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雄等人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但都皺起了眉頭,同時豎起耳朵。
“夏天,我能跟你說兩句嗎?”
“當然,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出聲,聽我說就好,可以嗎?”
也許是她的聲音和語氣實在太溫柔了,夏天雖然沒有迴應,但從肢體反應看得出來,她有在認真聽。
當然,沈佳音也並不需要她說什麼,只要她能聽進去就夠了。
“夏天,我不知道你遭遇這樣的對待到底有多長時間了,我也不確定青青剛纔的猜測是否是對的。”
“我只是想告訴你,施暴者從來不會因爲受害者忍氣吞聲就結束他們的惡行。對他們來說,受害者的驚恐、悽慘、怯懦,只能讓他們更加興奮,從而變本加厲。”
沈佳音清楚地看到,夏天明顯又縮了一下身子。
這便是她的迴應。
“真正能讓惡行終結的,要麼是因爲受害者勇敢地站起來反抗,要麼是因爲受害者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遊戲只能到此結束。”
對受害者來說,這或許是終生難以痊癒的傷口和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噩夢。
可對施暴者而言,那不過是一場遊戲,僅僅因爲好玩而已。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盧瑤媽媽意識到不對,連忙叫道:“校長,她這是想幹什麼?是一定要把罪名扣到我們孩子頭上嗎?她這安的是什麼心?我強烈反對她這樣做!”
“對,我也強烈反對!她再這樣,我們可就要報警了!”賴梓萱媽媽緊跟其後。
“該不會有問題的人是張青青吧?不然她爲什麼這麼賣力表演?我看她就想把髒水潑到我們身上,好幫張青青脫身。”
“就是!”
“我也覺得!”
在這一點上,陳懿等人和校長、王老師看法是完全一致的,他們都不想把事情鬧大。
“那個,張青青家長,你這樣,確實不太好,那什麼——”
如果說沈佳音一開始還有考慮過私了,那麼衝着李校長這種態度,她就必須報警和向上反映了。
“李校長,在我看來,如何保護好每一個孩子,是學校的責任。如何教導孩子應對這樣的暴力,以及如何鼓勵孩子勇敢地揭發這樣的惡行,也是學校應該做好的事情。”
“可是,你們不僅沒有做好,反而在別人好心幫忙的時候橫加阻攔,我很難不懷疑,你是在包庇施暴者!”
“我不相信你真的看不出來,夏天同學正在遭受暴力對待,而且不是一次兩次了。你故意視而不見,目的是什麼?你知道,我也清楚。”
“這位媽媽說得對,像這樣的事情確實不適合私下協商。”
沈佳音掏出手機,刷刷刷就按了三個數字。
“那就報警吧。誰是人誰是鬼,警方一查便清楚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學校是有監控的吧?”
“別,有話好好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校長是什麼意思?”
“李校長,她分明是在威脅你。上樑不正下樑歪,我看她家孩子纔是真的有問題。這樣的學生,我認爲不適合繼續留在我們學校,免得帶壞了別的孩子。”
“你閉嘴!”李校長這下是真的火了。
自己家孩子什麼貨色,別人不知道,自己也不清楚嗎?
這個張青青雖然纔來不久,可她成績優秀,李校長就算不熟悉也有所耳聞。
“校長,你不會是想過河拆橋吧?”陳雄也不高興了。
他捐了那麼多錢建教學樓,本來就是想爲孩子謀點福利,而不是爲了做什麼慈善。
“陳懿爸爸,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意思。我只是覺得大家應該平心靜氣,坐下來好好溝通。一味地發火爭吵,對解決問題並沒有什麼好處。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爲了孩子好,是不是?”
陳雄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李校長臉色好了一點,又轉向沈佳音。
“張青青的家長,我能理解你愛孩子心切,所以有些過度緊張了。但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情,重視是對的,但也不能過度解讀,是不是?”
這是不讓她管夏天的事情,認爲她多管閒事了?
“我不認爲這叫過度解讀。出了問題,不弄清楚它的來龍去脈,又怎麼能正確且公正地處理?我要的不是簡單的道歉或者賠償,而是真相。”
李校長一個頭兩個大。這個女人年紀不大,但怎麼這麼難纏呢?簡直油鹽不進!
沈佳音重新蹲回夏天面前。
因爲這一番爭吵,夏天雖然還蹲在角落裡,但一直在注意着局勢的變化,一時倒忘了害怕。
嚴格來說,夏天是在看沈佳音。她發現,這個人是真的一點也不怕校長,也不怕陳懿爸爸。
她……到底是什麼人?會不會真的可以幫到自己?
可是,她好像從來沒聽說過張青青家裡有什麼背景……
“夏天,如果我保證你可以順利畢業,也能保證你和你家裡人的安全,你願意說出真相嗎?
聞言,夏天倏然瞪大了眼睛。“你、你真的可以保證?”
她的聲音因爲過於激動而顫抖。
如果可以爲自己討回公道,誰願意忍氣吞聲任人糟踐?
