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金文徵難以置信道:“都是他自己知道的,我沒主動透露任何事兒啊。”
“人家本來都是猜測,叫你這種小角色過去,只是想詐一詐你,來個敲山震虎。也沒報多大希望。”陳潛夫整個大無語道:“結果你倒好,全都給人家證實了。這不是透底是什麼?”
“真的假的?他那麼年輕,看着那麼普通……”金文徵難以置信道:“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城府?”
“他要跟伱一樣,上頭會派他下來麼?”陳潛夫長嘆一聲道:“而且從他跟你說話的口氣也能聽出,他的真實身份,比老夫原先料想的御史高多了。”
“能,能有多高?”金文徵一陣喉嚨發乾,心悸得厲害。
“高的你只能仰望那種……”陳潛夫苦笑道:“雖然吳狀元那邊還沒回話。但南京城裡,這麼年輕,地位又這麼高的人,兩隻手都能數過來。再加上讀書尚可,深受皇上或太子信任,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那,那是誰呢?”
“我想,很可能是楚王吧。”陳潛夫緩緩道。
“不,不可能!”金文徵嚇得失聲尖叫。“堂堂親王跑到國子學來,先當學生再當學丞,這樣很好玩麼?他有病麼!”
“我今晚一直在尋思他的身份。你來之前忽然想到,當年我曾有幸拜會過年輕時的今上,那洪學丞的長相,頗類天顏啊。”陳潛夫嘆口氣道:
“現在京裡,年紀又差不多的幾位殿下里,燕王讀書不行,沒法堅持一個月不穿幫。齊王其實很合適,但他半個月前被楚王當街鞭笞,聽說打得皮開肉綻,所以也不可能。那就只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楚王了。”
說着他長嘆一聲道:“起先我也覺得這個結論太過匪夷所思,準備明天找人打聽一下,楚王殿下的長相和行蹤。但聽了你的描述,便感覺不用了,就該是他。我聽同鄉說過他的事蹟,有些話,換了別人是說不出來的。”
“那,那該怎麼辦啊?”金文徵都嚇尿了,是真尿了那種。現在打死他,他都不敢回去了。
“只有一條路了。”陳潛夫轉身打開牀頭的匣子,摸出個瓷瓶,從裡頭倒出粒藥丸。
“這是什麼?”金文徵瞳孔一縮。
“逍遙丸。”陳潛夫將那枚藍色小藥丸遞給他道:“吃下去,你就會在極樂中登天。”
“毒,毒藥?”金文徵被蠍子蟄到般鬆開手。
“那你就等着被抓起來嚴刑拷打,禍及摯愛親朋吧!”陳潛夫嚴厲道:
“而且這一切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你不負責誰負責?”
“怎麼會是我惹出來的?”金文徵不解道。
“不是你‘幹大事而惜身’,自作聰明找劉醫官僞造假條,躲開周步吉到校,楚王也抓不住這個漏洞。那周步吉的死就還是自殺,誰也不用擔責,懂嗎?!”陳潛夫怒道:
“你要是覺得,你可以挺得過接下來的酷刑,什麼都不會吐露,你也可以選擇不吃!可你能麼?”
“不能……”金文徵很有自知之明。
“那不就得了?這會兒那劉醫官肯定什麼都招了,你的嫌疑已經洗不脫了。再回去時,楚王就不會對你那麼客氣,嚴刑拷打都是輕的。而且以皇上的脾氣,最後你肯定也難逃一死了!”陳潛夫長嘆一聲道:
“是自殺保全家,還是讓全家陪你一起死,這很難抉擇麼?”
“那,那你呢?”金文徵死死盯着陳潛夫。
“本來老夫可以置身事外的,可你個該死的今晚居然第一個來我這兒。”陳潛夫一臉的無奈道:“所以老夫也在劫難逃了,也一樣會吃的。”
“好,他們要來抓我,我就吃。”金文徵這才接過來,收入袖中。
“千萬不要猶豫,不然你會後悔萬分的。”陳潛夫真想直接給他吃下去,可自己一個糟老頭子,只能靠嘴巴說說,沒法按着脖子給他往下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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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翌日一早,朱楨按時醒來,一邊洗漱,一邊打着哈欠問道:“什麼情況?”
“一切正常。”在外頭值夜的表哥,打開了繩愆廳的大門。
朱楨往外瞅了瞅,沒有人跪在門外……
“昨晚也沒人敲門?”他皺眉問道。
“沒啊,一晚上都很安靜。”鄧鐸道。
“奇了怪了,他擺爛了?”朱楨刷着牙,含糊道。
“誰?”鄧鐸問道。
“還能睡?那個掉到茅坑裡的金助教啊。”羅貫中也端着茶杯在旁刷牙。這都是朱楨硬性要求的,他身邊的人都必須刷牙,不然口氣太燻人了。
“哦,他啊。”鄧鐸恍然道。
“不對勁,立刻去抓人!”朱楨忽然意識到什麼,牙膏都來不及吐,就穿着個風騷的大褲衩,衝出了繩愆廳。
哼哈二將趕緊跟上去。
“等等我。”羅老師也趕緊披上官袍,光着一雙大毛腿,穿着木屐嘎達嘎達跟出去。
老六一口氣跑到講官們集中居住的官廨外,看着一扇扇緊閉的房門卻傻了眼。
“這一間。”鄧鐸昨晚來過,一指左手第三間。
朱楨便嘭的一腳,踹開了房門!
官廨內,幾個學官都還沒起呢。昨晚金助教發了半宿神經,他們耐着性子陪了他半宿,這會兒睡的正香。
踹門聲嚇得他們一個激靈坐起來。揉着惺忪的睡眼,趕忙道:“起來了,這就起來了。”
還以爲祭酒來抓他們賴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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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楨衝進房內一看,便見三個講官都被嚇得坐起來。
但他定眼一看,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金文徵呢?”他揮舞着牙刷,惡狠狠問道。
“……”三個懵懵懂懂的教官,指了指唯一一個還有人躺着的牀鋪。
朱楨一看,那人頭上蒙着被子。房間內都鬧騰成這樣了,依然一動不動,跟死人一樣……
他的心揪成一團,暗罵自己託大,然後掀開了被子。
便見他以爲已經自殺的金文徵,正抱着枕頭呼呼大睡……
還磨牙放屁流口水,睡得惡行惡相。
朱楨卻長長鬆了口氣,沒自殺,也沒被自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