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個人的臉上看了又看,勒令道:“誰也不許擦藥,就這麼給我裸着。”
青九玄把袖子捋起來,露出胳膊上一道半尺長的翻着紅肉的傷口,傷口齊整,是封祁的氣刃所傷。
外翻的傷口其實還不算什麼,比較驚目的是那傷口裡、滿小臂還有密密麻麻的荊棘針扎着,深陷皮肉。
青九玄脣角斜起,“真的不許擦藥?”
木蓮華沒注意到他有些諧謔的神色。看到那小臂,慄眸驚駭倒抽一口涼氣,“這!怎麼弄的?”
倏地,封祁暗咳了一聲,帶着氣悶,木蓮華聽出聲音不對。
忙轉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後剝開他有些發紅的斜襟領口。玉瓷細膩的鎖骨處有一個烏紫下陷的拳坑,骨頭應該是碎了。
“無礙的夫人。”封祁把衣服遮上,不讓木蓮華看。
青九玄輕嗤。
木蓮華突然煩躁的擡起雙手,照着自己的臉,‘啪~’(啪~)重音,左右各一巴掌。她是用了十分力的,雪白柔嫩的豐潤臉頰,很快顯出兩個手印兒。
速度很快,也太讓人想不到。
這兩巴掌讓青九玄和封祁先驚後急,一左一右的捉住她的手。
“你做什麼。”青九玄怒道。
封祁死死拉着她的手,鳳眸滑過痛澀。
木蓮華左右各深深的看了一眼,道:“要談話就好好說。再打架,我也不勸……只是原因若和我有關,我就自己給自己兩巴掌,也可能是插上兩刀。”
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拿自己威脅他們。若是她還被他們在意着,就要顧忌到她。若是她不被他們在意,應該也不會打架了。起碼原因不是因爲自己。
封祁低下了頭,看不清他的神色。
青九玄苦笑了下,擡手輕輕摩挲她顯出紅彤彤五指印水豆腐嬌嫩的臉,並用內氣疏解着那五指印,“你可真狠。”
木蓮華搖頭,“我只是不想我所珍惜的人因我而受到傷害。你們傷身,我是傷心。”
“嗯。”封祁聲音似輕羽飄忽,卻又似高山鄭重。
青九玄亦點了頭,“這次是我們疏忽了,以後打架不會讓你知道的。”
木蓮華擰住他受傷的胳膊,“嗯?還以後!不讓我知道?”
青九玄嘴角咧了下,“鬆、鬆手。”
“說,以後還打不打了?”木蓮華木着臉。
而她的此刻的樣子,在青九玄看來,就是一副大家長教訓不懂事的孩子……好可愛!
“蓮華,其實跟瘋子打架還是挺過癮的。”封祁功夫不錯,動作乾淨利落,力重又靈活快速,須得全力,否則稍不留神就會被鑽了空子,狠狠給你一擊。這一架,二人沒有動用內氣外的力量,更多的是近身格鬥,雖然各有所傷,但着實痛快。
木蓮華冷了慄眸,“……即便是切磋武藝,也沒有你們這種切磋法的。一個鎖骨碎了,一個滿胳膊的荊棘刺。”
封祁回道:“以後會按着正常切磋武藝。”
“我得在現場。”木蓮華懷疑的看着二人。
“啊——”驀地,一聲慘痛長嘯。
木蓮華一詫,朝孫三看去。
孫三赤紅着眼睛,眼睛裡全是仇恨,再無其他。死死地盯着封祁,“那張丁真是土匪頭目?”
封祁沒理會他,但見木蓮華也好奇着才淡淡的道:“他本名丁章,是三百里外鵝山村人。劫了你的父母后,就毒殺了所有同夥,帶着財物去了張村。化名張丁,重聘禮娶了村長之女,落腳在了張村。一年後,長子出生,但因三條腿,被其親手溺斃。兩年後得兒子張有才,也就是橘香的夫婿。這個張有才在其成人那晚,把教她房事的丫頭掐死。之後亦曾褻玩丫頭,死者不下十數。”
“這就是所謂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嗎?”木蓮華唏噓。
後又問道:“那橘香妹子是?”
封祁回道:“橘香是張有才用馬車上的銅燈臺鑿後腦致死。”
孫三現在已經瀕臨崩潰決堤的邊緣。他的恩人是他心心念念這麼多年一直在尋找的仇人,還有什麼比這更殘酷的。他的父母,他未出世的孩子,活生生的全部被張家剝奪了!
