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侖發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別人認你是王你纔是王。衆叛親離之下,他被刀幹孟取而代之,幾乎沒有引起一絲漣漪,很多臣子甚至拍手叫好。
這場超級巨大的失敗,對麓川國每一個人的打擊都是極其沉重的,他們也急需有人來承擔罪責,把滿心的怒火和憋悶全都轉移出去,這樣才能好受些。
思侖發本就是罪魁禍首,大家不怪他怪誰?
而且刀幹孟承諾,立即向大明無條件投降,爭取讓大家早日回家。所以大夥也都支持他在這個危難之際,站出來收拾爛攤子。
於是刀幹孟立即嚮明軍通報了最新的情況,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思侖發身上,說是暴君自不量力、一意孤行、裹挾全國軍民冒犯天朝。全體軍民怨聲載道,終於一起推翻了暴君的統治,並推舉自己接掌王位。
同時他正式向大明無條件請降,並表示接受任何安排,主打一個態度良好。
明軍接受了刀幹孟的請降,並將受降地點定在了永昌——那個當初思侖發派兵偷襲,並俘虜了明軍千戶王貞,盡夷其城而去的地方。
雙方的樑子就是那時結下的。
把受降地點定在這裡,一看就是某位小心眼的王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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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樣榮耀的時刻,沒有觀衆怎麼行?朱楨便授意潘原明邀請了內外雲南,所有的土司土官前來觀禮。
這次人來的可比當年喝臘八粥時全多了,非但內雲南各府的土官,一個不落全都乖乖前來。就連外雲南都來了二十多個府的土官或者代表。
這些地方可都是麓川國的實控區域,大明之前也從未染指過,只是被老六按照‘前朝佔領過就是我的地盤’的原則,通通都划進了雲南。
譬如雲遠府,在另一個時空中,就是緬甸的克欽邦;孟傑府位於泰國清邁;木安府位於泰國難府;蒙萊府就是大名鼎鼎的果敢;孟愛府就是撣邦;木邦位於緬甸臘戍;蒙慶位於泰國清萊……基本上囊括了後世的緬甸大部和泰國北部。也是麓川國最主要的勢力範圍了。
甚至連原本不在老六‘地圖開疆範圍內’的老撾、八百媳婦、吳哥等半島政權,以及安南佔婆等國,在得知不可一世的麓川國,被明軍一戰而定後,也派了使臣前來永昌道賀,其中前三者還帶來了國王的印信和國內的土壤,直接獻土大明,請求內附。
如此浩大的場面,讓每個大明的官員都倍感榮耀,什麼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泱泱天朝,八方膺服?眼前就是了。
唯一的遺憾是,在幕後締造這一切的那位王爺,暫時還回不了雲南,沒法親自出席這場盛大的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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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降儀式當日,有司在永昌城的廢墟前築受降壇。壇後樹有大旗,上書‘奉詔納降’四個斗大的紅字。
大旗下,數萬參戰明軍衣甲鮮明、軍容整齊在受降壇後列陣。
其中最顯眼的,是那些定邊城守軍。他們從頭到腳全都煥然一新,身穿着簇新的大紅戰袍,腳蹬着牛皮戰靴,身上的盔甲也都是全新的山文甲——這代表他們已經集體晉升爲百戶銜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他們雖然還很瘦弱,但已經恢復了精氣神,身姿筆挺的矗立在隊伍最前排,神情冷漠的注視着從遠處步行而來的刀幹孟、刀廝養等人。
刀幹孟身後的錫剌兵,還推着兩輛囚車,上頭裝着思倫發、思行法父子。
鼓吹鳴炮聲中,沐英一身戎服,在胡泉、郭英等一干參戰將領的簇擁下登壇,他將代表朝廷,接受麓川政權的請降。 而後,禮讚官令刀幹孟等人於受降旗旁,北向跪地匍伏,先朝着南京的方向叩首謝罪,而後刀幹孟親手呈送降表。
刀幹孟見那名接他降表的明軍有些眼熟,略一尋思才猛然想起這人,不正是前番被自己俘虜的永昌城守將王貞嗎?脫口而出道:“你是王千戶?”
“是我。”那王千戶點點頭,面現一絲苦笑,但更多的是釋然道:“不過我現在不是千戶了,只是個犯罪服刑的戍卒,奉王爺之命來接降表。”
“啊?”刀幹孟吃了一驚,沒想到那位王爺爲了出這口惡氣,甚至將在軍中服苦役的王貞拉出來,讓他作爲明軍代表接受麓川政權投降。
還真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心眼王爺,這對他和麓川上下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但事已至此,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只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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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徵南將軍宣讀了受降的詔書,受降壇旁的樂隊再次鼓吹殷然。
樂聲中,軍士端上一盆黃泥巴,要求刀幹孟等人行泥首之禮。
就是用泥巴塗自己一臉,然後頓首於地,以示自辱謝罪。跟‘面縛銜璧’一樣,都是降禮的一種。
但後者一般是用於國君,前者則不拘投降者的身份。當初陳友諒的次子陳理,就是用這種泥首禮投降的。
樂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不轉瞬的看着刀幹孟,誰也不想錯過這場好戲。
刀幹孟猶豫的看着盆裡的黃泥,他上一次玩泥巴還是五十年前呢。這玩意兒沒人的時候隨便往臉上糊也不要緊,可萬衆矚目之下,自己給自己塗上一臉黃泥巴,臉皮非得碎一地,這輩子都別想再撿起來粘上。
“能不能……”刀幹孟小聲央求道:“不塗?”
“可以。”負責監督行禮的寧正,冷聲道:“那就改成脫光衣服,背縛雙手,嘴裡叼着印信,獻給徵南將軍。”
“那我還是塗吧……”刀幹孟一聽,心說漢人都玩得這麼變態嗎?頓時覺得泥首禮還算人道了。
爲了有人分擔一下羞恥,他還拉上了到刀廝養一起。刀廝養心裡暗罵這坑貨好事不想着自己,這種丟人現眼的時候,從來不忘了自己,可無奈之下,只好照做。
看到兩人捧着泥巴往臉上拍,明軍將士爆發出肆意的歡笑聲。
刀幹孟老臉通紅,幸好糊上了泥,旁人也看不出他的臉色。他不禁暗歎:‘早知這樣,不如晚點兒政變,讓思倫發遭這個罪多好。’
“哈哈哈哈……”後頭囚車裡的思倫發也在笑話他:“你說你到底搶了個啥?就搶去一臉的泥巴?哈哈哈……”
“住口!你想糊一臉還沒那個資格呢!”刀幹孟氣哼哼的往臉上猛拍了一把黃泥,結果一氣之下把眼都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