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蓮華躺在馬車裡休息着。
桃翠要給她揉揉腫脹的腿，只是幾次按揉，木蓮華都覺得不怎麼舒服，便讓她出去了。
果然，習慣是心之大敵，她已經習慣了封祁的手，現在換了其他人就各種不適。
用力的合目，再次把因爲辰烏木而浮起的記憶沉埋，僅餘一聲深深的嘆息……
開始思考着眼下的事。
蓮商會暫時應該會消停一段日子。還有她動了甄萬豪，算是嚮明城商會示警。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收斂，還是怎麼做？
“三妹，去風語樓。”木蓮華對着空氣道。
“是。”馬車頂上傳來應聲，接着就感覺到馬車似乎轉了個彎。
……
以前是作爲顧客，這次是作爲主人。當然不用等風語樓午夜開門的規矩，也不用再遮掩領小牌兒等着叫號。
馬車走了不短一段時間。
直到木蓮華小睡了一覺後才停下。
進了院子，木蓮華起身撩開車簾觀望，竟然是在郊外的一個農院裡，可夠遠的。
然後，便看到一團亂。
一羣雞受了驚嚇一般亂飛亂跑，地上還有幾隻鴨子嘎嘎亂叫。
什麼情況？
三妹這時候現身了，喊道：“玄十一。”
就見一個肥胖男人拎着還帶着血的菜刀出來了，見到三妹，凶神惡煞的臉立刻笑出朵花，“三妹回來啦？”
“蓮王到了。去召集大家過來。趕緊把這些雞鴨都關起來，飛的到處是。”難得三妹臉上露出表情，雖然是不悅的表情，可也比什麼也沒有要生動許多。
“蓮王？”玄十一反問道，等想起這個蓮王的意思後，轉身走了。也不管這些亂飛亂叫的雞鴨。
看來她不受歡迎啊。木蓮華敲了敲脹的有些難受的腿。倒也正常，本來至尊霸道令他們望塵莫及的英俊男主子，突然換成了一個廢柴，各種荏弱的普通女主子……設身處地想想，她也不會多願意的。
“信娘呢？”
“燕國分殿殿主風雪死了，她過去查看情況。今早剛離開。”
“發生什麼事了？”
“告訴你，你能做什麼？”一個小女孩兒突然出現在木蓮華的馬車旁，稚氣的小臉兒很是可愛漂亮，粉嫩的桃頰毫不掩飾對她的不滿甚至討厭。
三妹皺了眉，突然出手握住她的小肩膀，令她跪下，“蓮王請息怒，冰組五妹年少不懂事。”
“無事。”木蓮華見雞鴨終於不亂飛亂叫，各自找了地方溜達去了，就下了馬車。
圓鼓鼓的肚子讓五妹多瞧了兩眼，最後仍擰着鼻子扭着臉。
木蓮華走過去，“你多大了？”邊問着就伸手要摸摸她梳着兩個可愛元寶的頭，結果被五妹一個小跳閃開。
“剛給她過了九歲生辰。”三妹替五妹回答。
“九歲了啊。咦？你倆長得好像。”木蓮華細細分辨，她們倆的眼睛都是深褐色的。鼻子嘴巴也像。
三妹回道：“五妹是屬下的同胞妹妹，在地宮裡負責分理信息。”
“哇哦，五妹好厲害！我家臭小子比你大一歲，還在上學呢，天天就知道和朋友打鬧。”木蓮華很是意外，這麼小的孩子竟然能分理信息。
完全忘了，寶兒能替父上朝處理公事。而她嘴裡的所謂的打鬧是在練武功。
“他比我厲害。”五妹是分理信息的，當然知道寶兒所有的事。對他也是頗多好奇的。
“那五妹想上學嗎？”這麼小的孩子，還是該有些孩子生活的好。跟寶兒一樣，再早慧，懂得哪怕現在比太傅都多，她也在堅持讓他上學。即便是在華國，木蓮華也要求姬溟把寶兒塞到書院去。只是姬溟溺愛寶兒，沒捨得寶兒離開自己的眼皮，竟然丟下朝務親自教授。
三妹有些意動。她和妹妹兩個人是被父母爲了給兄長娶媳婦賣給牙婆的。因爲她們兩個不聽話，妹妹更是整天哭鬧，結果被鞭打餓肚子……是九親王買了她們，並給了她們能自食其力生存下去的機會。
然，她無所謂，也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
