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藥鋪。
後院,一間清雅的小居里,院子裡有兩個大架子,灑滿了藥材。陽光下,一股淡淡藥香飄滿整個小居。
屋裡,一個溫文的男子在椅子上坐着,帶着溫文的笑,優雅地看着醫書,一頁一頁,在春風中和煦如水。
一道焦急的腳步遠遠地傳進了他的耳朵,接着是一聲粗魯的推門聲,映入了奔月怒氣衝衝的俏臉。看見他正在悠閒地看書,本就生氣的臉又沉了沉。
一個小廝模樣的青年男子苦着臉出現在身後,看看奔月,又看看他,道:“對不起,主人,我攔不住奔月姑娘!”
“沒你的事,下去吧!”男子淡淡地說着。
“離月,到底王妃爲什麼還沒有醒過來啊?”奔月過來,一手就抽掉他手上的書本,隨手扔在一旁,狠狠地問。
離月好脾氣地看着她,好笑地看着她怒氣衝衝的臉,搖搖頭,溫和地道:“奔月,是不是上火了,我給你開服藥,降降火!”
“少來了,你不是說,王妃的身體只要好好調養就會好了嗎?爲什麼還沒醒過來?”綠芙昏睡了這麼多天,看着宮裡的御醫來了一個又走了一個,個個都被楚景沐的臉色嚇得瑟瑟發抖,可不管怎麼樣,綠芙就是沒有醒過來。
“夫人想醒過來就會醒過來。七夫人那,我已經傳話讓她們放心了,奔月你就不能消停會兒嗎?不然的話,天天上這來,病人看見你的臉色都不敢來看病了。”男子溫文地看着,對她的怒氣視而不見。
“什麼叫想醒就醒?都好多天了?”奔月瞪他。
白衣聖手離月,芙蓉閣藥鋪的掌管者,同時也是一名醫術高超的大夫。輕笑着,並沒有多大的表情,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問:“楚王反應如何?”
“天天陪着,也不出府了,好像什麼事也不做了,就陪着王妃。要不悠若小姐堅持,估計他一天到晚都會陪着王妃吧!”奔月有點泄氣了,想起楚景沐痛苦的臉,恨也不是,原諒也不是,跺跺腳,抱着手臂,“喂!問王爺做什麼?”
“沒什麼!”
“離月,王妃再不醒,你這個白衣聖手的名號該讓賢了,她的身體一向都是你調理的,有什麼毛病誰能比你更清楚?還有,王妃回了王府之後,你也不去爲她把把脈,要是因爲怕王爺懷疑,晚上去也行啊?”這點她最不解了。
“病人不讓醫治,你能有什麼辦法?”離月笑着道,有點憂心。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醫書,有些病,看不見傷口,不是藥物能醫治的,能不能醒,就要看這位王爺了。
心病還須心藥醫。
崖底,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府西廂,夏日暖暖送溫,悠若坐在牀前,沉靜秀麗的容顏淨是擔憂,牀上的綠芙臉色蒼白如紙,像塊易碎的玻璃,看得她心疼。
自小她就疼極了這個妹妹……
快半個月了,奔月冰月在一旁站着,也是擔心極了,無病無痛,竟然沉睡了半個月之久,誰能不擔心。
檀香之味蔓延整個內室,卻緩解不了她們的憂心忡忡。
“奔月冰月,芙兒以前曾經這樣嗎?”她擡眸,沉靜地問。
“除了聽夫人們說起之前在雪地裡凍過幾天,身子骨留下病根,沒有聽說過她沉睡過。”冰月答着,不敢有所隱瞞。她料想不到,之前這位無憂小姐竟然是綠芙的親姐姐,難怪總覺得她們神韻相像極了。
“悠若小姐,一會兒,夫人們就來了,你可以問問她們,王妃的事情,她們很少提起的,我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奔月也恭敬答着。
悠若點點頭,伸手碰觸綠芙細緻的肌膚,嘆了口氣,“芙兒,快醒來吧。姐姐的芙兒,從小就不是逃避問題的人。”
冰月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悠若脣角邊苦澀的痕跡。
她們不愧是親生姐妹!這是他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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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心思在她們的眼眸中,根本就無處可藏……
悠若起身,輕步出了房門,西廂涼亭之內,一抹俊朗挺拔的身影,映着陽光,別樣沉穩。
“哥哥!”
