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的神秘消失對於胤帝不啻於一道晴空霹靂, 比起侵犯邊疆的馬賊,擁有莫大神秘力量的玄夜,才更加是讓人心神惶惶的威脅。
殺不死, 囚不住, 本身又擁有超乎這個時代的神奇力量。這種人無論放在哪裡都是一個巨大的危險因素, 何況玄夜現在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
唐霄一想起那晚在地宮親眼所見的異象, 仍覺心有餘悸!
“皇上, 您看這?”花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探問:“就算是逃出了地宮,那人短短時間也不可能逃出皇宮,必是在宮中某處躲着伺機外逃, 可要老奴傳令禁軍進行全宮搜索?”
胤帝面上露出一絲苦笑:“不用了!”以玄夜的超能力,他想要去哪裡, 一般人又如何阻止得了?就不知他此次出地宮究竟是爲了什麼, 這點纔是最讓胤帝焦心的。
“地宮中除了那個聾啞太監, 可還有人進去過?”胤帝突然又似想到了什麼,凌厲的目光頓時看向下首跪伏的小太監。
小喜子身子一抖:“沒有, 皇上您當初曾有嚴命,除了那啞奴外其他人等不得靠近內殿半步,奴才們一向都只在外殿守着,並沒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嗯!”諒這些人也沒那個膽子。唐霄心中略略鎮定了片刻,只是表面上他不能讓下面人看出自己的心煩意亂, 遂淡淡道:“花總管, 狄青那處你明日再去宣他覲見, 現在你即刻傳令造辦處, 讓他們用石料將地宮入口給封了!”
“奴才領旨!”
“還有, 讓所有宮人留意宮中出現的特殊面孔,一有發現, 不可驚擾,需第一時間向朕通傳!”唐霄忍不住又囑咐道。其餘的旁話他倒沒有多吩咐什麼,多說無益,玄夜這等逆天的存在,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奴才領旨!”
“朕累了,寢宮不要留人,你們都退下!”交代完這一切,唐霄便撐着額頭,緊緊皺起了眉頭,揮退了所有伺候的太監宮女們。
一直惶惶不安的小喜子,本以爲這次自己死定了,卻出乎意料的沒有被降罪。一直到顫着腿從飛霜殿中走出來,小喜子還猶在夢中。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對陪着他一同出來的花公公道:“花爺爺,皇上竟沒有降罪於我,那地宮那人究竟是何人?我見皇上每次見他都十分着緊,這次那人失蹤,皇上卻又似乎毫不掛懷的模樣.....”小喜子對於此點十分不解,他一直好奇地宮那人究竟是什麼模樣,只是皇帝有令,唯一能進入地宮中送飯的太監,必須又聾又啞又瞎,小喜子可不想變成殘疾人,儘管再如何好奇,最多也只敢在那老太監送飯時守在地宮入口罷了!
花公公原本走在小喜子前頭,聽他這話便回身照他腦袋上給了一個爆慄,瞪眼道:“這次算你運氣,皇上沒有責怪,再問這種不該問的話,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小喜子縮了縮脖子一吐舌頭:“謝花爺爺教誨,如今小喜子沒事了,我先回長生殿了!”
花公公朝他揮了揮衣袖:“去吧,咱家也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花公公說罷,兩人便在飛霜殿的御階下分道揚鑣。
小喜子剛沿玉龍石橋走了沒兩步,便看到一旁橋墩下突然緩緩步出一個人,那人明黃的龍袍,玉冠高聳,黑沉沉的眸子,脣上留着一字須,不是剛剛纔在飛霜殿中見過的胤帝又是何人?
小喜子腦中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自己做出了選擇,他啪嗒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朝胤帝叩首:“奴才小喜子,參見皇上!”說完這話小喜子突然覺出有些不對勁。
胤帝剛剛還在飛霜殿,而且自己退出殿中時明明見着皇上還在書房裡坐着,如何會一眨眼出現在這玉橋之上,這實在太詭異了點!
他忍不住擡頭看向眼前那人,但見胤帝目不斜視,一直朝着飛霜殿走去,而且臉上冷冰冰的,根本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小喜子一眼。
小喜子忙垂下頭,卻用眼角的餘光看向皇帝的背影,但見那胤帝在橋上越走越快,突然一道閃光劃過,小喜子只覺眼前一花,皇上的背影就瞬間在眼前消失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臉,最終發現自己不是在夢裡,也不是出現幻覺,頓時嚇得心膽俱裂!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看到!”小喜子慌忙爬起身,口中邊念着邊飛快的跑開了。
......
