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四人皆是劍術高手,先前與綰意交手的那些人與之相比,簡直不是一個等級。一對一尚且能應付,一對四卻是艱難,很快綰意便感覺到力不從心,動作中開始出現漏洞,眼見着一把森寒的劍鋒直刺眉心,綰意被另一人纏住,逃脫不得,幸好銀殤前來相救,替她生生接下那一劍,一瞬間綰意恍惚聽到劍與骨骼磨蹭的身影,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擋在她身前的銀殤,兩人無親無故,她救他,多半是爲了雪吟劍,而他卻不惜性命,以身體爲她擋劍,那一瞬間綰意心中五味雜全。
銀殤先是中了敵人的暗算,後背中了一箭,看他傷口上流出的黑血,綰意知道那箭頭上被塗了毒。經過長時間的打鬥,如今怕是毒氣攻心,再加上他又爲她擋劍,若不及時醫治,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她一手扶住銀殤即將倒下的身子,銀白的牙齒慢慢咬下右手上的金絲手套,光潔如玉的手掌落入空氣中,她側過頭,對着一旁意識迷離的銀殤問道:“撐得住嗎?”
銀殤咬緊牙關,努力喚回自己的意識,他一把將雪吟劍插在土地裡面,支撐自己的力量,“可以!”
綰意不再看他,“數十聲,在我收拾完這些雜碎之前不準倒!”
地上的銀殤目光柔和,臉上爬滿柔和的光,可惜綰意背對着他沒有看到。
綰意不再多說,本來很痛恨自己的滿身毒氣,可如今她卻很慶幸這身毒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的命。運氣凝神,風刀凌厲,腳下驚風,整個人就像是一個鬼魅的影子,前一秒還在眼前,下一秒就出現在那個先前用暗器傷人的玄衣男子身後,玉掌附上,那男子先前還很錯愕,下一秒就像是被人勒住了喉嚨,握劍的手下意識的朝綰意刺去,卻在觸及綰意的那一刻,突然落地,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自己裸-露在外面的手,緊繃的肌膚逐漸出現皺褶,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在衰老,青筋暴突。更詭異的是那滿頭青絲竟然一寸一寸的發白,脫落,面上的肌膚也和手上一樣。瞬間白首,那人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從一個精壯的青年瞬間變成白髮老者。
綰意在衆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微微勾起脣角,額前的血色梨花鮮豔奪目,那一刻像是注入光澤,手指輕輕一點,櫻花般的脣-瓣微微張開,吐氣如蘭的呵了一口氣,那人就像是被風蝕了的雕塑一般瞬間變成粉末,消失在空氣之中。
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是綰意這樣讓人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不可不說讓人驚悚。其他三人也都是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可是有哪一種驚恐比看着自己瞬間蒼老然後灰飛煙滅更恐怖呢?
綰意嘲弄的看着僵在原地的那三人,“想死的就放馬過來!”
那三人斟酌了一下,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要殺的銀殤,要奪的是雪吟劍,這憑空冒出來的女子雖然身法詭異,但是看她先前只是旁觀,並沒有準備動手,他們料定這二人不是一路人,既然如此,何不等眼前女子離開,銀殤落單的時候再下殺手,這比現在送死強多了。
直到三人離開很久,綰意這才鬆了口氣,先前她是趁着那些人不注意,才能動手,可若是再來一次,他們有了防備,自己連靠近他們身的機會都沒有,索性他們被她剛纔的舉動震懾住,這纔給了她喘息的時間。
她收回視線,慢慢投向地上的銀殤,語氣有點惡劣的開口:“死了沒!”
“託你的福,暫時還死不了!”銀殤掙扎着起身,拂去嘴角的血跡,面色慘白的看着綰意。
“那就好!”
“哎!”銀殤看着突然朝前走去的綰意,突然出言阻止。
“幹什麼!”綰意有些氣急敗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這般沉不住氣。
“你不是要奪劍嗎?”
綰意近乎嘲弄的從頭到腳將銀殤看個遍,忍不住嗤笑一聲,“就你這麼模樣,還幹挑釁我!不怕我讓你灰飛煙滅!”她揚了揚未帶金絲手套的右手,語帶威脅。
“給你!”綰意不確定銀殤那冰冷的面上揚起的是不是笑,只見一物朝她飛來,她順手接下,在看到那物居然是雪吟劍的時候,面色一寒。
“你這是什麼意思!”綰意語帶質問。
“你不是要劍嗎?現在劍就在你手中,你大可以離開!”銀殤失了雪吟劍的支撐,身子漸漸有些懸浮。
綰意一把將劍扔回去,力道一個沒準,銀殤跌倒在地上。綰意眼底閃過一瞬的愧疚,最後卻什麼也沒做,冷漠的轉過身,不去看他,那雙銀眸太過詭異,彷彿能攝入人的靈魂,勾起人潛藏在心底的脆弱。
“我是要奪劍,但是我要光明正大的從你手中奪過來,而不是接受你的施捨,等你傷好了,我們再決一勝負!”
