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才循着上次和鳳嬌嬌出去時的路線尋人,幾乎要把地皮都翻一遍了,一點兒線索蹤跡都沒有。突然小纔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朝鎮子外跑去,越跑越快,木蓮華擔心他摔倒,即便知道他聽不見,也關切的喊着讓他慢些。
鎮子外有一座山,山上有一隻鹿,皮毛白如雪,被鎮子里人稱爲山神,保佑着鎮子方圓百里,春有貴雨,冬有瑞雪,人們安居樂業。且,甚少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故。因此鎮子上的人越發敬畏白鹿,甚至半山腰處插上了圍欄,防止人們誤入半山以上驚擾了白鹿。不過仍有人會上去,偷看白鹿或者採一些山頂上的草藥。
小纔在通往山間的小路上撿到了鳳嬌嬌的荷包。腳步越發快了幾分,朝着山上跑去。
“小小姐——”小才喚道。
木蓮華跟着他走,一路上四處看。
最後等走到圍欄處時看到了一片裙角掛在了圍欄上。正是鳳嬌嬌來找他時穿的粉色綾羅布料。
應該是在翻過圍欄時被掛到了。
小才摘下那片裙角,身手矯健靈活的翻圍欄越過。
正值盛夏,山上滿是蚊蟲飛舞,沒有一會兒,少年的臉和脖子上就被蚊蟲給吸出了不少包,而高茂的草把山路遮得嚴嚴實實的,不過也因此走過的痕跡顯得很清晰。
一條被踩踏出來的小徑蜿蜒着朝山上而去。
天色逐漸黑透,再等一會兒什麼也就看不到了,小才順着小徑深一腳淺一腳的趔趄跑着,邊跑便喚着鳳嬌嬌。不大的小腳上的草鞋被他踩破了,腳底被地上的枯枝棘草扎出了不少的口子,大大小小每一步都有血跡留下。
木蓮華目無障礙,看得一清二楚,這心疼的眼淚噗嗒噗嗒的掉。
小纔是她看着長到了九歲,又長得酷似寶兒,即便不是兒子那感情也不比親子來的少。
“這死丫頭是去哪兒了?”木蓮華不耐煩怨忿道。突然她的眼瞳劇烈凝縮!
正前方往前十步處,有一條黑色長着一圈圈白環的蛇,正梗着腦袋吞吐鮮紅的蛇信子盯着小才,等着他走近。
木蓮華雖然不認識它是什麼蛇,可是這條蛇十有八九有毒,急紅了眼使勁兒拉扯小才,“別走,前面有毒蛇,停下停下。”
小才自然感觸不到木蓮華,一步步的靠近毒蛇,口口聲聲喊着,“小小姐——”
木蓮華捂住了臉,不忍看到他被毒蛇咬。
驀地——
‘喲喲~’婉轉的叫聲自右側傳來。
木蓮華轉眼看去,一頭渾身閃爍着綠瑩瑩光芒的鹿站在數十米處看着小才。
小才停下了距離毒蛇只有咫尺的腳步,改爲朝鹿跑去,也不管這鹿能不能聽懂他的話,只管滿懷希冀的道:“山神大人,山神大人可見過我家小小姐?”
山神?木蓮華看着那頭鹿,一身綠瑩瑩的光芒真挺特別的,或許真是山神。木蓮華朝鹿投去感激的目光,道:“謝謝,不管如何,若非你及時出聲,小才說不得就要被毒蛇咬了。”
忽然,鹿跑了,朝着山林深處跑去,身上的綠瑩瑩的光點飄灑了些許下來。
小纔跟着加快腳步,木蓮華跟着他一起。
直到走近了光點兒纔看清那光點是一個個小小的螢火蟲。
跟隨着螢火蟲,小才摔了七八腳才停下。
一片草叢裡有幾個螢火蟲落在一團黑影身上,閃爍的螢光映亮了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兒。
正是鳳嬌嬌。
木蓮華的視線無障礙,那羽翼似得眼睫被淚水沾成了一縷縷的,顯得更長更翹。眼瞼處有被擦得污濁的淚痕,一雙小手緊緊地握着一根新鮮毛糙的樹枝,胸部微微均勻的起伏,能看出她陷入了不安的睡眠中。
小才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摺子,瞬間映亮了這片草叢。
小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猶豫着把手放到鳳嬌嬌的鼻子下,感覺到細微的熱氣,才收回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一顆提在嗓子眼兒的心終於回落到了肚子裡。
又用力的蹭了蹭手掌,輕輕晃動鳳嬌嬌的身體,“小小姐醒醒,小小姐醒醒。”
隨着一聲嚶嚀的呻吟,鳳嬌嬌緩緩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只有他的手裡有一把火摺子,燃燒着看似弱卻給她無比強大的安全感。
鳳嬌嬌愣怔了好一會兒,突然“哇——”哭了起來。
小才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辦。
“小小姐你別哭,小小姐你怎麼了?”
鳳嬌嬌哭了好一會兒才哽咽着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小小姐曾經說過想看看山神長什麼樣,所以奴才就來了。”
“爲什麼不陪我來?”