飛霜殿內,胤帝心浮氣躁,他翻了翻堆在案頭的奏章,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頭很疼,腦中似有金戈鐵馬正在砍殺,唐霄逼迫自己不去想當年,然而腦中竟是忍不住浮想起當年做炎朝宰相之時的過往......
那時雖然暗藏雄心壯志,身邊卻也簇擁着一幫好友,當初的玄夜,那般高高在上出塵脫俗的國師,也曾視他爲友,與他把酒言歡。
然而如今創下這千古不曾有過的宏圖霸業,登上了那至高之位,曾經的朋友卻變成了潛藏在某處詭秘莫測的殺機。讓他一想起來就汗毛倒立,坐臥不寧。
唐霄四下環顧,飛霜殿內一根根龍柱莊嚴莫測,明明是如此金碧輝煌的寢殿,但卻無法帶給人一絲暖意。
他心緒一亂,便扔下奏章,從書桌前來到了牀邊。剛纔宮女們都被他遣出了外殿,如今連個打簾子的人都沒有,唐霄自己掀了簾子,微一側身,便躺上了龍牀一側。
龍牀空蕩蕩的,彷彿連呼出的空氣都帶着一絲冰涼的氣息。
唐霄畢竟還是心性堅毅一輩,剛纔那一絲傷感不過一瞬。很快他便緩緩閉上眼睛。
沒過一會兒,空蕩蕩的寢殿之內,頓時只有他細微的呼吸之聲。
然而仔細一看,剛剛睡熟的皇帝眼皮卻在不住抖動,那是下面的眼珠子正在飛速亂竄,似乎是他正陷入了夢中。
“朕沒錯,朕沒錯!”猛然一聲斷喝,唐霄剎那從夢中驚醒。
“皇上,您怎麼了?”一睜開眼便看到一人,正是剛剛奉令去傳旨的花公公。
唐霄下意識抓住了花公公的袖子,並驚魂未定的大口喘氣,等到心緒稍稍平復這纔想起身旁乃是個太監,自己這番慌亂的模樣都叫一個太監看了去,成何體統?
唐霄忙鬆開了花公公的袖子,花公公遞上一條帕子,他擦了擦汗,這纔開口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地宮的入口封了嗎?”
花公公但笑不語,只在皇帝眼前杵着。
唐霄很快察覺出不對勁,他狐疑的擡眼看向花公公:“花總管,你......”剩下的半句話還卡在喉中,唐霄便募然間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花總管的臉竟然正在變化,彷彿沸騰的金液一般,一點點融化,又一點點重組,就連他身上的衣服也在變,一根金線一條花紋,就那樣一格格在他眼前重組成新的圖案。
唐霄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已經震驚到幾乎失聲。
足足耗費了三個呼吸的時間,他才終於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用足了所有的丹田之力才大喝出:“來人,快來人!”
“人?”變出一副新面孔的那人笑着又往前走了兩步:“不會有人進來的,沒有朕的旨意,他們不敢!”
唐霄不可思議的看着最新出現在眼前的那張臉,眼前重新出現的那人讓唐霄一瞬間產生一種正在照鏡子的錯覺。
一模一樣的兩個胤帝,彼此對視着,只是一個神情驚恐幾近崩潰,一個卻是氣定神閒眼中含笑。
“怎麼可能?”唐霄伸手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臉,疼,竟不是在夢中。
“你到底是何方妖物,你,你......”唐霄突然一下衝向眼前的人影,想要揪住他的領子,然而那人身形一晃便又不見。
“呵呵!”腦後傳來的這聲冷笑頓時讓他驚駭欲絕。
“是誰,故弄玄虛?”唐霄抖開兩扇大袖,脩然轉身,他一手指着對面那人的鼻尖,一邊厲喝道:“朕不怕你,朕乃真龍天子,有天命在身,有神佛庇佑!”
身後的胤帝停了笑,他的臉再次呈現出一片霧狀,雲霧散盡,又露出來一副新的面孔:“唐兄,剛纔你還在憂心我的去向,如今本人親自站在你面前,你卻不認識了嗎?”
對面那人此時峨冠博帶,一身青衣如玉樹挺拔,那張俊美到幾乎妖豔的臉上卻嵌着一副極淡無比的眸子。此刻那雙空洞的仿似看不見任何東西的雙眸便那樣直直的盯着胤帝,而玄夜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微笑。
“是你?”胤帝踉蹌着後退兩步,剛纔還是驚恐,現在卻是從心底發冷,直覺讓他一步步遠離那個男人身邊,只是臉上卻還勉強牽出一絲笑意:“玄兄爲何突然從地宮出來,可是悶了,想要散散心?”
