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這陣白眼沒能翻多久, 在他被花公公一邊惶恐一邊老淚縱橫的搬上龍牀後,便十分“虛弱”的自發轉醒。花公公一見到皇帝醒過來,激動地甩着拂塵就要招太醫過來。
玄夜很不開心的皺眉——他現在只想好好談戀愛, 爲何就不能簡單直接一些?他輕咳幾聲, 嗓音略帶沙啞:“不要太醫……”
花公公趕緊湊近了:“皇上您說的什麼?”
玄夜又是重重一咳:“去……去將長公主和大皇子找來……朕……朕想見見他們。”
花公公作爲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心知皇帝有異, 不過他努力忽視這點, 仍如同往常那般伺候,爲了腦袋上的這顆脖子,只能咬牙將眼前的玄夜當做真正的唐霄對待。
如今皇上有這麼個要求, 他便自動勉強自己理解爲無非是因爲多年相伴的皇后薨了,皇上心中大受打擊, 須得找一些親近的人來喚醒那殘存不多的親情。長公主雖說身份尷尬, 可畢竟救了皇上一命, 想必已是一笑泯恩仇了,大皇子是皇后嫡子, 也是一個療傷的良人兒。
花公公小腦子一轉,立馬出去請人。不多時,蘇玉和唐譽就被請了過來。其實摸着良心說,這三個人當中,最傷心的應該是唐譽。他進來的時候, 臉上還掛着淚痕, 隔着遠遠地距離, 就奔向了尚在龍牀上的玄夜, 又是噗通一聲, 雙膝撞地,悲痛欲絕:“父皇……”
蘇玉分明看見, 當唐譽淚眼婆娑的去抓玄夜的衣角的時候,玄夜驚恐的扯走了自己的衣角,以免沾到他的涕淚。
蘇玉對唐譽並沒有什麼好感,事實上,應該說整個大胤都是她的仇人!可是如果拋開這些,唐譽也只是個剛剛失去母親的人。蘇玉忽然想到了當初,她失去父皇母后的時候。
若說天下父母對自己孩子的愛都一樣的似山高海深,那麼每一個失去父母的孩子,也是一樣的痛。
看着唐譽的傷心,蘇玉忽然做了一件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想到的事情——她走到被玄夜嫌棄的唐譽面前,稍稍矮身,先是猶豫了片刻,然後緩緩伸出手,在唐譽的肩膀上拍了拍。
“大皇子,往者已矣。若是皇后泉下有知,定然是不願意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莫名的安心之感。唐譽似乎是沒能反應過來,倏地轉過頭,一張涕泗縱橫的俊臉呆呆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側彎着腰的人。
蘇玉被唐譽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經意移開目光,卻發現一邊的玄夜也正看着她!那雙淡淡的眸子裡,很直接的詮釋出一行字——你是笨蛋嗎!?
蘇玉忽然覺得,自己對玄夜,一直存在着一個極大的誤區。從相逢到現在,無論是從前宛如父兄長輩般看着自己長大的國師大人,還是和衛星樓一樣讓她仰望自卑的天人玄夜,都不是真正的他。
玄夜被她盯着,居然還能衝她眨眨眼,彎出一絲邪魅的笑容。蘇玉嚇壞了,深怕他的這個神情被唐譽看到,趕忙轉過頭望向唐譽,見到唐譽還是傻傻的看着自己,蘇玉莫名的心軟了,她索性蹲在他身邊,出語安慰:“大皇子是皇后的驕傲,更是皇上的驕傲。如今皇上龍體抱恙,大皇子更應該拿出些男兒氣概來,叫皇上安心,叫九泉之下的皇后安息。”
不知道是因爲蘇玉的聲音太好聽還是她的話太觸動他,唐譽只是愣了片刻,忽的就重重一點頭,擡手猛地一擦涕淚,面朝玄夜,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父皇……母后……已經去了。還請父皇保重龍體!”
傷心過度的太子現在幾乎忘記皇后的話,真的將面前的人當做了真的父皇。玄夜挑眉看着唐譽,瞬間做出了一副老懷安慰的表情,一邊點頭一邊咳嗽,還一邊說:“好……”
然後,在唐譽還沒來得及表孝心之前,玄夜快刀斬亂麻:“皇兒,如今你母后去了,朕才發現自己老了。從今日開始,就有你來代朕處理朝政,就……就由國師輔政……咳咳……”對於妨礙他談戀愛的人,就要打包在一起踢得遠遠的!
有些人棄如敝屣的東西,對有些人來說,卻是如獲至寶!幸福來得太突然,唐譽連打好的腹稿都通通忘光了,他雙目圓睜,撐在地上的手都有些顫抖,嘴巴張圓了,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玄夜看了一眼還站在一邊的蘇玉,深深地覺得唐譽是個很礙事的人,然後三言兩語將他打發了出去,還鄭重其事的告訴他,一定要認真處理國事,若遇困難,一定要與國師商定,切莫馬虎。
唐譽已經被一顆大糖果砸暈了頭,當即小雞啄米般點頭,又說了些玄夜定要注意身體的話,這才退下。
蘇玉見到唐譽退下,也福了福身子:“皇上大傷初愈,玉兒也不便就留,先行告退。”
玄夜哪裡能讓她走掉,一躍而起幾步走到她面前,臉上的蒼白一掃而空,唯剩那戲謔的笑容讓蘇玉心中一緊。
果然,玄夜忽的逼近一步,那一雙淡淡的眸子裡竟然也溢出了不尋常的笑意,蘇玉不自覺的後退一步,他又緊逼上來,坦然的說:“蘇玉,我們現在可以開始談戀愛了!”
