香氣,仍掩蓋不住絲絲血腥氣。縱橫翻滾的血檁子仍在滲着血絲。
小卿看了一下,抿了一下嘴脣,燕月等了一下,想起老大似乎未帶着鞭子過來,“燕月去請家法。”燕月想站起來。
小卿按住了他。小卿的手很涼,燕月的肩頭也是鞭痕密佈,小卿感覺到燕月因爲自己的按觸,肌膚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小卿收起了手:“你的身世,師父是知道的。這次回去,我會像師父爲你求情。若是你再違了師父的吩咐,自己亂加猜測打探,師兄的鞭子只會更重。”
燕月回頭看了看小卿,忙又轉過頭來:“多謝老大。燕月記住老大的教訓了。”遲疑了一下:”老大,休夫人的確曾以燕月身世爲餌,勸說燕月,但是燕月沒有答應。玉翔中毒之事,燕月真的毫不知情,否則,燕月寧肯中毒的是自己。”說到此處,燕月的眼淚不由掉了下來。
“收聲!”小卿冷道。
燕月嚇得一哆嗦,屏住呼吸。
“若你真做了這些,師兄早就活活打死了你,還放你在這裡委屈得跟個姑娘似的擦眼淚。”小卿終於帶了一絲笑,斥責道。
“我知你會一種內功心法,可以加速傷處癒合,你運功療傷吧。”小卿出門時,淡淡地吩咐。
“燕月可以嗎?”燕月簡直不敢相信老大的話。
“只此一次。”小卿停了步,看了看燕月:“起來吧。你的膝蓋是鐵打的嗎?”
…………………
“燕傑,真的對不起。”聽香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站在燕傑牀前:“你也知道你們老大的,我的謊話從來瞞不過他,只好說實話了。”
聽香端着一碗粥,低聲下氣地哄着燕傑:“我特意拜託紅鸞做了粥給你。”
燕傑趴在牀上,拿被蓋了頭。一聲不吭。
“燕傑,燕傑。”聽香還叫:“我知道你給你們老大打得很慘,手也腫得端不了碗了。讓我將功折罪吧。”
“出去。”燕傑恨恨地道:“大嘴巴沒信用的女人。女人一個都不可信。”
“喂,你罵我就罵我,幹嘛罵女人。”聽香不樂意地道,隨即笑道:“你是不是因爲被小卿脫了褲子打屁股怕羞不敢見人啊。”
“就是,行了吧。出去。”燕傑又有些委屈。
“行了行了,誰家的孩子沒被打過屁股啊,有什麼可怕羞的。來吃粥吧,一會涼了。”聽香把頭湊近燕傑的牀。
“煩死了。”燕傑對這個聽香無可奈何:“你放那吧,我自己吃。”
“我餵你吃。”聽香看燕傑有所緩和,笑道,然後動手將燕傑的被往下拉了拉,露出燕傑的頭來,看見燕傑趴在枕頭上,長長的睫毛忽閃着,只覺十分可人疼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燕傑的臉:“小杰乖,姐姐餵你吃。”
燕傑看着聽香,半天才反映過來:“你幹什麼?想讓我的胃給你的粥倒地方?”
聽香忙笑道:“你可不能吐,現在都是我在收拾屋子,洗東洗西的,快要累死了。”
“聽說,你還在餵豬啊。”燕傑看着聽香,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堂堂聽香苑的花魁,還做這種事啊。”
“還不是你們老大那個魔鬼,說是不許犯人吃閒飯。蕭蕭現在還在劈柴,沒吃上飯呢。”聽香抱怨道,又連忙回頭往門口看去。
“快來,我餵你吃了,還要去餵豬呢。”聽香端了碗,拿了小勺,用力地舀起一勺來。
“陳姐姐,我可不是豬。”燕傑看着聽香那姿勢,忽然什麼胃口都沒了。
………………
“用酒壺喝水?”小卿看着玉翎。
玉翎點頭道:“是啊。師兄。”
“去年過年時,小杰偷着喝了一杯酒,然後就醉了,被燕文狠狠教訓了一頓。小杰怎麼敢再去喝酒呢。”玉翎很相信小杰的話。當時小杰躺在牀上,也是自己給他上藥,燕傑後悔得什麼似的:“酒辣辣地,喝到胃裡難受死了,頭也暈的,還被大哥打成這樣,說什麼也不會再喝酒了。”
小卿點了點頭:“他還哭呢?”
