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子來到梅金面包房的門口,一股烤麪包的特殊香味撲鼻而來,十分誘人。小山子藉着把糖葫蘆籤子扔到垃圾桶的機會,警惕地掃視了一眼梅金面包房這座二層小樓的周圍。梅金面包房大門的周圍只有幾輛爲各處配送麪包的四輪馬車,以及匆匆經過梅金面包房門前的行人,沒有什麼異常。小山子這才放心大膽的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擡頭看了一眼樓上“1925年”顯示梅金面包房悠久歷史的大字,昂首走進了梅金面包房。
梅金面包房內有六七個人在排隊,除了小山子,只有一個衣着雍容華貴、四十多歲的中國婦女。正在給一個猶太老太太向大紙口袋中裝像中央大街的鋪路石一樣長方形麪包的“安德烈維奇”擡頭一見小山子,立刻笑吟吟的說道:“哎呦呵……小山子兄弟過年好!……”
“譚哥過年好!呵呵……大過年的還這麼忙呀!……”小山子笑着回答道。
“可不是咋的!……這不‘大滿洲帝國’王道樂土天下皆知,五族協和,老百姓安居樂業。老百姓的兜裡有錢了,我們的生意自然就忙了。呵呵……”“安德烈維奇”指了指牆上貼着的“莫談國事”的標語說道。他肉麻的吹捧絕對能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可是,那前兒你要是敢說實話,有悖於小日本鬼子向中國的老百姓灌輸的“日滿協和”、“共存共榮”、“五族一體”等殖民主義思想,那可就是大逆不道了,絕對就是“反滿抗日”的思想犯了。
“譚哥老闆的生意這麼紅火,沒多給譚哥發點兒‘老綿羊票子’嗎?……”小山子排在一箇中年猶太男人後面,雙手抄在袖子中,邊排隊邊和“安德烈維奇”嘮嗑兒。
“安德烈維奇”業務嫺熟,麪包賣得很快。小山子沒覺得和“安德烈維奇”嘮多一會兒磕兒,就輪到他了。小山子一側身的功夫,眼睛的餘光已經掃視了一眼身後,發現身後又排了六七個人,其中有兩個三四十歲,穿着還算體面的中國人男人。
“安德烈維奇”從櫥櫃下面拿出一個紙袋子,放到小山子面前,說道:“我說小山子兄弟,我在就給你準備好了,還是兩個‘洋蔥芝麻猶大列巴’!……”
“安德烈維奇”說着,右手中指有意無意的指了一下紙袋子中那個缺了一塊麪包皮,露出指甲蓋兒大小一塊白色麪包肉的“洋蔥芝麻猶大面包”。
“還是譚哥夠哥兒們兒意思!呵呵……譚哥再見!……”小山子會意的微微點了點頭,對“安德烈維奇”笑吟吟的說着,雙手捧起紙袋子轉身就準備往外走。
突然,梅金面包房的門外一陣騷亂,拴在樹上那輛配送麪包的四輪馬車的馬也“恢兒”、“恢兒”的亂叫。小山子愣了愣,知道發生了意外,不由得和“安德烈維奇”對視了一眼。“安德烈維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身後通往麪包車間取貨的側門。小山子知道進了這個側門是個樓梯間,兩層樓通過兩截樓梯連接,二樓是工人居住的地方。樓梯間內還有一個門,進了這個門就是麪包車間。麪包車間內還有一個大門通往院子內,從院子裡也可以逃走。
小山子判斷,小日本鬼子如果是衝着“安德烈維奇”或者是自己來的,就會直接衝進梅金面包房的店門,不會只是在外面把老百姓折騰得雞飛狗跳的,小日本鬼子只是盲目的大搜捕而已。這種事兒在哈爾濱,老百姓們都已經司空見慣了。小山子認定從正門出去,也許能矇混過關。可要是從側門出去也許能逃走,萬一被小日本鬼子抓住就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就在這時,梅金面包房的店門外“啪”的一聲槍響,一個粗野的聲音大叫道:“都他媽的別窮嘚瑟!……眼目前兒是大日本皇軍抓‘反滿抗日分子’,誰他媽的二嘚和的窮嘚瑟,立馬就地死啦死啦地!都麻溜兒利索兒的把身份證準備好,蹲到牆旮旯去!……”
小山子也算是老地下了,他深知一個人在遇到危險的威脅時,絕對不可以一門兒心思試圖逃避。若是這樣做,只會使危險加倍。但是如果立刻面對它豪不退縮,危險便會減半。決不要逃避任何事物,決不!小山子背對着身後議論紛紛排隊買麪包的人,把“洋蔥芝麻猶大面包”藏有情報的那一頭掰下來,塞進口中,三口兩口就吞進了肚子裡。
梅金面包房的店門被“啪”的一聲踢開,買麪包的人們吃驚的轉過頭看去,進來的三個人很滑稽。中間是一個帶着白袖標,手中端着上了明晃晃的“30年式友阪”刺刀的“三八大蓋兒”,豆杵子似的小日本鬼子憲兵上士。小日本鬼子憲兵上士的右邊是一個手中提着“三把盒子”身穿制服的警察,右邊卻是一個身穿便裝,滿頭白色卷卷毛兒的“老毛子”。進來三個日僞,居然是三個國家的人。這兩個警察“安德烈維奇”都認識,“老毛子”是常來梅金面包房買麪包的警察廳特務科“老毛子”籍特務波戈洛夫斯基•斯塔謝耶維奇•伊凡諾夫警尉。身穿制服的警察是刑事科的警察王三彪子警尉補。
爲了緩和氣氛,“安德烈維奇”趕緊抻着脖子沒笑擠笑的說道:“哎呦呵……這不是伊凡警官和王警官嘛!你們倆咋湊一起和太君一塊兒堆兒出警呀?大過年的也忒辛苦了!……”
伊凡諾夫和“安德烈維奇”很熟,操着生硬的中國話說道:“大日本皇軍抓襲擊‘大和旅館’的土匪,人不夠。我們特務科和刑事科與大日本皇軍協和,一起抓土匪!……”
那王三彪子可就沒這麼客氣了,他那不大的三角眼睛抹搭了“安德烈維奇”一眼,說道:“我說小屁凱,你咋瞅不出來個眉眼高低呢?少他媽的擱這旮沓吃飽了撐的沒屁格勒嗓子!你要是再不知道深淺的唻大彪,別說我把你抓進憲兵隊去喝涼水!……”
“哈依!……”“安德烈維奇”吐了吐舌頭,向王三彪子敬了一個一點也不標準的小日本鬼子的軍禮,就低下頭去忙他的,再也不說什麼了。
“喂!……你個小癟犢子吃啥呢?還是嘴裡邊啦罵老子呢?皮子緊了想鬆一鬆咋的!麻溜兒利索兒的轉過來。……”王三彪子瞪了“安德烈維奇”一眼,沒再理睬他。可王三彪子猛然發現了嘴裡的麪包還沒吞到肚子裡的小山子,他幾步衝上前去,揚起手“啪”的一聲本想打小山子一記耳光,小山子一躲,這一巴掌打在小山子肩頭。
“你個小癟犢子想作死咋的?……”這個小癟犢子竟然敢躲避,這不是不識擡舉嗎?王三彪子沒打到小山子,頓時火冒三丈,伸手就去拔木殼裡的“三把盒子”。
“唉呀媽呀……我說彪哥你不認識我了咋的!……”小山子用力把嘴裡的麪包吞進肚子之後,雙手抱着腦袋對王三彪子嚷道。
“你?……”王三彪子手中的“三把盒子”立刻停在了半空中,狐疑的望着小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