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揮退了附近的將士,拿眼看着圖言。
圖言無奈地拉開車廂打起簾,馬車中躺着一個滿頭珠翠,面目姣好的中年貴婦。
宋遠爬上車,握着婦人的手溫柔地叫了一聲夫人,隨即又撫了撫她的臉頰,“夫人,今天你很美!你不喜歡鄧搈,爲夫今天便讓你親自來處置他!你在天上看着,也會開心的罷?”
圖言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地汗。
宋遠抽開董氏固的華勝,將華勝上鑲着的九枚綠色寶石摘了下來,又將華勝別回董氏頂。
一手攤着這九格霹靂彈,宋遠看着圖言輕輕地笑了一下。
圖言退開了好幾步。
他早就綁在了宋遠的戰船上,宋遠還是不太放心他,非要讓他看見這一幕。
宋氏用董氏的屍體運霹靂彈,大司馬知道的話,宋家軍處境將會更加艱難,宋家軍沒了,圖言也會陪葬。
恐怕,董氏的死,也並不是鄧搈下的手…
這麼一想,寒意便自腳底蔓上了心尖。
圖言神色一整,彎腰深深地拜伏,謙卑道:“末將唯將軍之命是從!”
宋遠眉頭跳了跳,手中的綠色石頭晃了兩下,有兩顆輕輕碰撞了一下,出一絲輕輕的聲音。
圖言咬牙,顫着手去接。
兩顆霹靂彈落在他的掌心。
宋遠讚許道:“圖將軍忠義可嘉,宋某領你這個情。”
剩下的七枚,被一一分給七個面無表情的火器營小兵。
宋遠負手朝馬車走去。
“半個時辰之後動手,若此番不死,宋某必會爲圖將軍請封,日後驃騎大將軍該姓圖了。”
圖言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站到了第八順位。
宋遠一臉哀切地抱起董氏的屍身,緩緩走出太傅府。就這麼一步一步,凝神着懷中的婦人,繞着長安大街走向皇城的方向。
皇城外跪着請詔的董源見着女婿抱着女兒緩緩走來,周身縈繞着無盡的的哀意。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起身迎向他。
宋遠脣角動了動,身形一頓,臉上的表情也一頓,腳步虛晃了一下,仰天噴出一蓬血霧,整個人直直地栽向宮階。
頭磕在白玉臺階上,染出一片豔色,他雙手託舉着董氏,沒有讓她落地。
董源心下一顫,疾步奔過去,接住女兒,側目朝着不支倒地的宋遠悲呼道:“宋遠!”
宋遠強撐着睜眼,面色如紙,“岳父,宋遠沒有做到當年的承諾,沒有保護好小蘇,以後…宋家軍就託負給您了。”
董源顫着手一把捏住宋遠的手,怒道:“糊塗!你們夫妻情深,小蘇沒了,你再沒了,憲兒該怎麼辦?我年事已高,如何能照看得了兩軍?”
宋遠不甘地睜大眼,又噴了一口血,鼻孔也開始溢血,“岳父!是我造下的孽…我把命賠給小蘇。”他似做了錯事般,垂下眼簾虛弱地囈語道:“剛剛小婿還帶兵去圍了太傅府,留下了幾個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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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源瞬間明白了宋遠所做的一切,身子不由得顫了一下。
得婿如此,夫復何求。
董源掏出懷中的另一半虎符擲到宋遠身上,又將董氏輕輕放在他身側,轉身決絕而去。
“破弩軍交到你手上,老夫放心了。你好好養傷,照顧好憲兒,照看好董家。蘇南瑾那老兒薄有清名,要是死於你之手,魏皇必會找個人來頂缸…老夫年屆七十,也算是活得差不多了,該死了!”
董源悲壯地去接替宋遠主兵,攻打太傅府。
宋遠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自袖間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拭了拭臉上的血漬,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虎符到手了,太傅府也要炸飛了,背黑鍋的人也趕去善後了…嗯,董氏也死了…鄧搈一死,中軍裡便少了頂樑柱,假以時日,也能收歸己用。天下兵馬盡在掌握的感覺,不要太好!
眼下剩下的時間應該乾點什麼呢?
回府準備替董氏風光大葬,還是去皇上面前哭個喪?
算了,宮牆前打一圈,意思意思露個臉,魏皇自然會收到風的。
白玉宮階血染就,硃色宮牆留遺恨,這巍巍的皇城,在秋雨之中顯得更加的賞心悅目了。
宋遠抱着董氏繞着護城河轉了一圈。
城樓上的羽林衛早將消息傳遞進了九道宮禁之後的龍殿之中。
魏皇聞言,笑了笑,轉眼對着殿中的青年道:“一遇風雲便化龍啊!宋遠抓住了孤給的機會…你呢?”
張梳行躬身行禮,低頭望着腳下的燈影斂了眼中情緒之後才緩緩擡眼道:“定魂針我已經交給蘇太傅,只要今晚這一戰兩敗俱傷,他一定會親自給蘇淺若插上,我只需要跟宋將軍取取經,老老實實的擡着花轎上門迎娶便可!”
魏皇點頭,讚賞不已。
“宋遠喊打喊殺,機關算盡,卻爲你作了嫁衣裳!張梳行,孤沒有錯看於你。”
“陛下聖明,慧眼如炬!”
魏皇微微支起半截身體,探頭隨意道:“聽說你對蘇淺若有一份覬覦之心?”
張梳行沉默了片刻,纔不緊不慢地答道:“或者應該叫不甘。不甘被棄,不甘付出沒有迴應!老一輩定下來的婚約,又能有幾分真心?張家不過是借個勢而已,蘇淺若當初若肯嫁,我自是肯收,她鬧騰得我顏面盡失,成爲業城的一個笑話,就算有點心思也被鬧騰光了!”
魏皇的龍榻上擺着業城詳詳細細的奏報,張梳行說這一番話倒是合情合理。
張家借東風,現在借的是皇家的東風,那蘇家必然是要棄的。
“那蘇淺若身子可還乾淨?”
張梳行望着魏皇一笑便起了褶子的臉,面色一僵,旋即低頭道:“這件事情,微臣的確不知。蘇府之女,未有婚儀自然不該失了身才是。”
魏皇靠後坐了坐,恢復了閒適的坐姿。
隨手攤開一副畫像,用手指指腹撫了撫,魏皇揮了揮手。
張梳行緩緩的踱步而出。
魏皇擡頭,殿中一時靜寂,起身又多點了幾隻燭,殿中格外通明,藏在陰暗處的暗衛眨了眨眼,感覺到了一絲不習慣。
殿外秋月皎皎,正在緩緩沉入雲層之中,半陰半退的月光灑在打皇宮硃色斑駁的宮牆上,折射着殿中通明的燈火,顯出一道類似血色的光影。
魏皇閉上眼,血色的光影打在他蒼老的臉上,有些遲暮的蕭瑟。
“我喜歡紅色!長安城最近多了很多喜歡的東西呢。寧王呢?叫他沐浴更衣,到大長秋那邊侍奉着,孤,一會兒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