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四人在一片樹木叢生的荒蕪之地停下腳步。
“是這裡?”墨染四處看了看,絲毫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原以爲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幼時住過的地方,多少總會有些熟悉的地方吧。
“嗯,我家主人上次帶我們來的就是此地,繞過前面那片荊棘,你們就會看到入口。”兩名黑衣人分別退到了一邊,給他們二人讓出了一條道。
“走吧。”墨染伸手自然的握上了冷莫離的手,兩人就那樣沿着荊棘叢中的一條小道走了進去。
走了許久之後,仍然沒有走到頭,四周入目的依舊是那一望無盡的荊棘叢林,冷莫離忍不住疑問出聲:“你父母曾經真的住在這種地方嗎?”
墨染靜靜的前進,不斷的在腦海中搜尋着當年的記憶,期待着能找出些什麼線索,或許真的是當年的自己太小了,一絲一毫的記憶也沒有留下。
“父親曾經說他想過爲了娘離開血冥教,但是自小在血冥教長大的人,與教中所有人之間那種強烈又堅固的羈絆,並非說離開就可以離開的,所以他纔會在別處另尋了一個住所,教中無事的時候他就會回去那裡陪我跟娘。”墨染並不確定,是不是眼前的這個地方,但是父親曾經跟娘在別處擁有過一個家這卻是事實。
冷莫離靜靜的跟着他走,心中雖然還在擔憂着寒歌與紅楓的事,卻同時也希望在前面不遠處就有他想要找到的那個地方。
看似對世間所有的東西都無慾無求的他,其實內心一直沒有放下當年他父親的死,同時他也放不下整個血冥教,從他的言語間就可以看出他很在乎血冥教中的每一個人,不然他也不會了解他父親所告訴他的那種無形的羈絆。
有過切身體會的人,纔會懂得那種羈絆爲何物。
又前行了許久之後,兩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塌陷下去的地洞,洞極深,漆黑一片,看不到下面的情況,而在兩人不遠處的側面,一條盤旋在石壁上的小道格外的醒目,好似才挖鑿出來不久一般。
但是這方圓十里之內,入目的皆是荊棘,通常人家誰會來此地挖小道呢?
是那舉辦此次武林大會的人弄出來的嗎?
說起來,自己還沒有詢問過他,方纔帶路的兩個黑衣人究竟是何人。
“我還以爲那玄冥洞是山洞,原來是地洞嗎?”冷莫離隱隱的覺得兩人要找的地方或許真的就在那個下面。
“嗯,是地洞。”墨染朝那個小道行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冷莫離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先去探探情況。”
“不行,我也要一起下去。”冷莫離掙脫開了他的手,自行朝着小道而去。
墨染凝目沉默了稍許,才快速的越過她,走到她前面。
兩人沿着蜿蜒的小道行走了一段之後,冷莫離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詢問出聲:“最近你怎麼也開始穿黑色的衣服了?”
“不好看?”墨染平靜的反問,只不過是近日心情一直太過煩亂,黑色似乎可以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也不是,總覺得你穿黑色衣服的話少點什麼。”冷莫離也說不出來究竟哪裡奇怪了,只是覺得,紫色的更適合他。
墨染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而後暗自決定回去之後,還是換回從前的衣服好了,畢竟這些時日一來所糾結的東西,也已經漸漸的有了結論。
冷莫離見他不回話,噤聲了一會兒又幽幽的開口:“不知道當初無塵大師所說的不許父母前去探望,那個父親指的是不是你呢?還是說臉寒歌他們也包括在內?”
“他……叫什麼名字。”墨染猶豫了片刻,還是詢問出了聲,無法否認,自己是真的有種想要去見他的衝動,自己與她的孩子究竟會是什麼模樣的呢?
“鑰祺,無塵大師幫忙取的名字,不好聽對吧。”冷莫離曾一度猜想過,若是讓自己來爲他取名的話,會取一個怎樣的名字呢?
只是想了幾次,也沒有個定論。
“挺好的。”墨染面色依舊如常,只是脣角溢開了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淺笑,這種自心底不斷擴散出來的暖意,僅僅是因爲自己知道了他的名字嗎?
圍繞着蜿蜒狹窄的小道向下行走了許久,四周都籠罩在了黑暗之中,視線已經無法清楚的看到腳下的路了,冷莫離雖然漸漸的適應了四周的黑暗,卻有些擔心走在前面的墨染,隨之用手扯了扯墨染的衣袖,輕聲問:“你看的到嗎?身上有沒有帶火摺子什麼的?”
