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皇上帶人來了。”侍衛突然前來稟報。
李沁只得放下佩劍,道:“將她好生押着,我去見皇兄。”
侍衛:“是!”一左一右上前擰住如煙的胳膊。
李沁頓覺不妥, 喝止侍衛道:“郭玄在我們手中, 她不敢如何, 只好生關着, 待會一刀了結了性命, 就不要再讓她受皮肉之苦了。”又似喃喃自語道:“怎麼說她也曾是輕陌的妻子。”
李景怒氣衝衝帶人入了行宮,斥曰:“沁兒,你太膽大妄爲了, 竟敢將郭玄放走。你可知此人對朕的意義?”李沁眼中仍有淚,這樣梨花帶雨的她是李景所最疼惜的, 這個妹妹是他唯一可以感覺到親情的人, 如今做出這樣的事情怎不讓他起疑?她明知郭玄是他牽制郭通的工具, 在這等時刻何等重要。
李景上前奪過她手中的長鞭遞與侍從,用明黃色的衣袖擦着她臉上的淚水, 內侍慌忙遞上錦帕。李景對衆人道:“都下去吧。”
“是。”
李景:“沁兒,我知道以現在的情形最爲難的就是你,可是你帶走郭玄並不能阻止什麼……”
李沁泣曰:“皇兄,爲什麼要和母后、二皇兄鬧到如此地步,父皇早薨, 他們可是這世上我們最親近的人啊!”
李景正色道:“他們也是要搶奪我皇位的人。沁兒, 我怎能容忍母后立諳王的孺子爲帝?難道在母后眼中我還不如一個孺子嗎?”
李沁泣曰:“以前母后對我們三個也是一視同仁啊, 母后喜愛你不是因爲你是長子, 將來繼承大統, 而是因爲你是她的親生兒子啊。皇兄,你去求母后讓她原諒你, 那樣我們一家人就又能在一起了。我在這世界上只有你們三個,我不要你們再鬥下去。”
李景絲毫不爲所動:“事已至此,不能挽回了。”
李沁抓住李景的前襟,道:“不,皇兄,只要你不再親近那些男寵,肅清後宮,勤於朝政,母后怎會不原諒你?”
李景驚愕萬分:“你,都知道了?”做爲一個兄長,被還未及笄的幼妹知道自己這等醜事,怎能不窘迫萬分?
李沁殷切地看着李景,坦然應對他臉上的尷尬,有一種只有年幼之人才可以表現出的從容。
有御林軍匆匆前來稟報打破了兄妹兩人此刻的微妙:“皇上,行宮外有大批兵馬趕來,好像,好像來着不善。”
李景立刻恢復了帝王神采,對御林軍統領王正涯道:“去看看。”
王正涯去了一盞茶的工夫回來,臉上大有驚色。回道:“回皇上,是郭太師帶人來了。”
李景:“來侍駕?”
王正涯:“不,倒好像是……來逼宮。”
“不可能!”李景大手拍到桌案上,太陽穴毫無徵兆地突突突跳了起來。
李沁:“皇兄,郭太師要謀反?”
李景驚恐不能言,良久,道:“沁兒,郭玄呢?”
李沁恍然大悟:“皇兄莫驚,郭玄我好生壓着呢。”
李景:“快帶我去!”
不等兩人出門,已有凝春公主的侍衛匆匆前來稟報:“回皇上、公主,不好了,郭玄被人劫走了!”
李沁聽此方知自己闖下了大禍:“皇,皇兄,這如何是好?”
說話間室外已傳來打鬥之聲,王正涯拔劍護在李景胸前:“保護皇上!”可是爲時晚矣,一聲驚雷,大殿門窗皆被攻破,郭太師兵馬如履平地一般衝進殿內,將李景等人圍住。
李沁怔怔地看着眼前情形,這都是自己任性之禍,明知郭通虎狼之心,唯有手中握有其獨子郭玄方能保一時安寧,卻因她失了最後的勝算。
郭太師手握重兵,他一反,李景便危矣。如今天下能與郭太師抗衡的只有自己的舅舅王治,和自己未來的夫婿劉百川所在劉氏家族。可是這兩家的實力已在月餘的帝后之爭中消磨大半,如今眼睜睜要讓郭太師坐收漁利了。還有一股勢力在□□也是不小,那就是易氏。可是自易輕陌出事以來,易莊便不問朝堂之事,不管是李景前去拉攏,還是王太后想要賄賂,都一概不理,只恐怕早有退意了。
想到易氏,李沁突然一陣心驚,她大叫一聲:“不好!”早已揮鞭而出,明知不可爲,卻要衝出重圍。
李景見李沁勢單力薄與郭太師的人廝殺,命王正涯道:“快去保護公主!”
王正涯護在李景胸前不知如何是好:“可是皇上……”
李景:“快去!”他自己的妹妹他怎會不知道?憑李沁那點三腳貓的工夫,打打宮裡不敢真跟她動手的小太監還算有餘,卻哪裡是這些虎狼之人的對手?
王正涯奉命上前,卻還是眼看李沁被人擒住,連累李景也被人用刀架上了脖子。王正涯武功雖高,怎奈身邊的御林軍一個個倒下,自己單槍匹馬如何敵得過?