玉翎臉色通紅,不敢不答老大的問話,又不想小杰受罰,只得囁嚅道:“是,哭了。不過現在不哭了,陳玄衣,嗯,聽香煮了粥給他。”
燕傑和燕月都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小卿把目光放到小莫身上。
“小弟給燕月兄也送過飯了。”小莫忙欠身答道。
“你去看看玉麒。”小卿想起,今日玉麒爲燕傑說情,自己曾抽了他十幾鞭子,不由有些後悔。
……………
燕傑的頭依舊蒙在被子裡。
聽香拿了一碗粥,強壓着火氣道:“喂,這碗可是最後一碗了,我又給你熱了熱,你若是再打翻了,真不管你了。”
燕傑還是兩個字:“出去。”
剛纔兩個人好不容易談得差不多,聽香準備喂燕傑喝粥,哪裡知道聽香的一句話,又讓燕傑翻了臉。
“年方少,勿飲酒,事雖小,勿擅爲。弟子規你都沒背過,難怪會被打。”
“出去。”燕傑用纏了白布的手輕鬆地推翻了聽香手中的碗。又把頭埋了起來。
“你和誰賭氣啊?在這樣,我告你們老大去,讓他再打你一頓板子。”聽香威脅道。
“傅小卿。”聽香驚叫道。
小卿微笑了一下,接過聽香手裡的粥。
“你不用和小翎串通了來騙我。”燕傑的頭雖然蒙在被子裡,依舊聽見有人推門進來:“告訴老大我也不怕,我連不吃東西的權利都沒有嗎?”
“陳姑娘請出去吧。”小卿微笑道。
“難得你這麼溫柔地叫我出去。”聽香將碗給了小卿,安靜地退出房去,到了房門外,纔想起自己似乎有些笑得白癡,不是準備看了他狠狠罵他一頓,讓他自己去餵豬的嗎。
“真是老大,要死了,要死了。”燕傑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反應遲鈍,一面小心地將頭伸了出來。
“老大。”燕傑想下牀請罪。
“你側躺着就好。”小卿看燕傑的眼圈果真還有些紅,心裡有些疼。
其實燕傑比玉翔還小上幾天,只是燕傑 在抱龍山莊義父周棋手下,早早就頂了成人做事,而大哥燕文,更是管教嚴厲,所以燕傑雖然頑皮但是性格堅強,很有主意。讓小卿常常忘記,其實燕傑不過還是個未滿16的孩子。
燕傑動了一下,身上痛得要命,手也幫不上忙。
小卿半坐上牀,抱起燕傑,讓他倚靠在自己懷中。
燕傑的眼淚立刻掉落下來。
“用酒壺喝水?虧你想得出來。”小卿替燕傑擦了擦眼淚:“委屈了?”
“燕傑是做錯。老大教訓的也是。但是小杰的確沒有喝酒。”
“打也打完你了,鞭子也回不去了。”小卿端了粥喂燕傑:“這次多打的鞭子,師兄給你記下。下次犯了小錯,師兄可以免罰你一次。”
“什麼小錯,可以免罰?”燕傑差點兩眼放光。
“你每天就等着犯錯嗎?”小卿拍了燕傑屁股一巴掌,雖然不重,可是燕傑的屁股現在可是傷痕累累的,痛得燕傑直咧嘴:“小弟失言,師兄別放在心上。”
“師兄,對不起。”燕傑喝完粥,又趴躺在牀上:“都是我和玉翎太大意了,讓休夫人逃了。”
小卿笑了笑:“她如果不逃走,咱們怎麼能將她們一網打盡呢。”
“師兄的意思是說?”燕傑就很奇怪,那天自己和玉翎本應該能將休夫人攔下的,可是正好老大出了一劍,他和玉翎只好後退。
“休夫人回去後,會重新部署召集全部力量,準備與咱們一決勝負。所以,你也該快些養傷,否則,這熱鬧就湊不上了。”小卿難得溫和地回答師弟門的問題。
“老大,是不是大哥也來了?”燕傑忽然福至心靈。
小卿笑了一下:“本來想等你大哥來揍你的。”
“老大,您一定要不許大哥再打我了。不然小杰真的起不來了。”燕傑聽說大哥來了就害怕,自己在大哥那裡還記着板子呢。
小卿一邊幫燕傑整理被子,一邊笑斥:“你這話若是燕文聽了,先就打你了。”
“老大也不用以後免小杰的罰了,就這次用在大哥這裡吧。”燕傑央求着小卿。
小卿看燕傑確實是嚇得汗都出來了,有些奇怪,又坐下問:“燕傑,你還有做錯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