但妹妹總是還小，想要她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如果可以，她願意拿所有來換。
五妹很敏感，察覺到了三妹的心思，對木蓮華的態度越發惡劣，“這裡不歡迎你，走吧。”說完就朝着廚房跑了。
木蓮華擡手摸了摸肚子，“三妹，可同意讓五妹去天澤書院上學？”
三妹猶豫了……五妹的意思明顯是不想去。只是，她還是想讓她去試試，先讓她看看地宮外面的生活，如果她真的不願意，她也認了。
便點頭應道：“遵蓮王的意思。”
“回頭你給她準備個書包，明天就送到蓮宅。我讓她跟着寶兒一起去上學。”木蓮華突然有些想知道寶兒的反應，會不會看到女生害羞呢？
“是。”三妹應道，心裡有幾分忐忑，更多的是欣喜。若是妹妹能像個正常人過一生，她此生無憾了。
木蓮華在三妹的帶領下進了正堂。
位於地下，一個偌大的房間，只有一把黑檀雕龍的寬椅，空蕩蕩再無其他。
木蓮華看着這寬椅，幻想着青九玄坐在上面霸氣凜然的樣子，眼睛有些發酸。
良久後，才摩挲着寬椅扶手上的威武龍頭坐下。
等她坐好，就見剛纔拿着菜刀不知殺了什麼的玄十一帶了七個人走了進來。最後面的是剛纔跳出來的五妹。
幾人齊齊行禮，“叩見蓮王。”不管喜歡還是討厭，信服還是不信服，總是他們現在的首領。龍不可無頭，即便是一個沒什麼用的。但只要有頭在，他們就能活着，就能繼續生存。
木蓮華一一掃視過，道：“起來吧。”有些事，她要試着妥協。如別人對你下跪……
八個人齊齊站了起來。
“這是所有人嗎？”木蓮華問道。
玄十一看了看身後幾人，“其他人都出任務了。”
木蓮華點頭，不管真假，只要能把她交代的事辦了就好，她不是九哥，不可能得到他們原始的忠心，而她也不奢望那些。何苦呢？將來這些都是寶兒的，由他去煩惱吧。
“我今天來，是想要知道明城商會的情況。”
玄十一點了五妹道：“五妹？”
五妹皺巴了一張小臉兒，嘀咕了一句：“怎麼又是我。”
等說到信息時，小臉兒就嚴肅了，“明城商會。會長董老三，總會員有四百七十三人。明城的有一百零二人。會員總身價價值約三億兩黃金。董老三入獄後，一部分會員開始退會。截止一個時辰前，已經有九十二人退會。多是外地商人。明城的尚未有人退出。今日蓮商會踢出來的會員，剛纔也已正式被明城商會接納。現在總會員爲四百二十一人。”
“董老三入獄，現在商會是誰在掌舵？”
“董老三的小兒子董雲暫掌，實際掌控者是恪郡王君恪。而這個董雲也並非董老三的兒子。他是董碩的合夥人葉坤的兒子葉雲見。葉坤借了董碩十萬兩白銀做生意，說好掙錢五五分，不掙錢他全賠。結果葉坤不走運賠了。被董碩逼債，手段惡劣。最後葉坤被逼崩潰，引火自焚，連同三個孩子一起。兩個小的當場死亡，大點兒的葉雲見被毀了面目，逃了出來。葉雲見四處流離，後機緣巧合救了一個江湖人，他教給了他易容術。習得此術後，他易容進了董宅，看中了董雲，殺而代之，伺機報復。
最後蓮商會的出現，讓他有了契機。董碩一而再的向蓮記和蓮王挑釁，便是這葉雲見慫恿的。記載着蓮瓶裡有藏寶圖的殘籍也是他給董碩的。”
五妹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木蓮華消化着聽到的信息，董家竟然還有如此辛秘。
“君恪知道董雲是假的嗎？”
五妹回道：“應是知道，尚未揭穿董雲。還有，這董雲昨日剛僱傭了十名殺手，去暗殺董茂一家。”
木蓮華思忖了一會兒，道：“董老三在獄中如何？”
五妹回道：“尚安。”
“去把這十名殺手攔下來。”木蓮華道。
玄十一應諾：“是。”
之後木蓮華又帶了一堆書面資料回了蓮宅。
……
剛進院子就看到姬離夜在她的院子裡晃盪。
“啊，小姬子在呢。”木蓮華笑嘻嘻的招呼他。
姬離夜聽着她的稱呼，額角青筋一陣歡跳。