“確實是悶了!”玄夜揹着雙手,四下打量起飛霜殿:“如今唐兄貴爲九五至尊,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賴呀!”
“玄兄見笑了,沒想到剛纔那人是你,嚇得我還以爲是哪裡出來的鬼怪!”唐霄摸了摸心口,似乎鬆了口氣的表情:“不知我的護衛們都到哪裡去了,玄兄大駕光臨,他們竟無一人前來通傳,真是該死!”
“呵呵!”玄夜瞥了他一眼,神色間滿是嘲諷:“唐兄莫非是怕我會對你圖謀不軌?”
“怎麼會!”唐霄連連搖頭,立馬否認道。
玄夜擡起一隻手,歪着腦袋打量着自己的指尖,一幅慵懶神情淡淡道:“怎麼不會?”
胤帝心中一緊,強笑:“玄兄慣愛開玩笑,玄兄之前吩咐我做的事情,如今已有眉目,據渝州那邊的探子回報,當地的灕江河畔,曾有漁民發現過奇異巨石,其外型奇特形如樹葉,內部中空可臥一人,我一接到密報,已命人快馬加鞭將那巨石送往京城,想來這幾天應該就要抵達皇都了!”
“唔!”玄夜放下手指,一雙透明似琉璃的眸子直盯盯的又瞅向唐霄,他的眼睛裡面仿似藏着無數細小的冰棱,被那眼光盯了片刻,唐霄已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玄兄,你,你還有什麼吩咐麼?”唐霄硬着頭皮問道。
“唐兄,你看看我,我的精神力又有了新的提升,如今我已可以幻化萬象,是不是很有趣?”玄夜忽而一笑,一個轉身便又換了一幅面貌,這次卻是前朝大炎皇帝蘇岑的樣子。
他既變成蘇岑,便連聲音也成了蘇岑的,唐霄一看到蘇岑,雙膝忍不住便是一軟,不過他很快醒悟,眼前的人不是炎帝,只是玄夜用精神力幻化出炎帝的外形。
“玄兄,我看到了,你的能力已超凡脫俗,實在是深不可測!”唐霄忙順着玄夜的話頭道。
“既然我已經找到了這麼好玩的遊戲,那你說,我爲何還要呆在那冷冰冰的地宮之中”玄夜一笑,一揮袖子又變成了胤帝的模樣。
“我突然想通了,還想到了一件極其好玩的事情,可是這件事情需要唐兄你的配合!”玄夜很認真的道。
唐霄心中猛的一沉:“玄兄但說無妨,能幫上玄兄的忙,乃我唐某的榮幸纔對!”
“你真的這樣想嗎?”玄夜訝異的看過來:“之前我還有些猶豫,怕你不答應。不過你願意幫忙那就太好了。”
“玄兄,你可不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這樣像對着自己講話,讓我感覺很奇怪!”唐霄訕笑着,對着對面變成他模樣的玄夜道。
玄夜搖了搖頭:“那可不行,朕的寢宮之中,又如何能容下兩個皇帝?”
“你,你莫非竟是想,不,你這個瘋子,瘋子!”唐霄不是笨人,玄夜的言下之意竟是想取他而代之,他大駭下,扭頭便向內殿的大門衝去。
而然沒等他跑上兩步,唐霄突然覺得身子一輕,他低下頭來一看,自己的身體竟忽然變得透明,如泡沫正在消失。
“不——!”唐霄大吼一聲,再睜開眼睛,便訝異的發現自己竟身處當初囚禁玄夜的地宮之中,一擡頭,但見天上日月並行,星河密佈。
他定了定心神,即刻衝向了地宮的階梯,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地宮入口之處,此時外面竟隱隱傳來人聲,唐霄大喜,忙用力撞擊起頂部的青石板:“來人,快來人,是朕在下面,快放朕出去,放朕出去!”
“花公公,下面似乎傳來怪聲!”那石板之上傳進來微弱的人聲,唐霄聽到了忙又用力狂捶天頂:“花總管,是朕在下面,快放朕出去,放朕出去!”
“地宮已空,皇上有令,封門!”那一聲封門讓唐霄眼前頓時一黑,只聽得轟隆一聲,竟是地宮入口處又蓋上了一層重大千鈞的巨石。
再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
空蕩蕩的地宮裡,有日月星辰,有山河萬里,卻沒有一口熱粥,沒有一個人影。
原來幸苦半生,窮盡心力登上了那個位置,竟是爲他人做了嫁衣裳?
所有的生機都被斬斷,唐霄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剎那軟倒在了玉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