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意但笑不語,面上秋水無波,心裡卻是直打鼓,先前透過薄紗隱約覺着是把椅子,因着地面上軟玉生煙,如似凌波仙境,這椅子被閒置在角落,只當是要被丟棄的廢椅,卻不想自己貿然之舉,使得自己從一個火坑跳入了另一個火坑當中,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陷入兩難之境。
“坐了便坐了,料想千金貴體,玉質冰清,還怕辱沒這把雪羽冰梨椅?若是十四弟問起,便說是我請公主坐的!”
流雲笙歌整理情緒,笑語盈盈的說着,清越的聲音帶着似有如無的沙啞,望着綰意的眼神似是被月神施了魔法,點點銀光,璀璨光輝。
“太子哥哥,你這麼做就不怕祈哥哥生吞活剝了!”翎羽最是古靈精怪,畢竟是小孩子心性,剛剛還嚇得膽戰心驚的,如今卻連當今太子都能打趣。
“不怕,若是你祈哥哥要生吞活剝了我,小翎羽可要拉住你祈哥哥!”流雲笙歌笑的更開。
“翎羽又不是雲裳姐姐,祈哥哥纔不會聽我的呢?”小女孩被這麼一說,霎時惱紅了臉,口無遮攔起來。
空氣變得凝重起來,那個名字宛若那水上的清波微微盪漾在每一個人的心裡,時間的流年將那澎湃激動的情緒封存在那一片平靜之下,不提,卻不能不想,刻骨相思,之音那人曾經如此鮮活的存在着。
翎羽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看着衆人迷離的眼神,忍不住嘟囔道:“真的好懷念雲裳姐姐在的日子啊!”
一陣沉默,風舞妖嬈,無形的風穿破歲月的痕跡舞亂了嫋嫋煙雲,迷亂了曾經的記憶。
“是啊!三年了,不知她過得好不好!”
綰意有些訝異,心中不禁暗自揣測這個鳳雲裳到底是怎麼一個女子,就連一向是毒如蛇蠍的老十流雲加賀在提到她時,那種黯然若失的神情都那般的令人動人。
“哎,多情自古空餘恨,尤其一生愛而不得,姐姐的選擇雖然決絕,但是至少她能在她所愛之人留下一個印記,被這麼多人記得,我相信姐姐就算在九泉之下,亦會含笑輓歌!”
“是啊!紅鸞說的沒錯,三年了該放下了,你說對嗎?十三弟!”流雲加賀感嘆一聲,見流雲意軒對着雲裳生前最愛的紫藤吊椅黯然神傷,不由得出言勸慰。十三弟和十四弟還有云裳之間的糾葛他雖有耳聞,但是並不清楚,直到後來雲裳死後,一向最是要好的兩個弟弟突然決裂,十三弟一病不起,十四弟遠赴沙場。
“十三!”流雲笙歌突然從座上站起,優雅的身姿浮動在煙霧繚繞的包廂裡,清朗俊逸的容顏,如九天之外最是飄渺的仙,帶着堪破一切的笑意,其實單就氣質上來看,流雲笙歌與流雲意軒最是相似,飄渺如謫仙,明動而出塵。只是流雲笙歌的灑脫自然帶着些許滄桑世故的味道,沾染了太多的凡俗之氣,而流雲意軒的一顰一笑,一嗔癡,空洞無波的瞳孔着訴說着累世的蒼涼,是一種渴望超脫而不得自由的悲苦。
流雲笙歌一如既然如同一個兄友弟恭的兄長一般很是男子氣概的拍了拍流雲意軒那薄弱的肩膀,幽幽一聲嘆息,卻什麼也沒說,反而對上一臉淡然清冷的綰意。
“讓公主見笑了,雲裳是我們自幼一般長大的妹妹,可是福薄,不幸夭了。這紫藤吊椅是她生前最愛之物,一時觸景生情,還請公主莫要見怪!”
“殿下客氣了,雲裳姑娘是幸福的,能有這麼多的人記掛着,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何不讓過去過去,讓未來到來!”清冷的聲音中帶着些許感傷,綰意的話雖說是回答流雲笙歌,但是一雙眼卻緊緊定在那個扶椅憑弔的流雲意軒。
“沒想到公主看似冷清超脫,不食人間煙火,卻也是性情中人啊!”鳳紅鸞明豔着一張臉,姣好的芙蓉香腮微微漾起,一雙鳳眸水波瀲灩,似有千種風情。
“東邊日出西邊雨,恰似無情最有情,多情自古空餘恨,倒不如化作那朵朵梨花,隨風亂舞,全了那離別意,相思苦,只待今春已過,待重頭,梨花如雪,開滿山頭。用這一世浮華,換爾傾城一笑,於願足矣!”