墨染停下腳步,將她直接抱了起來,同時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額,那個,我看得見啦。”冷莫離知道他肯定誤以爲自己看不見路了。
“無需逞強,我自小在山洞中長大,對黑暗的適應能力,自是比普通人強。”墨染輕點腳尖,就那樣直接的躍了下去。
“誒,我說,都不知道下面是什麼,你就跳。”冷莫離凝目努力的看着下面的情形,這向下走了許久也沒有到底,這個洞究竟是有多深啊,而且這個洞它到底是如何弄出來的如此的深,四周又如此的光滑,起初上滿還有些泥土,漸漸的走到這下面四周皆都是光滑的石壁了。
墨染不理會她的話,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專注的感知着四周的情況,良久,才淡淡的啓口:“我們到了。”
語畢,他已經抱着冷莫離穩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冷莫離正欲從他身上下去,四周的石壁上忽然同時燃起了一圈擺放整齊的紅燭。
一直身處黑暗之中的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在那一瞬間閉了一下眼睛。
冷莫離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多少吃驚,這樣的情況從前的自己深入那些機關重重的住所時也曾遇到過,雖然一直沒有研究透它們到底是如何達到感應燈一般的功效的。
“是這裡了,這是血冥教內的聖血花做成的燭火,佈下陣型後,若是有人來,就會自動的燃起,而且可以用很長的時間。”墨染將她放到地面上,四下看了幾眼之後,看向四周除了燭臺別無他物的石壁。
“哦,很神奇的樣子。”冷莫離也如他一般的四下查看起來,這密閉的空間內,除去向上走的那條小道之外,再無別的出路,定是有別的機關存在。
墨染沿着那圈燭火,繞了一個圈,依舊是一無所獲。
冷莫離擰眉看向那圈燭火,剛纔下來的時候乍看之下覺得它們擺放的是極其的整齊,但是此刻就着這明亮的燭火,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之後發現,燭臺雖然被固定在一圈直線上,但是……
“有發現什麼嗎?”墨染尋找了幾圈也沒有查找到任何線索之後,見冷莫離認真的盯着那些燭火,就擡腳靠了過去,輕聲詢問。
“唔……”冷莫離沿着石壁再度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圈之後,停在其中的一隻燭火跟前。
“有何奇怪之處嗎?”墨染看向她停下後就一直盯着的那個位置,再度詢問出聲。
冷莫離並未回話,伸手直接從石壁之上,將那個燭臺取了下來,略微吃驚的說:“怎麼沒用力就取下來了。”
就在她話音落的那一瞬間,石壁內四周的燭火,頃刻間都熄滅了,而後兩人的腳下突然的出現了一道裂痕。
墨染並不打算躲開,只攬過冷莫離的腰,由着身體自然的下墜,而後擡頭看向方纔兩人掉下來的地方,此刻已經合攏在了一起。
冷莫離眨了眨眼睛,驚豔的看着下面的景色,與之前上面的燭火不同,這下面雖然是在地底下,卻亮堂的猶如烈日映照之下的白晝。
白玉砌成的地面中間鑲嵌着一顆極大的夜明珠,強烈的光芒將整個空間都映照着亮堂堂的一片,在石壁的邊沿一條流向遠方的溪流正發出輕柔悅耳的聲音。
而溪流邊上栽種着一排排的血紅色花朵,溪流中也漂浮着許多血紅的花瓣,隨着潺潺的流水,無聲的瞟向遠處。
兩人的身後是一個裝飾的精美華麗的亭子,血紅色的帷幔靜靜的垂放在亭子的四周,或許是因爲着底下沒有風,所以它們才那麼的安靜。
涼亭、溪流、假山、石桌、花朵,這裡的一切都唯美的好似一幅風景畫。
光潔的石壁邊緣有一條細細的小道,通向另一邊。
冷莫離跟在墨染的身後,向着山洞的另一邊走去。
才一通過細細的道路,墨染就直直的朝着裡面的一張大牀奔了過去。
在那張雕花精美的大牀之上,此刻正躺着一位女子,大紅的身姿躺在鋪着純白牀單的大牀上,顯得格外的刺目。
墨染站在牀前,凝望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那是曾經父親給自己看過很多次的,孃親的畫像。
“是你娘嗎?”冷莫離走到他的身側,見他僵硬的站在那,神色極其複雜。
許久也沒有聽到他回話,冷莫離便擡腳走到了牀頭,傾身上前探了探鼻息,而後目光移到她的雙手之間捧住的那個血紅色的珠子,聲線平靜的說:“應該是她手中的那顆珠子,護住了她的軀體。”
墨染凌亂了,爲何父親曾經找尋了那麼久,找遍了黑月國的所有地方,也找遍了她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難道就唯獨沒有回來此處找過嗎?
牀頭邊上那用石頭雕刻出來的精美矮小石柱上,用玉梳壓着一張紙。
冷莫離上前拿起,猶豫了片刻之後,將它遞到了墨染的跟前,或許這裡面是她孃的遺言,或許會有很重要的話。
墨染凝望了片刻,遲遲的沒有伸手接過。
冷莫離見狀直接拆開了信封,而後輕聲讀了起來:“伊,抱歉,說好的白頭到老,我要食言了,拜託了,不要去查我死亡的原因,也不要再踏入黑月國一步,照顧好染兒,長大後告訴他,我很愛他的哦。”
知道讀完之後,雖然墨染還是未作出任何的反應。
冷莫離還是感覺到了他原本就僵硬的身軀,開始輕微的顫動了起來,但是卻不是在哭,那是在極力壓抑自己心中翻滾的情緒,才導致的。
之後,沉默了許久的墨染,極輕的啓脣:“看來,這裡面也是找不到任何的線索。”
“沒關係,總會有線索的。”冷莫離忍不住上千握住了他的手。
墨染凝目望向被她緊握的手。
“那個你父親死前沒有來過這裡嗎?”冷莫離疑惑的看着這個房間,跟外面的那個地方一樣,四周乾淨未沾染上一絲塵土,一般多年沒有人住的地方,應該佈滿灰塵的吧?