劉楓回過神來,一掃眼底的擔憂,笑開,“悠兒。”
涼風送暖,悠若步入涼亭,坐到石凳上,瞥見桌上的棋局,笑得有點寵溺,“芙兒的習慣還是沒變。”
黑白棋子在桌上勢均力敵地對峙着,劉楓也坐下來,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拂過棋子,嘆了聲,“好多灰塵!”
輕輕的一句話,他們的心像蛛網樣,纏纏繞繞,各種各樣的滋味涌上心頭,都垂眉看着桌上灰塵堆積的棋局。似乎能看到綠芙坐在石凳上,左手執白子,右手執黑子,帶着盈盈笑意,悠閒自在地佈置棋局。
“怎麼辦纔好?”悠若輕聲嘆道,“懸崖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芙兒爲什麼會如此沉睡,是什麼讓她傷心了?”
她的嘆息化在夏風中,枝頭的搖曳都顯得有點沉重了。烈日下,暖風送,可他們感不到溫暖。好不容易纔相聚,卻又有了意外。
劉楓不說話,突如其來的沉默在涼亭裡顯得怪異,卻是他們無比複雜的心情。
“以後不要提這件事,也不要問芙兒發生了什麼。芙兒和楚景沐如何,看芙兒如何處理?”劉楓白玉般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的憂愁和後悔。每一次想到綠芙選擇和晉王同歸於盡的表情時,他就疼得要命,即使知道她篤定能上來,依然是疼。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種事怎麼能提?”悠若擰眉,纖細嫩白的食指劃過蒙上了淡淡灰塵的棋子,心裡似乎堵了一個地方,不吐不快。
“哥哥,你可知道晉王在懸崖上說的話……”
“悠兒!”要是爲了芙兒好,這些話不要再說了,她那麼聰明,會有辦法應付的。“
“我只是心疼……”向來淡雅的她忍不住落淚,“她那麼小就受了如此打擊,又心心念念着報仇,心裡承受的肯定比我們要多得多。一步一步地籌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我心疼啊!累了沒人可以靠,想哭也沒人可以擦淚,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承受這些痛苦,現在還……我怕她……”
“心疼又能怎麼辦?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後悔也無可彌補,我現在比較擔心楚景沐的想法。”俊逸的臉上沉穩,“若是他介意,傷害芙兒,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不會讓芙兒留在他身邊。”
堅決的語氣,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可以袖手旁觀,她的幸福被摧毀,她也是幫兇,如果楚景沐不能給她幸福,他就是不做這個將軍也要帶她離開這個渾濁的朝廷。
“都是你們,要不是爲了你們的大業,把她一個人扔在宮裡,現在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劉楓語塞,懊悔極了……
“芙兒,希望她能儘快醒過來。”悠若擦了眼淚,眼光投向冷冷清清的瑤池,又是一股澀意,一池的浮萍隨水波飄移,別樣冷清和悽苦,“哥哥,有的事情不是聰慧就可以解決,有些事情也不是靠心就能控制的,不然芙兒也不會寧願沉睡也不願意起來面對。”
“她只是累了,想休息罷了。”他努力地說服自己,只要這樣想,可以趕走心底的不安。
悠若無奈地笑着,閉上了眼眸,不忍再看那一池的死寂……心卻一陣又一陣地糾結地疼着……
“一會兒蘇府的人來了,得好好謝謝她們。”
悠若點點頭,似想到什麼,“晉王的屍體找到沒有?”
“沒有!”他擰起英挺的眉,“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能活命的機率極小。又是急流,恐怕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了。”
似是鬆了口氣,又似是擔憂,悠若眉間淨是化不開的愁結。
任暖陽普照,也照不散她心底的陰霾……
“希望景沐哥哥能好好對芙兒!”許久之後,她才悠悠地嘆道。
兄妹兩靜靜地坐在涼亭中,都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