“你可知道素女在哪兒？”提到素女兒子就磨牙深恨。
“怎麼，你要尋仇？”木蓮華圍着他轉了一圈兒。能行嗎？打得過嗎？
似是看出了她的懷疑，姬離夜越發黑了面。
封瑾諾從木蓮華的房間裡出來了，懷裡抱着一個白玉瓶，“娘，大舅舅應該是要找素姨解除婚約的。”
“婚約？小姬子跟你素姨？”木蓮華突然覺得是不是在做夢，這也太荒誕了。這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天天打啊。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兒？”姬離夜不耐煩的催問。
木蓮華不再逗他，搖頭回道：“她行蹤一直不定。”然後扭頭看着身後還沒有隱身的三妹，“你知道嗎？”
本來木蓮華也是隨便一問。
沒想到三妹回了，“鍾離素女現在燕城穀子村捉妖。”
“謝了。”姬離夜向三妹拱手行了一禮，一個輕躍閃身離開。
“真在燕城？”木蓮華復問三妹。
“是。”三妹說完就隱身了。
木蓮華嘆了口氣，“唉，好想去燕城。”
“等娘把妹妹生了，再去不遲。”封瑾諾看着他娘越來越大的肚子，很是期待妹妹的到來。
“嗯。”木蓮華應着，然後眼睛就落在了他手裡抱着的白玉瓶上，“你抱着它幹嘛？”貌似這東西里的光點兒是什麼本源靈氣。
本源靈氣？靈氣？
瞬間眼睛亮了。
封瑾諾有些不解他娘怎麼突然好像很開心，“父親讓我來取的。”
“他在哪兒？”
“在書房。”
木蓮華一把從封瑾諾手裡擰過白玉瓶，“走，找你老子談談去。”
封祁正把所有的公文都裝進箱子。
感覺到這母子兩人，不，是三人，正在走近。薄脣不由自主的上挑。
“能進來嗎？”木蓮華還沒有走到門前便扯了嗓子喊。帶着按捺不住的激動。
封祁親自把門打開，正好木蓮華走到了跟前，有些前綴的肚子，一時沒剎住車，被他抱了個滿懷。
“小心點兒。”聲音帶着笑意。
木蓮華臉紅了紅。
封瑾諾從兩個人的間隙鑽進了門裡。
真是的，都多大人了。
瞧着收拾了大半的公文，“父親是打算辭官嗎？”
木蓮華聞聲，推開封祁。
書房可是大變樣了，平時滿滿當當連地上都堆滿了摺子文件，現在都不見了。改成幾個大紅木箱子。
“真要辭官？”
“以後好專心陪着夫人，免得被人拐走了。”封祁玩笑中不乏認真道。
木蓮華挺了挺肚子，衝他翻了個白眼兒，“就憑這個也沒人拐，把心放肚子裡吧。”然後又捏捏已經完全沒有菱角的圓臉，“也就你稀罕。”
封祁深淵似得鳳眸盯着她圓潤的臉，很是滿意。
幾個月前，在去雲國的路上，看到宛如皮附在骨頭上瘦削的木蓮華時，可是讓他整個人都蒙傻了。然後全心力鑽研廚藝，喂她最好的食物，希望能讓她鼓起來。
現在鼓得很好！
“君混蛋能同意嗎？還有你走了誰接你的職位？”木蓮華摸摸空蕩蕩的桌子，連筆墨都收了。
封祁搖頭，“當然不同意。不過全朝廷都否決的話，他也沒轍。他是專制獨斷了些，還沒有到極端的地步。而且寶兒被冊立爲華國太子的事，已經傳到了京城。”
“要不你把和離書寫給我，這樣咱倆就沒關係了。”木蓮華還是覺得封祁可惜了。大晉皇朝他已經呆了十年，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他這一路打拼而來。雖然他另一個魔的身份更具神威，但不可否認她更喜歡他是人的一面。若是他辭官進入蓮商會或者地宮幫她，她肯定能輕鬆不少。但是，這些都是其他人也能做的。而她想要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是不是也要跟爹斷絕父子關係啊？”寶兒跟着道。
封祁目光落在木蓮華的肚子上，很好，這個還沒有出來，不會說話。
不然他真能被他們氣死。
“以前我想要母親生活好，風光活着。而入仕爲官則是不二之選。現在，我只想陪在你們身邊，僅此而已。”
