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春缺臉上的淚珠落個不停,勉強壓抑的哭聲分外令人心碎。但是手上的速度卻一點不慢。
他小心地剔掉了慕容太狂的滿頭亂髮,和辛苦一輩子留下的鬍子。半黑半白,讓慕容太狂引以爲傲、與衆不同的鬍子。慕容太狂在鬍子離開下巴那一刻,眼淚幾乎掉下來。
然後慕容春缺拿着刷子蘸着金漆,開始從慕容太狂的光頭開始,認真不厭其煩地一點一點地塗抹。
“你想把老子變成金佛?等老子能動了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慕容太狂原本是怒的,但是心底卻透着一絲說不出的哀傷:自己中的這個毒,就是傳說中的“木雕”吧。
聽名字,也知道中毒的人會是何種情形。但是木雕之毒,很少人會使用。這種毒毒性太慢了。最少要連續服用一月以上時間,纔會毒發。
這一個月來,想來是別有用心之人,天天在老子的飯菜裡下了此毒,然後巴巴地等着老子毒發。只是想不到這個下毒之人竟然會是慕容春缺。
老子嫌你醜,不待見你,不給你娶媳婦,你就要置老子於死地?你大可一劍殺了老子,如此費盡心機,不怕辛勞地給老子下這種半死不活的毒,你恨老子入骨?
那你哭得如此傷心給誰看?哎呀,你可別哭了,看你那副醜模樣,還用給老子下毒啊?看你那張臉就能把老子活活慪死了。真是醜人多作怪。
慕容太狂雖然不能動,不能說,想必此時眼睛裡已經流露出了厭惡的神情。
慕容春缺手裡的刷子正好刷過慕容太狂的臉,所以當然看到了慕容太狂眼中那根本不加掩飾的厭惡。
“你,你……”慕容春缺踉蹌後退幾步:“我給你下毒,如今又將你弄成這般田地,你居然還只是厭惡我,居然連恨我也不肯嗎?”
慕容太狂眼神中流露出分外的不屑。
慕容春缺眼睛中流着淚,用力蘸着漆,一口氣地給慕容太狂渾身塗滿。頭臉和手部塗得極厚,細緻抹上三遍後,不細看,竟真如一尊剛塑好的金佛般。
慕容春缺嘆了口氣,走到廟宇側室內,不一會功夫,捧着一應物品過來。香爐,黃布,袈裟,香燭,絹花,甚至還有一籃新鮮的水果。
重新鼓動忙碌一陣後,慕容春缺虔誠地燃香,插入香爐,跪拜,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慕容太狂心裡狂罵,真正哭笑不得。
人活了太久什麼時候都會遇到。慕容太狂感慨,自己這輩子並不曾入廟拜過佛像,如今卻被擺在這裡成了一尊佛像,也不知會否太過滑稽。
如此看來,這慕容春缺果真是我慕容太狂的種啊,這種有創意的主意怎麼想得出來啊呢。
木雕之毒,從毒發,到僵肺入心,要等三個時辰,你可以慢慢地體會等待死亡的痛苦。但是慕容太狂鬱悶得不是將要僵硬而死,他鬱悶的是眼前兩個燃着的香燭。
暗咳,嗆死了。自己沒氣死,沒等僵死,竟被火燭活活嗆死,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時間飛逝。慕容太狂度時如年。
月亮出來了,香燭終於熄滅。兩根粗大的火燭依舊將這間小小的只帶一間正殿的廟宇映照得溫馨。
慕容太狂並沒有被香燭嗆死,所以當他看見兩個俊美的少年飄進殿內時,差點因欣喜若狂而亡。
白衣少年和藍衣少年。對了,一個叫玉翎,一個叫燕傑。看人家這孩子,起的名字也如此好聽。
慕容太狂想起小時,自己也曾狂喜地從接生婆手中接過“二少爺”,結果,若不是自己久經風浪,幾乎忍不住將那個醜陋的小東西,直接摔出去,然後就起了一個讓那孩子越長越名副其實的名字:慕容春缺。
如果當初給那孩子起名慕容玉翎該多好,也許男大十八變,如今也能放到外面而不擔心會妨礙景觀。
燕傑仔細看面前的這尊金漆佛像,眼中全是笑意,最後臉上也終於繃不住,顧不得慕容太狂眼中威脅、憤怒的神色,笑得一個燦爛。
“你不是要餓死了嗎,還笑得這麼用力。”玉翎依舊冷冷地。
“又沒有別人,小翎不用擺那麼冷酷的造型吧。”燕傑笑,走到條桌前,拿起一個蘋果,又拿了個梨子,對着上面的佛像合十一禮:“前輩不介意我和小翎吃點水果吧。”
慕容太狂:“……(粗言穢語,作者直接屏蔽)”