綰意久久沒有聽到迴應,終究是先妥協,再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銀殤時,面色一變,急忙飛奔到他的身邊,想要身後觸及,卻想到自己這詭異的體質,只能隔着老遠探探他的呼吸,再意識到他還是活着的時候,綰意一下子虛弱的跌坐在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很害怕,那種恐懼感就連被流雲祈羽一劍穿心的那一刻都沒有過。
綰意理不清自己的情緒,只能先穩住自己的心神,套上金絲手套,拖着她朝樹林深處走去。這裡太過顯眼,她不敢保證那些人會不會去而復返。
樹木長得壯碩,亭亭如蓋,擋住太陽的光輝,越往裡面,光線越黯。綰意尋了一個粗壯的樹木,扶着他倚在樹幹上,簡單的處理了一下他的傷口。他傷口上的毒雖然歹毒,但是難不倒她這個神醫弟子,反倒是他胸前的那一劍,刺穿了胸骨,傷筋動骨一百天,就連她有靈丹妙藥,這骨頭也不是說長好便能長好的。
敷了藥,傷口也清潔好了,他的一身銀衣被她割的到處是大洞,如今只能微微遮擋住他的皮膚,夜色漸漸暗下來,連最初的一點光亮都沒有了,綰意架起篝火,同時也爲他找了些乾草,可是讓他好好睡一下,連她不知道自己做這些事兒的時候有多麼專注,做完了這一切,綰意也有些累了,便倚在樹幹上小憩起來。
綰意是被一陣壓抑的喘息聲驚醒的,她看着被篝火照的異常透亮的銀殤,他的面上出奇的紅,像是被染上了胭脂似的,綰意大驚,急忙上前探查。視線觸及到他胸前的大片血跡之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止血換藥,又是好一會兒,直到他的燒漸漸退下去,也不再劇烈的掙扎之後,綰意這才安心的整理起旁邊的血污。
綰意輕柔捏着手帕,爲他擦拭胸前的血跡,手帕在胸前好半會兒,綰意的眉頭越皺越緊,只見他蜜色的胸膛上赫然出現了一朵血色的梨花,那梨花,綰意看着很是熟悉,就是她每次照鏡子時候看到的。先前它被血污竟然,讓人不察,這會兒才發現,一模一樣的血色梨花,難道是巧合嗎?
綰意的眸光中不禁閃現一抹困惑之色,視線從他胸前的血色梨花慢慢移到他的面上,玄色面具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閃光,綰意的手懸在空中,遲疑的朝他面上伸去,隔着金絲手套,大片的熱意鑽進她的指尖。她面上一驚,顫抖着收回了手,而這時地上的銀殤像是感受到什麼不安的情緒似的,突然動了動。
綰意怕他再次扯到身上的傷口,急忙穩住他。等他再次平靜下來,綰意也沒有探究的興趣,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愈加詭異,隱約着一種牽絆在兩人之間建立,她卻不想打破。
銀殤失蹤了!
在綰意不眠不睡的照顧了他一夜之後,他竟然趁着她累睡着了時候,帶着雪吟劍消失的無影無蹤。綰意心中五味雜全,腦海中混亂極了。幸好這時收到了師兄白千離的飛鴿傳書,看着信上的內容,綰意更加沉默了。
花了七天的時間,綰意出現在久違的雲都城中,熱鬧繁華的雲都城並沒有因爲五年前的那場戰火而變得衰敗,反而煥發生機,變得更加繁榮。
她又帶上了白色斗笠,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看着隔河而生的兩岸百姓,紛紛攘攘的人羣從身邊走過,紛紛向她投注好奇的目光,只覺恍如隔世。她沉默不語的朝酒中仙走去,未到門口,濃郁的酒香便穿街過巷,鑽進她的鼻間。這是梨花白的味道,淡香清鬱,綰意嘗過它的味道,知道她的美好,一瞬間那熟悉的味蕾勾起她滿腹的饞蟲,腳下步子不禁變得快了些。
誰想到,當她到了酒中仙的時候,掌櫃的告知師兄出門去了,綰意不想枯等,便出了酒中仙,沒走多遠,便看到一個圓咕隆冬的白色糯米糰子從巷口溜進了人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