猛地從腰間拔出匕首,在他的大腿上紮了一刀,轟隆隆一團亂的腦袋,因着疼痛迅速冷靜了下來。他不能衝動,他要冷靜。冷靜的想想該怎麼做才能讓張家還了這血海深仇!
木蓮華有些不忍睹目孫三,伸手撩開車簾看燈臺的位置。空空如也,繼續問封祁,“可是這輛馬車?”
“正是這輛。衙役正在尋找,麻煩夫人把春芽叫醒吧。”封祁看到馬車裡還在昏睡的春芽。
木蓮華知道這輛馬車要作爲物證帶走了,忙搖着春芽,“芽兒醒醒。”
春芽眼皮子動動,爬了起來,感覺到後脖梗疼的厲害,就去摸。
這一摸就想起發生了什麼,大聲叫喚道:“蓮姑姑快跑。”
木蓮華不由失笑,彈了下她的腦門,“醒醒,芽兒咱下車了。”
“蓮姑姑?蓮姑姑有壞人趕緊跑。”春芽扶着木蓮華就走。
等出了馬車才徹底醒了。
木蓮華捏了捏她睡出了印子的臉蛋,“可想起什麼了?”
“嗯,全想起來了。
鄰居大哥哥孫三來借鐵鍬,拿着鐵鍬他問我要不要去張家……我說不去,要照顧蓮姑姑。他就變了臉色,很兇狠不像好人。我覺得不對就要跑,結果他就向我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接着我覺得脖梗被打了下,聽着蓮姑姑喊鎖門的聲音,想要提醒蓮姑姑趕緊走,卻只來及叫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春芽把廚房裡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擡手又摸了摸脖梗。
木蓮華看着她脖梗處的青腫淤血,這孫三手勁兒還真大啊,一個小姑娘也如此辣手。
孫三……驀地,木蓮華朝馬旁看去——“孫三呢?”
“朝張村去了。”封祁朝一側的小路點了下下巴。
木蓮華看過去,孫三極速奔馳中……速度很快,一會兒就只剩一個黑點兒。
“他會怎麼樣?”木蓮華明白了整個事情後,對孫三也頗同情。
他死也要報答的恩人,驟然鉅變成就是死了也難消心頭之恨的仇人。還有什麼比這更慘絕人寰的。
“蓮華過來。”青九玄駕着一輛馬車來了。馬車是木蓮華去鎮上時坐的馬車。
“你什麼時候回去的?”木蓮華問道。
封祁把她從張家馬車上抱下,挪到了青九玄駕馭的上,“夫人先回去,晚上事情就結束了。”
“我想去看看橘香。”木蓮華坐在軟乎舒服的錦墊上,拉着他的袖子。
封祁揉着她紅乎乎的臉蛋,那五指印已經被青九玄用內氣疏解開了。
點頭,“嗯。”
青九玄劈手把封祁那截子袖子劈斷。
封祁瞬間黑了臉。
木蓮華則有些怔忡的,眨眨眼瞅着手裡的半片袖子。
緊接着就聽到打鬥聲,木蓮華擡頭——
……兩個人又打起來。封祁一拳打向青九玄的腹部,青九玄作爲‘報答’照着他的眉心擊來。
封祁放手只好收手閃身,接着一個翻身騰躍,打向青九玄的腰眼。青九玄屈身掃封祁的腿……
兩隻下手都不留餘地,又重又狠招招生風,帶着冽響,看得木蓮華心驚肉跳。
“住手!”大聲喝道。
兩個人戛然而止,然後齊齊變了臉色,忐忑不安移步到木蓮華一旁,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唯恐她再自虐。
木蓮華當然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自己剛打了自己兩巴掌,現在臉蛋燒乎乎的,不可能再打,她只是威脅他們,又不是真自虐狂。
用力甩他們的手,火大道:“封祁去解決了橘香妹妹的事,九哥趕車回茶棚。好了,你倆給老孃鬆開!”
封祁的手修長白皙,溫熱中帶着些涼意,很漂亮是極其少見的美手。青九玄的則熾熱滾燙,顏色要深些,但也修長骨節分明,同樣很美觀。
很好看的兩隻手,誰也不鬆。
木蓮華默了默,“我數一二三,再不鬆我就真再招呼自己兩下。”
“一!”
