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後,唯一一塊光潔的地面上躺着一白衣女子,大片的血花染紅了她的衣襟,濃密的黑髮遮住了她的面容,綰意一時間看不清她的面容。那人了無聲息的躺在那裡,如同一個破碎的娃娃。而流雲祈羽就像是一堵牆壁一般牢牢的擋在她身前,將所有的風雨遮擋,就算入了魔,神識全失,仍然不忘小心翼翼的護在那人身旁,這是那個冷心絕情的男人會做的事嗎?
嫉妒在胸口升起,綰意恨死這陡然升起的情緒,以至於她腳下像是灌了鉛一般,喉嚨像是被煙嗆着了一般,苦澀在她眼裡升起。
先前她掩藏在暗處,看着流雲笙歌以“她”爲人質,要挾流雲祈羽,他當時是怎麼做的,揮舞着雪吟劍,不分青紅皁白一劍斬殺,雖然那人不是她,但是他毫不遲疑的動作就像是天滅射向泠月的那隻箭一般,直入她胸口,後來他被流雲陌琛引開,她心急如焚,急匆匆出了城,奔赴戰場,追至斷盟臺,看着滿頭銀髮,一雙血瞳,時而懵懂如孩童,時而嗜血如妖魔,手執屠刀,成了那修羅殺神,她心疼如絞,恨不得衝進他懷中,卻被南攻城阻止了。
兩人的突然出現並沒有引起祭臺上的人注意,流雲祈羽長身而立,渾身煞氣逼人,絲毫不畏懼將他圍得團團轉的黑衣人,血色妖瞳直視前方。綰意順着他的視線,這纔看到滿身血污的流雲陌琛,那個稚嫩懵懂未開的男孩子,隨着先帝的離開,失去了庇護,逐漸淪爲殺人工具。
一身湛藍色的華衣早已失去原來的面目,渾身的真氣似被打散,整個人像是被抽去腿腳筋一般連爬都爬不起來,只剩下幾根手指還能微微動着,流雲陌琛渾身劇烈的抽搐起來,他的眼裡荒蕪一片,口中的鮮血止不住的往外噴出。
綰意有些不忍的側過頭,卻看到流雲祈羽身後,被風吹開亂髮的那個女子的臉,一如既往,雙眸緊閉,面色蒼白的幾近透明,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在綰意心中扔下一枚炸彈,她怕自己看錯,死命的看着那女子眉間,如期找到一顆美人痣,心突然有些微涼,來時那緊張焦急的情緒陡然無存。
那個一直如夢魘一般牽制着她的女人,那個意軒到死也難以忘懷的女人,那個讓祈羽枕着冠蓋三年之久的女人,鳳雲裳,一個早已失去的女人,卻在此刻突然出現。當日她屍身被盜,流雲祈羽重創她,傷了她的身,而今這女子再次出現,是否又會成爲她和流雲祈羽之間的重大考驗呢?女人,爲何如此可悲啊!
就在綰意感嘆之際,流雲祈羽慢慢揚起手中的雪吟劍,眸光陰冷,滾滾殺意涌現倒地不起的流雲陌琛,綰意大駭,竟然鬼使神差的擋在流雲陌琛的面前。
嗜血巨劍當空落下,她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幾縷髮絲悠悠揚揚掃過她的鼻尖,她慢慢擡起頭,眸光從先前的疾風驟雨,變成如今的淡漠清冷,她的清眸映襯他的一雙血瞳,她看清了他的疑惑,看清了他的茫然,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夠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流雲陌琛已然變成這副模樣,他何必還要痛下殺手,徒增殺業。
說完,她不在看他,也沒有解釋什麼,徑自低下頭,查看流雲陌琛的傷勢,她對醫藥並不在行,只是仰仗南攻城,南攻城封了他幾處周身大穴,使得他不再吐血,綰意則在一旁幫助他處理小傷口,兩人合作無間的樣子,看在流雲祈羽眼中頓成一股怒火。
煞氣逼人,流雲祈羽一掌劈向南攻城,南攻城沒有防備,被他擊個正着,震得老遠,撞飛了石柱,嘔出一大口血,綰意驚愕,閃過流雲祈羽拉她入懷的動作,直直朝着南攻城奔去,擔憂的扶起他。
“你沒事吧!”她急切的問道。