許是聽得那衆人的勸說,流雲意軒恍然從回憶中走出來,只是那笑意嫣然,明月流光的倩影踏着滿城風雨,穿過那漫漫紫藤,驀然回首,是紫竹林琴瑟和鳴的悠然,是碧水山泉中靈動自然的鈴鈴笑意,是悽風苦雨中決然轉身的悽婉背影……如何過去,如何忘記……
衆人見他搭了話,便也放心下來,流雲笙歌掛着千年不變的笑意饒有興味的盯着綰意座下的雪羽冰梨椅,狀似平淡無波的開口:“傳說這雪羽冰梨椅中嵌入了梨花仙子的神髓,如遇有緣人,便可窺見常人看不到的奇景,倒不知是真是假?”
“這雪羽冰梨椅一直是十四弟的寶貝,若不是雲裳當初鬧騰,又怎麼出現在此處,況且這椅子詭異的很,尋常人誰敢坐上去!”流雲加賀見太子轉了話題,也跟着附和着。
“要說寶貝,在祈王殿下的心中有什麼能寶貝過雲裳姐姐,這再珍貴的一把椅子,還不是因着雲裳姐姐的一句話‘雪羽不在,紫藤形單影隻,莫不會寂寞蝕了骨髓,你也忍心’便讓這稀世寶椅蒙塵於酒中仙!”鳳紅玉又怎可落後他人,狀似無意調笑着往日的種種,只是其中的詭異心機也只有有心之人才會聽得明白。
“哦?還有這般說法,綰意倒是孤陋寡聞了,不過今日一見,怕也是言過其實了。綰意端坐其上,只覺觸手生溫,源源不斷的暖意似有如無的流淌心間,怕也是玉石材質的緣故,並未覺得如何詭異?”
綰意不曾想到這雪羽冰梨椅竟然是流雲祈羽的專座,腦海中不禁浮現那張妖孽張狂的臉,沁涼的手指不自覺的摸索着,源源不斷的暖流順着修長的指尖流淌到渾身各處,白皙的手掌不自覺得摩挲着椅背,淡淡的凹凸痕跡引起了她的注意,定眼一看,只見白若銀月,亮如星辰的雪羽冰梨椅上赫然出現幾道淺淺的“傷痕”,似是被利器雕刻一般,看起來淡淡淺淺,可是指腹的觸覺最真實存在。
綰意不禁好奇這上面到底刻了些什麼,慢慢用指腹拂去椅背上的霧氣,口中喃喃道:“玲瓏骰子鑲紅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綰意你在說什麼?”流雲意軒離她最近,見她脣齒輕移,卻不知說了些什麼。
衆人一直看着綰意的動作,見她摩挲着這絕世寶椅,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只見她不停的用指腹摩擦,口中低語着。
“這上面既然有一首詩‘玲瓏骰子鑲紅豆,刻骨相思知不知’後面好像還想有些什麼,啊!”
綰意緊緊捂住右手,像是受到驚嚇似的從椅子上彈開,一臉驚恐的盯着那張詭異的椅子。衆人見她如此也是嚇了一跳。
“綰意你這是怎麼了?”流雲意軒關心的問着,看到她將右手緊緊捂在胸口,想要上前查看一下,卻礙於男女有別,一時僵在那兒不知所措,而且其他人也在瞬間移到綰意身邊,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張詭異的椅子。
“那椅裡面好像有什麼活的東西,突然咬了我一口!”
此語一出,霎時炸開了鍋,金光閃閃的金不換頓時面如死灰,嘴裡不停的嘟嚷着:“慘了慘了,祈王要是知道他把東西放在這兒,結果被人碰了,我死定了!”
“知道纔好,這是什麼鬼東西啊!看着好看,裡面不知道住着什麼可怕的妖怪,祈哥哥本就是妖孽生的,他的東西定也是被施了妖術,你還是找人把它搬走,誰知道以後還會鬧騰出什麼事兒!”翎羽驚恐的拽着金不換的衣角,縮在衆人的身後,卻逃不過好奇,踮起腳尖,伸長腦袋,朝那詭異的東西看去。
而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從衆人眼前掠過,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以爲不過是眼花,可是再看看那把雪羽冰梨椅,不由倒吸了一口。
啪的一聲,翎羽憤怒得給了金不換一個爆慄,“你都是幹什麼吃的,堂堂雲都第一酒樓裡面竟然還有老鼠出沒,若是傳了出去,我看你們金家乾脆關門算了!”
金不換一臉無辜的盯着眼前這個任意欺凌自己的丫頭,心中雖然惱火,可是對上那怒氣膨脹,表情豐富的小臉,一肚子的火氣愣是給憋了下去。轉而,眼神憤恨得瞪着那張玲瓏剔透的雪羽冰梨椅上悠哉打滾的肥耗子。袖口一抹,露出兩條白皙鮮嫩卻並不羸弱的臂膀,二話沒說就要上前海扁那隻膽大包天的死老鼠,嘴裡還不停的嘟囔着:“死耗子,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竟然敢在你金爺爺的地盤上撒野,今兒個不把你扁成肉泥,我金不換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