封祁無比認真的回道。能陪在她身邊，是他苦苦求索的。現在實現了，一息也不想離開。
木蓮華和寶兒對視一眼，然後齊齊懷疑的看着封祁。
“假的吧。”
“那爲什麼您救我時，不跟我見娘？”
封瑾諾和封祁第一次見面，正是他被人販子抓走那次。
在他逃出船艙時，恰好看到在陪君澤遊船的封祁，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很震驚。
接着人販子來抓他，他就跳了水。
封祁忙回過神，入水救他，看着跟他肖似的臉，立刻就想起了封楊氏說的。他的妻子帶着兒子在外流浪，兒子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算算年齡也這麼大。
問他可叫封瑾諾？
寶兒就應了。
之後封祁帶着他遊船，玩耍，吃好吃的東西，買好玩兒的玩具。最後在看到四處慌張找他的木蓮華時，放下他離開了。
這是封瑾諾耿耿於懷的。那時候，他認爲他父親不喜歡娘。現在雖然看着不錯，但保不準是因爲妹妹。
小小子的心思，拐着九曲玲瓏彎兒。
封祁回想了下道：“那時君澤正好被暗殺，我過去救駕。等我回來尋你們時，你們已經走了。”
木蓮華舉了手，“哦，應該是我給寶兒換了女裝，我換了男裝的原因吧。”
也是自那次後，她就給寶兒往醜裡化裝了。
“不過，寶兒怎麼沒有告訴我呢？”木蓮華看着封瑾諾問道。
封瑾諾理所當然道：“你們兩個互不喜歡，我說來找揍啊？”
木蓮華點頭，“有道理。”
封祁薄脣輕顫了下，真想揍這小子一頓。
生生誤了他三年。
察覺到封祁不善的目光，封瑾諾忙指着木蓮華還抱着的白玉瓶，“父親，這瓶子幹嘛使的？”
“哦，差點兒忘了正事。娃他爹，這瓶子裡的光點兒是靈氣兒吧。”說着把眼睛又堵上瓶口往裡面看。
外面天色已經漸暗，瓶子裡也有了星星點點。
封祁道：“是比靈氣高一階的本源靈氣。”然後從袖子裡取出一個晶瑩剔透散發着五彩光芒的小瓶子，“這是這些日子所得的本源靈氣。”
“這就是大舅舅說的修道要用的靈氣嗎？”封瑾諾突然覺得那瓶子裡的東西很吸引自己，好想一口吞下，喉嚨也頗配合的吞嚥了一聲。
封祁瞧着封瑾諾的反應，很是滿意。對靈氣越有感覺，修道的天賦越強。
“嗯，今晚我給你用靈氣衝脈，教你道法。以後每日靈瓶裡生出的靈氣應該可足夠你修煉。”
話落，就看到傻了的兩個人。沒有出生的小人兒表示她不參與。
“讓寶兒修道？”木蓮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難道你想要他平凡過完這一生，轉世輪迴？下一世，或許就是別人的孩子了。”寶兒的身體是完全的人類，一切都要靠他自己。而他能幫的着實不多。
木蓮華堅定否道，“當然不要。我要我的兒女與天地同壽，永遠都是我的孩子。”
封瑾諾突然抱住了木蓮華的肚子，“那娘呢？娘會怎麼樣？妹妹呢？”望着封祁。
封祁走過去，揉着他頭，“正因爲你娘和你妹妹都會活得很久，所以才讓你修道。是爹醒的太晚，讓你成了凡人之體。”還讓她明明已經來到他身邊，又離開……慶幸她又回來了。
封瑾諾點頭，“是啊，讓娘都跑野了。天天不安於室內。”
“嗯，父親錯了。”封祁是真悔。
木蓮華無語的看着這父子倆，託着肚子，朝門外走去，“閨女，他倆白癡不知道讀破萬卷書也不如行百里路的意思。咱們去找奶奶和小墨玩兒。”把書房留給這父子二人。
出了書房，木蓮華擡頭看着滿是火燒雲的天空，各有緣法，由他們去吧。
在走到了院口時，又回頭看了眼書房。
一層薄薄的如同氣泡的東西籠罩了書房，木蓮華知道，那是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