一枚飛鏢過來,打鬥中的王正涯感覺胸口驟然一寒,已見它深深扎入了自己的心臟。血流如注,沒給他帶來多少痛苦便讓他失去了知覺,更可見飛鏢之快,之深,之恨。
李沁紅了眼睛怒視着進來的龍池,那支奪命鏢便是出自他手。當看到龍池身後之人時,李沁更是兩眼猩紅:“郭如煙!”
之前被李沁抽在臉上兩鞭,此刻郭如煙顯得格外猙獰,兩條長長的疤痕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慢慢滲出的血跡更是讓她醜陋的如鬼魅一般。
李景冷哼一聲,對郭太師曰:“你要謀反?”
郭太師從容地走到李景身前,道:“不,我是在助太后、爲天下除庸主。李景,只要你交出玉璽,我可以上書太后,讓他饒你不死,讓你富富貴貴度過餘生,這座行宮就是你餘生的歸所。”
李景罵曰:“休想!逆賊!”
誰知李沁突然開口對郭太師道:“放開我,我告訴你玉璽在哪裡。”眼神卻絲毫沒有離開如煙的身上。
李景:“沁兒!郭通小人,他得到玉璽不會饒了我們的,更不會將它交給母后。”怎奈李沁絲毫不爲所動。
郭太師:“好!放開凝春公主,隨公主去取玉璽。”
李景不敢置信:“沁兒,你!”
李沁只當未聞,慢慢扔下手中的長鞭,順從地一步一步走向門外。正當郭通等人對其失去防備之時,她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瘋了一般越過衆人,舉起利刃向郭如煙刺去!
此刻她要刺的不是賊首郭通,不是郭通嫡子郭玄,不是郭通最得力的軍師和殺手龍池,卻是在這個場合中看似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人,——郭通已經被破相姿色全無的庶女郭如煙!
李沁此舉來得太快,讓所有人猝不及防,就連李景也是不解其意。
衆人都護在郭通郭玄身前,哪曾想被攻擊的卻另有其人。離如煙最近的龍池反應非一般人可比,伸手緊緊握住了李沁拿着匕首的手。他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十幾歲的養尊處優出身的小公主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如果不是她天賦稟異,被王太后生成了一個大力士,那麼就是因爲——她狠極了如煙,此一擊用的便是全力,非要致如煙死地不足以平其恨!是什麼樣的情形讓她恨如煙至此?!
李沁這樣的力氣讓龍池與她僵持了一瞬,也僅僅是一瞬,龍池便開始佔了上風。他毫不猶豫,握住李沁的手腕猛然一個反轉,匕首便指向了李沁自己的方向,再一用力,匕首深深扎進了李沁的胸膛!
“沁兒!沁兒!沁兒”李景大叫!
李沁猝然倒下,如墜地的花瓣一般。鋪天而來的疼痛讓她眼淚橫流,她忍不住劇烈地呼吸,可是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那呼吸都顯得單薄不堪。她用力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匕首,扎的洞不光正迅速流光她的血,更迅速帶走她生命的跡象。再用力擡頭,疼痛讓她已然聽不到李景的哭喊,只知道她最愛的皇兄淚水如決堤一般,正死命地要掙脫束縛來到她身邊。郭通等人正冷冷地看着她,彷彿她這個公主的死亡對他們來說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她可以忍受這所有人的目光,唯獨一個人的不行,——如煙!
她的恨讓她的眼睛滴出了血。
就這樣的垂死的李沁突然做出了更加驚人的舉動,她慢慢將手伸到胸前,眼睛使勁一閉,嘴角一個詭異的笑,猛然將匕首拔出了自己的身體!李沁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扎向如煙,只看到匕首穩穩地扎進如煙的小腿纔再次絕望地倒下。
衆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震驚了。李景大慟,不顧脖子上架着的刀劍撲向李沁,利刃割破了他的喉嚨,但渾身的傷痕又怎麼抵得過他此刻失去幼妹的痛!
李景抱着凝春公主大哭:“沁兒,爲什麼,爲什麼呢?你爲何要對自己如此殘酷?她一個賤人值得你用命去殺她嗎?沁兒!沁兒!我的沁兒!我的沁兒啊!”
李沁虛弱得已彷彿是一朵飄零到風雨中的木棉花:“皇……兄,殺了……如煙,爲……爲……輕陌……解咒。皇……兄……皇兄……母后……”
李景的眼淚滴到她的頰上,就如同那夜易輕陌滴到她手上的那顆一樣,那麼涼,涼的讓她有生不如死的心碎。輕陌,爲何會有人如此傷害你?輕陌,凡是傷害你的人我永生不會放過!輕陌,我終是殺不了她,你可能原諒?輕陌……輕陌……
李沁飄然而亡。
李景頹然地抱着妹妹的屍體。她的死竟然是因爲要爲易輕陌解咒!她死都不閉眼只因沒能將施咒之人置之死地!沁兒,你如此怎不讓我痛斷肝腸啊!!
無涯谷,此刻的易輕陌突然從昏睡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