蘇玉差點沒爲他這句話軟了腿!玄夜啊,不說她對他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悸動,只有對過往老國師的尊重和身爲天人的敬仰,就說他現在的身份,也絕對不適合和她這個新朝長公主有半分曖昧!
她因爲太過緊張,腦子裡的話也就脫口而出:“皇上請自重!皇后剛剛罹難,皇上若是在此刻與玉兒被人誤會,傳出些不該有的流言,只怕……只怕不好……”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就在蘇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大力,下一刻,她已經整個人被玄夜拉到了龍牀邊。玄夜一個施力,她就和他並肩而坐。
玄夜嘴角含笑,單手支頜看着她:“蘇玉啊蘇玉,照你這麼說,我都有些後悔做這個皇帝了,既然你這麼想,那你看……這樣好不好……”
蘇玉不明所以的望向玄夜,身子猛地一僵——玄夜他……他竟幻化成了衛星樓的模樣!
“皇上!”蘇玉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奮力甩開了他的手,站到了一邊!
玄夜的臉上,哦不,現在應該是“衛星樓”的臉,那張宛如天人的俊彥上,露出了十分複雜的神色。玄夜勾勾脣角:“原來你真的這麼愛他啊……不過沒關係,我只是想談談戀愛,如果這樣你可以和我談戀愛,我不介意……來吧!夫人,我們戀愛吧!”
蘇玉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看到玄夜幻化而成的衛星樓,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可是她隱隱感覺到,身份地位的差異,和親的事實,已經漸漸讓衛星樓變成了她心中的一片雷區,一塊逆鱗。以後的日子裡,即便沒有了他,她也會珍之重之的將他藏在心底,誰也不能觸碰!
眼前的人分明不是他,可蘇玉竟然產生了一個令她自己吃驚不已的想法——她只有三個月了,三個月之後,遠嫁犬戎,她和衛星樓也許就是永世隔絕。這僅剩的三個月裡,她和衛星樓只怕也沒有多少時間共度。可……可若是和玄夜……不……現在是衛星樓……她,可不可以就將眼前的人當做衛星樓,用和他在一起三個月,來填充她以後幾十年的回憶?
鬼使神差的,蘇玉緩緩伸出了手。
玄夜臉上的笑容更甚,就在他得意的要將人拉到牀榻上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彷彿是在那平靜無波的湖面投擲了一顆大石!嘩啦一聲,蘇玉如夢初醒,她看着身邊幻化成衛星樓的玄夜,心中怒氣上衝:“你對我做了什麼!?”
玄夜大笑:“蘇玉,我什麼也沒做啊,我只是……讓你看清自己真實的想法,看,其實我這個注意很不錯吧,你其實是很願意和我談戀愛的!”
嗤……身後傳來了一陣冷冷的嗤笑。蘇玉渾身一僵,緩緩地轉過身——果然,衛星樓一身白袍,雙手抱臂,倚着殿內的一根金漆柱子,冷冷的看着他們兩個人。
她剛纔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玄夜明顯對衛星樓的忽然出現表示十分不滿:“喂,滾出去。”
衛星樓不爲所動,只是定定的看着站在一邊的蘇玉,那冷冽的眸子,彷彿要將那個心口不一的女人看穿,讓她無所遁形!可是,面的玄夜的挑釁,他不得不先將這個人打發掉:“同胞,用我的臉,和我的女人談戀愛,呵,你是對自己的長相太沒有信心了嗎?你大概是古往今來第一瑪雅人了。真夠丟我們的臉。”
玄夜挑眉看他,忽的躺到了牀上,雙手交疊放於腦後,翹着腿:“我不過是想玩玩愛情遊戲,這個時代有句話,未達目的,不擇手段,能嚐到那種感覺,我並不介意用什麼方法。”
衛星樓好笑的看了一眼玄夜,目光又不自覺的落在了蘇玉身上。果然,那個小女人已經帶了些怒色,正死死盯着牀榻上悠哉悠哉的人。他忽然就不想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了,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蘇玉的手。
蘇玉反應過來,玄夜比她更快反應過來。
“放開她!”玄夜的眸子透出些寒意,真是的,爲什麼就是不能好好談一場戀愛!明明是你告訴我戀愛遊戲好玩,你爲什麼又要多番阻撓!?
出乎意料的,衛星樓並沒有與他硬碰硬,而是笑道:“皇上,須知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皇上剛剛逃出生天,精神狀態都不大適合談戀愛。不如先行沐浴更衣,打扮一番。微臣現在就帶公主去梳妝打扮,稍後定然將公主絲毫不差的送回來。”
玄夜一聽,眼睛一亮——有情調!
遂大手一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