南攻城想要安撫她,卻不曾想流雲祈羽的內力竟然如此深厚,只是中了他一掌,竟然再三嘔出鮮血,猛咳了起來,綰意一面輕拍着南攻城,一面不可置信的看着流雲祈羽,那眼神看在流雲祈羽眼中瞬間變成質問,魔性入腦,現存的一絲理智即將蕩然無存,他突然發狂的揮舞着雪吟劍,一道劍氣下去,便將一人攔腰斬斷,又是一劍橫掃,剩下的黑衣人又倒了大片,他繼續揮舞着手中的人間殺器,綰意不斷的作嘔,她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人不斷蠕-動着身軀在尋找自己的下半身,直到腹中的內臟一股腦的流了滿地……
人間煉獄,綰意嘔得連眼淚都出來,爲什麼要讓她看到這些,她自認不是良善之人,但是這等近乎屠殺的方式她卻接受不了,他還是她認識的流雲祈羽嗎?如此狠絕的手段就連南攻城這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將都看不下去,何況綰意,他壓抑着胸口傳來的陣陣痛楚,大手捂着綰意的眼睛,卻被她撥開。
“不要看!”他沉聲道。
“不,讓我看,讓我看看他還能造多少孽!”綰意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瘋癲狂躁揮舞着人間兇器的男子,茫然無措。
而這時,流雲笙歌攜着百里鳳熙在一衆衛兵的護衛下直直朝着這裡走來,看着滿地如亂葬崗一般的場面,面色驚寒。
周人再無一絲活人的氣息,流雲祈羽正愁着無人來祭劍,這兒見流雲笙歌帶着一羣人來,血眸驟亮,持劍橫掃,幸好流雲笙歌和百里鳳熙眼疾手快,即使捕捉到他的動作,縱身閃開他的劍氣,可是他身後的那些護衛就沒那麼容易了。
悽慘的叫聲不絕於耳,流雲祈羽卻不管不顧,長劍一揮,劍罡之氣犀利狠絕,在場的除了流雲笙歌和百里鳳熙沒有幾個不受波及的,幸好流雲祈羽無暇顧及那些小嘍囉,長劍一揮,便朝着百里鳳熙襲去。
百里鳳熙本就不敵流雲祈羽,更何況此時的流雲祈羽早已魔性攻心,手中又有上古寶劍,他根本無還手之力,只能一味閃躲,終於避無可避,躲無可躲,眼見着一記劍罡直破面門,只能咬牙接下。
百里鳳熙的嘴角不斷溢出血絲,身子也越來越低,兩腳踏着的石地上漸漸裂開數道細縫,眼見着那劍罡之氣即將破了他的防禦,死亡的之氣逐漸襲來,他卻在瀕臨絕望的剎那聽到他一道熟悉的聲音!
綰意再也看不下去了,奮力的從地上爬起,掙開南攻城的束縛,直直朝着流雲祈羽飛奔而去。她雖然對百里鳳熙無情,但是卻當他是知己,迴響往昔,他從未傷害過她,反而一直對她默默的護着她,甚至明知她設計陷害他,卻不點破,甘願入局。這份情她還不了,此刻如何還能看着流雲祈羽取他性命。
流雲祈羽血瞳一凝,無比困惑的看着手臂上那隻軟軟的小手,然後對上那雙寫滿不贊同的眼,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綰意以爲流雲祈羽恢復理智了,他卻突然推開她,血眸一橫,直射流雲笙歌。
百里鳳熙及時穩住綰意的身體,避免她跌倒在地,見她還欲衝上前去,面上突然凝重起來,喝道:“你不要命了啊!”
綰意無語,眼神焦急的看着他們兄弟相殘。
百里鳳熙平復了自己的心緒,擡眼看着場上的動作,對綰意說道:“你放心,祈王殺不了皇上的!”
綰意不解的看着百里鳳熙,對方卻並沒有回頭,反而目光灼灼的看着激動中的兩人。綰意亦專心致志的看着場上的兩人,她從來沒有發現這流雲笙歌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雖然不敵祈羽,但是絕對不輸百里鳳熙,而且他的步伐詭異,明明幾次可以出招,卻生生放過,反而不斷踩着凌亂的步伐,左閃右閃,毫無章法。
突然百里鳳熙低吼一聲:“不好!祈王危險!”
綰意不明所以,再次將視線投向場中的時候,卻發現流雲笙歌竟然制住了鳳雲裳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