“嗯,若是來了此地,他定會選擇與娘一同長眠於此。”墨染這才從她的手中拿過那張紙,紙面娟秀的字體上透着堅決,莫非娘她這是自殺嗎?
留下遺書在自殺?
究竟是爲何?
看到這樣的信紙叫他如何不去查她死去的原因?
或許還是要去黑月國查探下情況才行。
“你爹是被何人所殺的,你有查到過嗎?”冷莫離開始好奇那個一直專注尋找愛人的男子,究竟會因何招惹來殺身之禍,而他上次說的那個黑衣人又究竟是何人?
“沒有。”墨染盯着手中的信紙半晌,而後將其放進了衣袖之中,不管如何,這都是孃親留下來的東西。
冷莫離蹙眉。
“那夜,黑衣人突然到訪,父親原本是叫我安靜的等在教中,可是我卻因爲好奇,也因爲他說了跟娘相關的事,所以就偷偷的跟了上去,在黑衣人的劍即將刺入父親心臟的那一刻,我擔憂的驚叫出了聲,之後被一個石子給打暈了,醒來的時候父親就如同娘一般,面容安詳的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再也沒有醒來過。”墨染面露自責,或許當日若是自己沒有叫那一聲的話,父親他也根本不會死去。
冷莫離沉默的望着他,忽然覺得他淡漠的性格會是那日之後的後遺症。
“走吧。”墨染又看了看躺在牀上的女子,平靜的說:“日後我會將父親帶來此處。”
而後轉身走了出去。
冷莫離擡腳跟了上去,在他身後詢問:“要如何出去?”
墨染走到先前兩人掉下來的地方,腳尖輕點,躍了上去,而後又落回地面:“打不開。”
“別的地方有出口嗎?”冷莫離四下望了望,而後走到水邊,望着水面那不停飄過的血紅花瓣。
“既然水能夠流出去,就一定會有出口。”墨染隨着水流看向遠處。
冷莫離將手伸入水中,只覺得冰涼刺骨,便快速的縮回了自己的手:“山間的水或者井水什麼的不是應該是溫熱的嗎?”
墨染未接話,擡腳走入亭中坐下。
冷莫離也走了過去,如果要沿着那條溪流走出去的話,得休息休息,存點體力。
“這個地方很美。”
兩人沉默的在亭中坐了許久之後,冷莫離很是感概的出聲。
“血冥教中的景色比這美很多。”墨染目光瞟向那道細細的小道里面,當年父親沒有找到娘,這麼些年來,自己曾在腦海中幻想過,或許娘她其實並沒有死去,或許某一日自己就會突然的找到她。
“真的嗎?上次去的時候,沒有看到,還真是可惜。”冷莫離努努嘴,記得上次去的時候,自己最後是被寒歌抱着走的,進去的時候也沒有看過四周。
“你隨時可以再去。”墨染收回視線,細長的桃花眼中摻雜着某種很是複雜的情愫。
“嗯,日後我會帶着鑰祺一起去的。”冷莫離淺淺一笑,若他註定會是自己的男人,而且還是自己孩子的父親,那麼或許試着去接受他,又有何不可呢?
而且對他的印象並不差,雖然起初相遇之後,曾一度很討厭他。
也時常的會去擔心他。
“多久你可以見他?”墨染輕輕的詢問出聲,雖然瞭解無塵大師那般做,必定有他需要那麼做的理由,只是依舊有種想要去詢問緣由的念頭。
“五年。”冷莫離脣角的笑,微微一滯。
墨染凝望着她,忽然伸手摸向她那掛着無奈淺笑的脣角,輕柔的撫摸,輕聲說:“彆着急,五年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我可以跟你一同去接他嗎?”
冷莫離在他輕柔的輕撫之下,面色微微一紅,而後輕點了一下頭,莞爾一笑:“當然,雖然曾經想過他只會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但是他也同時是你的孩子,自然也……”
後面的那句自然也會是寒歌跟紅楓的孩子,她沒有說出口,因爲不知道他是否知曉了自己目前跟他們的關係。
墨染瞭然的縮回了手,大拇指似意猶未盡一般的劃過自己的手掌心,那種滑膩的觸感讓自己迷戀,雖然時隔許久,那夜的一切都依舊是那般的清晰。
“我已經知道了。”見她一直低着頭,似乎極爲糾結,墨染才忍不住的出聲。
“爲何會知道?”冷莫離瞬間就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麼。
“嗯,那夜叫無情去偷聽了。”墨染神色自若的說出口,似乎那就是一件極爲普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