封祁鬆手朝着張家馬車而去。
青九玄調轉了馬車,朝鴻豐村而去。
木蓮華:……。
春芽被封祁帶去了張村。張丁命孫三綁架單春芽,定也要落實了。
路上木蓮華看到一片荒石地裡開滿了野花。就讓青九玄停了下來。
“九哥,我去給橘香妹妹採些花。”
青九玄把馬車趕過去。
木蓮華下車後,不光采花,還採了不少野草。
青九玄看着那野草,好像是一種止血斂痛的藥草。葉子邊緣長滿了尖刺。
各採了一大捧,木蓮華把野花束好放在一邊,重點捯飭那些野草。
只要野草墨綠肉厚的鬱蔥葉子,嫩芯葉子和老葉子都丟掉。
然後把留下的每片葉子上的細刺都一絲不苟的去掉,整整齊齊放到一堆,
青九玄要幫忙,剛擇了一片葉子,木蓮華就拍手打開,不讓他再多手。實在是好好一片葉子愣是被他弄得像狗啃的。
武功高有屁用!
木蓮華把野草打理完,就從車廂裡取出一個價值連城的翡翠玉碗,那玉碗是給她喝湯水用的。
把肥厚的墨綠葉子撕碎放在碗裡,用從路邊就地取了一節小臂粗的樹幹。這個活兒交給了青九玄,讓他給削成圓頭杵棒的模樣。
青九玄讓馬走的很慢,陪着木蓮華折騰。
看着她認真的一點點把碎葉搗成了糊狀放到了一邊。
深吸口氣,表情甚是嚴肅的盯着他受傷的那條胳膊道:“把袖子挽起來。”
青九玄聽話的把衣袖掀起來,沒有敷藥,也沒有去刺的胳膊已經有些發紅鼓腫。
木蓮華咬咬嘴脣,開始拔刺。灰黑色的刺,有兩三寸長,卻很細,跟粗縫衣針差不多,深深的扎進他小臂肌半尺長的傷口裡。扎得深了,有時候還要用青九玄的匕首豁開一個小口才能取出深陷肌肉裡的刺。
只是那匕首是削金如削泥,匕首尖兒一砰就一個長口子……傷口越發加重了,木蓮華只好棄用匕首。改用挑出來的荊棘刺,這個倒好用些。
而每抽出一根刺,就會飛出細細的一道血線出來。木蓮華忙用她搗碎的葉糊堵上……
青九玄則低頭一直看着認真給他處理胳膊的木蓮華,臉上的笑容尤比天空中的耀日。現在他真是後悔怎麼就沒讓封祁多刺上幾下,最好全身各處……
木蓮華看着碗中的葉糊已經用完了,而青九玄胳膊上傷口裡的刺也都去掉了,剩下的都是紮在粗壯的小臂皮肉上的,這個好取只要拔除即可。
一凡高集中注意力的拔刺後,木蓮華看着手帕上片片嫣紅,心疼道:“九哥,很疼吧?”。
青九玄伸手拉她入懷,讓她的頭抵着自己的胸口,薄脣吻上她的頭頂,有些低暗的嗓音,道:“不疼。”
木蓮華想起她給封瑾諾做衣服時也被針扎過,可那只是針尖一觸即收,稍深她就叫了。而青九玄的則是從本就是傷口的肉中取刺……完全沒法比。
路過一條小溪流,木蓮華下車把全是血漬的手帕洗乾淨,又給自己搓了把臉,才繼續搗葉糊,拔刺。
跟血肉模糊的傷口裡取刺不同,這個明顯快多了。
只是荊棘刺扎得深,還是沒少流血。
青九玄近乎迷戀的看着她蹙眉認真的給自己挑刺,背靠着車廂門,通體舒坦愜意無比。
等馬車晃晃悠悠的到了村口,木蓮華終於把青九玄胳膊上的刺拔完。
擡頭看他,怔住了。
俊異的重眸正癡癡的望着她,滿滿的能將人淹沒的愛意毫無遮攔的襲進她的眼中……讓她無法忽視。
木蓮華擡指有些不知所措的蹭了下鼻子,“我來駕馬車,九哥進車廂躺會兒吧。”
“呵呵,你駕車還不如讓馬自己走。”青九玄毫不留情的揭穿她駕馬車的笨拙。
“……也沒那麼差吧?”木蓮華撇了撇嘴兒表示不滿。
青九玄笑道:“那爲什麼寶兒死活不讓你駕馬車呢?甚至一點兒大就去學駕車。他那時站馬車上,還沒有馬屁股高。”
木蓮華聽到他提寶兒,輕嘆,“寶兒不知道怎麼樣了?”
“沒事的。他要學習很多東西,每天忙的應該都想不起你這個娘來。”青九玄覷笑她。
“胡說。我兒是孝子,肯定會想我的。”木蓮華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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