“前輩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氣。”燕傑啃着蘋果:“您中的這毒,我和小翎解不得。相信給您下毒的人就快來了,您再委屈會。”
玉翎接過燕傑扔過來的梨子,卻沒吃,走近慕容太狂,用手中的劍鞘輕輕拍了拍,發出“噹噹”地聲音。
玉翎終於展顏一笑:“木雕之毒,果真奇特。”
慕容太狂看着玉翎笑容,縱是定力深厚,仍是一陣目眩。
“無論如何,也要想個法子讓這小子爲我慕容家留個種。”慕容太狂極其惡俗地捉摸。
燕傑當然也好奇,過來曲指輕叩慕容太狂的腦袋,“噹噹”聲響:“小翎,你說少林的十八銅人會不會其實是服用木雕之毒,然後長期服用解藥,如此反覆,煉就金剛不壞之身。”
玉翎道:“這個也有可能。”
“不會是少林寺的人要對慕容前輩不利吧。”燕傑又拿了個蘋果。
“這個也有可能。”玉翎笑。
玉翎和燕傑不由相視一笑,兩人都是一般心思:“若是能去少林寺闖關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人來了。”燕傑和玉翎一起躍起,輕飄飄不帶半絲灰塵的落於殿內屋脊的橫樑上。
隨着叮噹聲響,一個綠衣少女走了進來。她的雙手小巧秀氣白嫩,袖子很短,露出白白的一截胳膊。未穿長裙,身下碧綠的褲子也很短,露出白白的小腿,腳上穿着綠草鞋,露出白白的腳趾。
她站在殿門口往裡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徑直走到慕容太狂化身的佛像前,仔細看去,再次笑了起來,聲音清脆。
隨即又恐讓人聽了去,用手輕捂了口,眼珠還靈活地四處去瞧,樣子調皮而又天真可愛。
荒山古廟,夜半佳人。
少女放下手來,卻從腰間拿出一柄寒光閃閃的蛇形匕首來,輕盈地躍上供桌,站到慕容太狂跟前。
慕容太狂此時連眼珠都動不了。
少女拿着匕首在慕容太狂的脖子處比了比,笑了一下,又用匕首尖對着慕容太狂的耳朵上比了比,慕容太狂覺得自己的心不僅未僵,反倒似乎跳得更活躍了。
少女似乎下了決心,猛地將匕首照着慕容太狂的胸口用力刺下去。
即將破胸而入的一劍,終於及時停了下來,匕首尖堪堪扎破慕容太狂的袈裟而已。
少女再次掩口而笑。拿着匕首“噹噹”地敲敲慕容太狂的腦袋,似乎覺得很好玩,又敲了敲,邊敲邊笑。
燕傑忍不住看玉翎,兩人苦笑。
慕容太狂心中想必對這少女還未如何記恨,只怕將自己兩人罵個半死了。
“十三,你玩夠了沒有。”一個長髮披肩的綠衣少女走了進來。頭髮上只帶了一個珍珠髮飾,是一條靈動的帶着雙翼的蛇。眉間點有硃砂,嘴脣微翹,嬌俏動人,低胸的春衫,幾乎籠不住無邊春色。
“阿九,原來木雕之毒就是這個樣子啊,他塗了金漆後,完全可以當佛像了。”十三笑着走到阿九旁邊。
阿九摸摸十三的頭髮,“這個人是慕容太狂,聽說武功很高。武功越高的人,中了木雕之毒後,僵硬得也越厲害,他毒發到現在已經快二個時辰了,咱們都快些將他送去谷主那裡,不然他就真成了佛像了。”
“聽兩位妹妹的口氣,似乎你們谷主解得了木雕之毒了。”一個白衣少女,緩緩走了進來。
阿九和十三忙退後一步站立。
“怎麼,看到姐姐沒死,妹妹們嚇到了。”白衣少女輕笑道:“放心,你們下的那點毒,怎麼毒得死我唐寶寶。”
“看唐姐姐說的,小妹們那點微末之技,當然不在姐姐眼裡,那也不過是和姐姐開個玩笑。”
燕傑看到地上似乎有一條白線從唐寶寶腳下往阿九姐妹腳下蜿蜒。
阿九忽然帶着十三又退後一步,退到了供桌旁。
“兩位妹妹別動。”唐寶寶笑的得意:“姐姐若是連你們的屍心毒都不怕了,你們兩個的武功就差得更遠了。所以,這趟買賣還是讓給姐姐好。”
阿九和十三臉色都有些白,十三的一隻手幾乎已經要放到供桌上,卻還是懸在了半空。
“唐寶寶,唐寶寶,”門外傳來喊聲。
唐寶寶眉心一皺,他怎麼來了。
“蕭灼,我在這裡。”唐寶寶的目光盯着阿九和十三,迴應門外的喊聲。
一個少年應聲躍入門內:“寶寶,你在這裡啊,害我擔心。”少年十七八歲,年少英俊。
阿九臉色大變:“宇文蕭灼!”
宇文蕭灼這才把目光看向對面,臉上神色也很吃驚,隨即笑道:“這麼巧,佘姑娘,你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