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終究沒自我了結。而且整個人都停止了表演。蔫蔫的跪在地上,只是抽着哭。
因爲那一刻,她真從太子眼中,感受到了冰冷的殺意……
她還以爲溫文爾雅,善良和藹的太子,永遠不會有這樣狼一樣的眼神呢。
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怎麼,不敢了?”太子這才放開朱允炆。
“不是,臣妾身爲后妃,不能用利器自戕,還請太子爺賜我白綾一丈,抑或毒酒一杯。”呂氏搖搖頭,說辭十分脫俗。
“這麼說,你都承認了?”太子冷冷問道。
“太子爺已經認定了的事,臣妾再解釋又有什麼用?”呂氏全身都軟了,就是嘴還硬。
“你還不知錯。”太子嘆了口氣,哀莫大於心死。
“如果說臣妾有什麼錯,也不過是太愛太子爺了而已。”呂氏悽然一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你的時間不多了……”太子看一眼只剩個香頭的線香,提醒她不要吟詩浪費時間。
“太子爺……”呂氏愕然發現,自己平日裡百試百靈的那些小手段,這會兒竟全都不好使了。
她也不想想,太子整天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她爹呂本都遠遠不夠格,別說她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子了。
不是因爲被太子納爲側妃,一輩子都匹配不到對手局的那種。段位太低了,明白麼?
最可笑的是,因爲整天與太子睡一張牀,太子平日裡跟她和顏悅色,就覺得雙方都一樣了……
也難怪孔夫子會發牢騷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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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妃知道,自己說什麼都白搭了。
但她主意正的很,認定了自己一旦真坦白了,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太子就算饒她一命,也一定會把她打入冷宮,讓她孤獨終老的。那樣跟殺了她有什麼區別?
而不坦白,最多就是個死。且以她對太子的認知,是不相信他會要自己的命的。所以基本也就是個打入冷宮。說不定等哪天太子消了氣,還有鹹魚翻身的機會呢。
既然坦不坦白結果都沒差,她當然選擇隱瞞到底了……
於是,直到那香頭上最後一點紅光熄滅,只剩嫋嫋青煙,她也沒有坦白一個字。
直到那青煙散盡,太子才收回目光,眼中只剩下深深的失望。
這樣心術不正、頑固不化的女人,虧自己還當成個寶。覺得比起不通文墨的常氏來,她纔是自己的靈魂伴侶。
“本宮真是瞎了眼……”他長長一嘆,起身沉聲道:“來人!”
“是!”緊閉的殿門敞開,一名女官帶着數名健壯的宮女應聲進來。
“呂氏……”太子頓一下,聲音有些發緊,但很快就平穩下來道:“身患癆症,不便留在宮裡,送去內安樂堂安置……”
“不,我沒有癆病,我不去那鬼地方!”呂氏聞言,登時破了防。
春和宮又不是沒有處罰犯罪宮人的冷宮,而且太子仁厚,冷宮條件可以說相當的不錯。
而羊房夾道的內安樂堂,那可真是有去無回的鬼地方。宮裡患病的、獲罪的、年老的宮人,都會被送到裡頭等死。
這麼多年了,有且僅有那一個最強悍的女人,從裡頭走出來了。此外便再也沒有第二個,活着離開內安樂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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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要被送安樂堂,呂氏嚇壞了,趕緊使勁給太子磕頭道:“太子爺,求求伱了。別把我送那去。我招,我全招還不行?!”
“晚了。”太子卻緩緩搖頭道:“給你機會你不珍惜,那就沒有機會了……”
說着吩咐道:“別驚了太子妃……”“是。”女官處置大呼小叫的經驗十分豐富,一揮手,幾個健壯的宮女便一擁而上,壓住呂氏,然後反剪她的雙手。
那女官則拿出個沒去果皮的核桃,準備塞到呂氏的嘴裡。
呂氏用最後的時間,對已經嚇傻了朱允炆尖叫道:“朱允炆,你要沒娘了……”
‘了’還沒出口,她嘴裡便被塞上了青核桃,登時嗚嗚發不出聲響來。
朱允炆這纔回過神來,想起她之前的吩咐,趕緊哭上去撲上去:“娘,我要娘……”
卻被太子拎住領子提起來,把他抱在懷裡道:“允炆別哭,你妃母病得很重了,要送她去治病。”
“嗚嗚,不,我要我娘……”朱允炆還哭。
“明天你可以睡懶覺,跟你大哥一起玩了。”太子又道:“再說你還有母妃呢,她纔是你的母親。”
“哦。”朱允炆抽泣問道:“母妃能給我糖瓜吃麼?”
“當然,爹也會給你的。”太子變戲法似的拿出個糖瓜,遞到他手中。
“哎嘛,真香。”朱允炆果然就不哭了,抱着糖瓜喜滋滋的啃起來,看都不再看呂氏一眼。
呂氏人都麻了。
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好收買。自己連哄帶嚇唬半天,三下五除二就讓太子安撫住了。
“爹,我真不用再早起了?”朱允炆一邊嘬糖瓜,一邊不放心的問道。
“嗯,你還小呢,過幾年再開蒙也不遲。”太子點點頭,摸着他的腦袋,擋住他的視線。
好讓朱允炆看不見,他生母被裝進麻袋,擡着消失在夜色中的畫面。
待到呂氏不見了人影,朱標看一眼瑟瑟發抖的宮人們,和氣道:“你們都回去歇着吧,明天讓崔總管重新安排差事。”
“是,太子爺。”呂氏手下的宮人暗暗鬆口氣。
“對了,有沒有願意跟着去伺候她的?”朱標又問道。
“……”沉默,是今晚的主題曲。沒人願應聲,沒人敢擡頭。
“唉……”太子嘆了最後一口氣,抱着朱允炆離開了西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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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正寢時,朱允炆已經在太子懷裡睡着了。
常氏見他抱着小二回來了,趕緊給孩子挪個窩,小聲問道:“咋不跟呂氏睡了?”
“呂氏病了,我送她出去療養了。”太子說着,將朱允炆輕輕放在牀上。
常氏聞言一愣怔,她是粗線條,可又不傻不癡,哪能聽不出太子的意思。
“咋……”
“別問了。”太子小聲道:“這陣子你多顧着點兒允炆。”
“放心,我是他娘。”常氏點點頭,便把滿腔疑竇壓回了肚子裡。
對春和宮來說,呂氏的消失,不過是個小小波瀾,波瀾不驚的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