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老爺啐了一口。
“哼,我倒要看看李大怎麼去死,貢品都敢毀壞,追究下來,大不敬的罪過,連那死丫頭,都要一起解決了。”
蔡駝子問道:“不過二老爺,真能確保他們壞了東西?”
陶二老爺篤定道:“能,他以爲自己了不起,卻不知道他身邊,可是有老子的人。”
蔡駝子聽說,連忙出口讚道:“到底是陶二老爺,算無遺策,算無遺策!”
李花兒聽着這話,後脊都冒出了冷汗。
原來,這纔是他們打的主意。
裡應外合,毀了貢品,那帶隊的李大,自然逃不過損毀貢品,大不敬的罪名了。
她努力保持着鎮定。
事不宜遲,必須快些回去,將事情告訴李大才是。
而且李大身邊竟然還有陶家埋伏下的人。
這手,伸得可是夠長了。
可是,還沒等李花兒挪步,就又聽見蔡駝子道:“可是二老爺,那批貨,也着實等不得了。”
李花兒聽還有後文,便又站住,仔細聽着。
陶二老爺哼笑一聲,道:“和往常一樣,藉着運送貢品,一起運出去就好了。那樣多的三七,到了京裡,能買好一筆錢呢。”
蔡駝子還有些猶豫:“這,會不會涉險?”
陶二老爺嗐了一聲:“你也說了,那仗打不了許久,一旦平定了水賊,不但這些東西價格要低了,沈老大查起來,也是要糟糕的。再要是開了海禁,主家能賺的少了,我們只怕連湯都難喝上了。所以,不如先賺這一筆纔是,也和主家顯顯我們的手段。”
蔡駝子哈哈一笑:“是,小人知道了,就照着二老爺的話,如此做來。”
議定後,二人這才散去。
只留下街邊的李花兒,呆呆地站着。
平水州是產三七不假,但眼下南面正在打仗,所以那三七就成了軍需之品。
莫說三七,這個時候連那各類止血、治療外傷的藥物,各大藥鋪都要登記造冊,不得賣於外地之人。
再加上那句“沈老大查起來”……
所以,他們竟然是在倒賣軍資。
她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平安時貪墨軍餉,打仗時倒賣軍資。
這些人如此的行爲,不知道會害死多少軍士的性命。
當真該死!
李花兒想着,立刻向城外跑去。
這次,她想的可不僅僅是讓李大避險了。
還必須得抓住這羣混賬纔是!
可是,當李花兒到了臨近城門之前的一條街,路過間茶鋪的時候,忽而聽見有人咳了一聲,喊了句:“喂,傻子。”
意想不到的聲音,意想不到的人。
李花兒停住腳步,回過頭,就看見陶大少爺坐在茶鋪子裡,端着個茶碗,正看着她。
見她看向自己,陶大少爺第一次當着她,露出了陰測測之外的表情。
那是帶着嘲諷的笑容。
“書裡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覺得剛纔我們這四撥人,誰纔是最後的那個黃雀?”陶大少爺扔了銅板在桌上,揹着手走了過來。
李花兒看着他,一言不發,只在心中揣測,這個人又要幹什麼。
陶大少爺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又笑了:“別這麼看着我,我和你說不定是一夥的呢?”
李花兒這才緩緩地開口道:“陶大少爺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陶大少爺如今比李花兒高了一個頭。
他微微彎腰,靠近李花兒的耳邊。
李花兒覺得很不舒服,剛要向後退,就聽陶大少爺低聲道:
“那船的左舷上,插着個蔡字旗,如果旗子是紅色,便是有夾帶貨物;如果是黃色,就是單純的貢品,到時候看見了紅色旗,就去船艙二層尋吧。”
他的話說得極慢,彷彿是確定要讓李花兒記住這段話一般。
竟然是來通風報信的?李花兒心中頗爲震驚。
陶大少爺也沒指望她有什麼反應,而是直起了身子,自後脖領取下摺扇,打開扇着風,道:
“至於那秘倉機關何在,你不是個木匠高手嘛,肯定能尋到的吧?若是尋不到,你們一家子,怕真就要死了。”
李花兒看着陶大少爺那雙胸有成竹的眼睛,仔細想着這段時間的種種。
良久,她才緩緩道:“所以,大少爺此舉,是要借我的手,除掉二老爺和蔡駝子?”
陶大少爺一副“你還不算太笨”的樣子。
“是,我擺明了借你的手殺人。”他說得理所當然。
“而且這甕,你入定了。”他的這句話,是在李花兒的耳朵邊說的。
李花兒側過頭,看着他的臉。
陶大少爺確實是個很好看的人,只是她今天才發現,這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子的那雙桃花眼,已經蒙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色彩。
深邃、冷漠、陰冷。
李花兒到了此時此刻,終於嘆了口氣了。
她以李花兒之身重生今世,錯了一件大事。
因爲陶大少爺的年紀、出身還有那些劣童的舉動,她小看了這個人。
“推出陶二老爺,擔了你們家的罪責,再通過這事情,奪了蔡家的貢品運送之事,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對不對?”李花兒平靜地問道。
陶大少爺悶着聲音笑了起來。
他仔細地看了李花兒很久,突然問:“吳家那個病貓,是爲了你的這點兒沒用的聰明,才中意你的,對不對?”
今天陶大少爺的種種舉動,除了無禮,也只剩下輕薄二字可以形容了。
李花兒立刻退後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陶大少爺打量着她,臉上的冷意更深了。
“那個病貓比他的弟弟瞎多了,他弟弟好歹知道李果兒有好顏色,那個病貓,卻沒發現,你也有些好顏色呢。”
陶大少爺說着,搖了搖頭:“一塊破帕子而已,你也是個瞎的。”
李花兒再也壓不住心中的火頭。
她猛地擡起了手臂,將袖中的弩箭對準他。
陶大少爺眉毛輕挑,看着她。
李花兒瞪了他好半天,纔將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個字:“滾!”
陶大少爺哈哈大笑起來。
這條街上的人不多,但偶爾往來的行人,都拿他當瘋子看着。
他卻不理衆人的目光,只是撣了撣身上的衣服,篤定地說:
“不管我今天是爬還是滾,那事情,你總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