“我可以。”沈佳音鄭重地點頭承諾。
“切——”夏天還沒開口,陳懿先發出一聲嗤笑。“吹牛誰不會?我還說能保你榮華富貴加長命百歲呢!”
陳懿、盧瑤他們都不客氣地笑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諷刺的話。
沈佳音不介意,倒是把張青青給氣得不輕,立馬跟她們吵了起來。
辦公室裡頓時鬧哄哄的,快趕上早上的菜市場了。
夏天無心理會他們的爭吵,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佳音。
“你……”明知道陳懿不懷好意,但這確實是夏天所擔心的。“你……你真的、你是誰?”
“我姓沈,名驕陽。”
她的聲音不高,那邊又太吵了,估計只有她們兩能聽清。
夏天瞪圓了眼睛,差點兒尖叫出聲。“春雨救助中心和愛心接力棒……”
“對。”
夏天突然笑了,所有的顧慮和恐懼,幾乎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我媽媽前些日子得了重病,我就去愛心接力棒求助。幾乎是審覈一通過,錢就已經到位了!我媽媽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很快就能康復出院了。”
“沈驕陽”這三個字,在夏天心裡的分量太重了。
“是嗎?那真好!”沈佳音真心替她高興。
“嗯!”提到母親,夏天再次笑了,然後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心:她要把一切都說出來!
夏天轉過身,面對着牆,然後將手從領口伸進去,將藏在內衣裡面的錄音筆撕了下來。
將錄音筆攥在掌心裡,她緩緩地站起身,視線落在校長身上。
“校長,我要告陳懿、盧瑤和賴梓萱長期對我進行……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在這支錄音筆裡面。除了第一次,後來的每一次,我都有錄音!”
不說陳懿他們,沈佳音都愣住了。
這個小姑娘太聰明瞭!
誰能想到,她一直把錄音筆藏在內衣裡!
最重要的是,她拿着這樣有力的證據,竟然還可以忍耐如此之久,就爲了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或者說一個可靠的人!
這份心性,遠超出同齡人。
“夏天,好樣的!”張青青最直接,上來就給她喝彩。
夏天看向她,微微彎了彎嘴角。
“原本,我想忍到畢業,然後再去檢舉揭發她們的。但現在……”
李校長連忙跨前一步。“夏天同學,你把證據交給我吧。你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公正地處理!”
“不。”夏天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轉身就把錄音筆遞給了沈佳音。
這些東西,只有交到這個人手裡,夏天才能放心一點。
“給我!”陳懿突然撲上來,想把錄音筆給搶走銷燬。
可有沈佳音在,錄音筆是不可能到她手裡的。
夏天很突然地又笑了,因爲她在不可一世的陳懿眼裡看到了慌亂。
“陳懿,原來你也會怕!我還以爲,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夏天,你以爲一個破錄音就能將我怎麼樣了嗎?別天真了!我爸在警察局有熟人,你就算報警也沒用!你以爲多了不起的這些所謂的證據,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既然一點用都沒有,那你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搶什麼?”張青青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我搶着好玩,不行嗎?”陳懿依然囂張。
她爸爸在局裡有熟人,這事兒千真萬確!
“對,你覺得好玩,就可以逼我……”
夏天聲淚俱下地控訴着陳懿等人的惡行。
張青青跑過去抱住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只是抱緊她,也默默地掉眼淚。
想起繼母對她的壞,她的眼淚也越來越洶涌。
她以爲自己已經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其實並沒有。她只是把它們塵封起來,輕易不去觸碰而已!
沈佳音當場報了警。
陳雄叫嚷着要打人,沈佳音直接把他放倒在地上,並順手卸了他的胳膊。不能傷人,但不代表不能讓他吃點苦頭。
要不是有陳雄的縱容,陳懿不敢這麼囂張跋扈心狠手辣!
上樑不正下樑歪!
盧瑤和賴梓萱媽媽看到陳總都被放倒了,哪裡還敢說什麼?
李校長和王老師攔不住沈佳音,氣得面如土色,卻又奈何不了她。
他們好話說盡,可不管沈佳音還是夏天,都不肯退讓一步。
警察很快就來了。
學生們看到警車都很好奇,爭先恐後地湊過來看個究竟,很快就把辦公樓門外的空地給擠滿了,一邊墊着腳尖伸長脖子看,一邊跟前後左右的人討論。
“真的可以給他們嗎?”看着自己的錄音筆,夏天還是很擔心。“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電視電影裡那些黑暗的情節,她看過不少,而現實有時候比虛構的故事更殘忍。
不過,以前的錄音,她都做了好幾個備份。只有今天這個,她還沒來得及備份。
“我明白,我都明白。”
沈佳音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擁抱。
小姑娘那麼艱難才爲自己留下的證據,而陳家又口口聲聲說自己有熟人,她擔心有什麼暗箱操作再正常不過。
“夏天,你已經勇敢地跨出最重要的一步了,剩下的,交給我。我保證會讓她們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