“我是奴才,不配陪着小小姐。”
“我有說過你不配嗎?你找到了我,若你不配還有誰配。”一急,鳳嬌嬌也不哽咽了。
小才低下頭沉默。
鳳嬌嬌烏溜溜的眼睛一眯,“是不是誰說過什麼?”
小才忙搖頭晃腦,“不,沒人說。”
“是不是我母親?”鳳嬌嬌道。
小才怔了下,“……不,夫人什麼也沒說。”
木蓮華聞即鳳夫人,寒了臉。
……
半個月前,鳳夫人叫了小纔過去。
“你就是去年帶着嬌嬌出去發瘋的小才?”
小纔沒有說話,就傻乎乎站着,低頭看着地面。
“夫人,瞧着是個傻的。”一旁的老媽子道。
鳳夫人點頭,“擡起頭來。”
小才擡起了腦袋。
雖然才九歲,穿着下人的衣裳,但精緻的五官眉目如畫,黑玉一樣的斜起鳳眸尤其吸引人,讓人望之難忘。
鳳夫人和老媽子有些意外的對視了一眼。
鳳夫人道:“長得倒是行了。”
老媽子點頭應着,“小小姐喜歡好看的東西,阿狗阿貓的只要好看她都要收着,大概也是看他長得好看吧。”
“好看也不行。”鳳夫人沉了一張擦着厚厚白粉的臉。
繼而又緩和了些容色,道:“看在你父親爲了鳳家身歿的份上,就暫收留你在鳳宅裡。但,以後不許再靠近嬌嬌半步,否則別怪鳳家無情攆了你出去。下去吧。”
“是。”小才轉身走了。
木蓮華則被這兩個女人惹得一肚子氣,正在一腳接一腳的踢踹她們,又聽鳳夫人道:“這孩子長得不錯,若是能收服了……”後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但那詭譎的眼神,必然沒有好心思。
老媽子乃老辣姜,好奇夫人想要做什麼,但沒有問,只低頭自行揣測。
木蓮華沒有得到答案,便時不常的往這鳳夫人的房裡跑,沒少聽些骯髒隱私,但有關小才的話鳳夫人沒有再提。
……
“她不是我的生母,而我也不過是一個在她看起來還算值錢的花瓶,將來等我長大,就要高價賣出去了。”鳳嬌嬌語出驚人道。
小才意外的瞠目,很快又半合了眼皮,濃密纖長的眼睫遮掩了眼睛裡的神色。
這時,遠遠的聽到山腳下傳來了呼喊聲,薄脣道:“小小姐該回去了。”
鳳嬌嬌也聽到了,厭惡的看了眼山腳的方向,撇了撇嘴兒,道:“我是從山坡上滾到這裡的,腳扭了,你揹我。”
“這、這怎麼使得。”小才紅透了臉,搖頭不答應。
鳳嬌嬌卻不管,一個前撲,就撲到了小才的胸前,“我不管,你就要揹我。不,抱着也行。你那麼能砍柴一定能抱動我。”
“小小姐。”小才滿臉無奈,雙手乍着哪也不敢放。
最後,小才還是妥協了,揹着鳳嬌嬌往山下走去。
夜裡露水重根本沒有乾柴,所以火摺子燒完了就一片黑。還好天上漫天星光透過層層樹葉映射下來,隱隱約約的也能看清來時路。
鳳嬌嬌摟着小才的脖子,疲憊的小身體攤在他的背上。她的身體有一種異香,蚊蟲都不靠近,小才也算沾光免造蚊蟲叮咬。
滿是細碎傷口的腳,走的很緩慢,但很穩。
鳳嬌嬌不催促,聽着越來越近的噪雜呼喚聲,忽然道:“我的生母是我爹的貼身丫鬟。她在生了我後身體一天天虛弱,不到半年便過世了。才半歲的我,聽說就很漂亮了,父親把我記到了她的名下。她很懂賣女兒,大姐姐被她送進了王府做小妾,二姐姐去年嫁給了新科探花郎,三姐姐也已經定了婚事,是寧侯府的嫡三子。至於我……聽三姐姐說,打算過幾年送與太子做妾。或者送進宮裡伺候老不死的昏君。”
小才停下了腳步。
鳳嬌嬌繼續道:“我不想聽從她的安排,所以她越不想我做什麼,我就越要做什麼。”
小才的小肩膀顫了下,“那我……”
鳳嬌嬌一顆玲瓏心猜到了小才的意思,摸摸他柔軟暖滑的頭髮,“抱歉!開始是想要做些叛逆之事才找你的。現在嘛,我發現還挺喜歡你的。嘻嘻,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嗎?”
小才繼續朝山下走去沒有回答。
久久沒有迴音,讓鳳嬌嬌有些慌了。
“喂,到底答應不答應?”
小才還是靜默,腳步更快了幾分。
“你停下,我不要你揹我了。”鳳嬌嬌踢蹬起來。
小才卻禁錮住了她,不讓她動,“你腳有傷。”
鳳嬌嬌見他開口了又催他,“答應不答應?”
這次小纔回答了她的話,“我是一個奴才。”
手掌被割紙刀割傷了,只能寫這些,明天好些會一口氣寫完這個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