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和秦禮回到家裡,叫上秦勇、楊樹猛,一起進了門房旁的花廳,讓玉鳳在門外守着,四人細細地商量起來。..瘟疫事大,一個弄不好,傳了消息出去,很可能弄得人心惶惶的,無心生產事,再鬧出什麼大風波來就是麻煩。
開始,秦禮和秦勇一致想要邱晨帶着孩子們進京,再不濟也要去正定府。邱晨卻沒有答應。她知道秦禮秦勇都是好意,想着讓她們母子們離着瘟疫區遠一些,相對的安全一些。只不過,仔細詢問過疫區情況的邱晨,基本上已經能夠判定,這一次易水縣爆發的瘟疫是胃腸道型傳染疾病。胃腸道型瘟疫傳染性強的無非那麼幾種,防範隔離做起來,相對的比呼吸道疾病容易得多,只要控制住水源、食物不被感染,一般都能有效的防控。
再了,劉家嶴地處偏遠,周邊環境良好,水源也是背後山上的山溪水,劉家嶴本就處在源頭位置,不虞水源上游的污染,這個條件可謂得天獨厚。如今又是臨近夏季,農家莊戶各家都種了菜園子,糧食、蔬菜都是自產自銷的,跟外界往來很少,這也同樣杜絕了疫病的傳入。
是以,目前最重要的是防備有流民進入。哪怕是村裡人有親友投靠也要儘量避免。
邱晨將情況和防控辦法細細地解明白,讓她沒想到的,反而是楊樹猛第一個表示支持贊同。秦禮秦勇互相看看,也只好答應下來。
取得意見的初步統一,邱晨又道:“天氣炎熱,疫病一旦爆發,傳播極快,咱們就要趁着傳入之前,儘快地把各種防控措施佈置下去。”
看邱晨神色鎮定,不慌不忙的樣子,他們就知道,她心中必定是已經有了妥善的防控方案了。秦禮秦勇和楊樹猛都點頭表示同意,目光齊齊匯聚在邱晨身上,等待她接着往下。
“村裡,要跟村正透個氣……至於什麼辭,我認爲實話實的好。”
邱晨到這裡,停下話頭,等着三人的意見。
南邊兒發了水之後,邱晨就跟劉玉貴提了防範瘟疫的建議,結果劉玉貴很不以爲然,根本沒有任何措施。這事兒,楊樹猛和秦禮等人都知道。如今,他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但沒有親眼看到,也不知道劉玉貴會是什麼反應……
楊樹猛一拍膝蓋道:“這事兒就該跟他,至於相不相信,那也不是咱們能做主的,咱們只管着東頭這一片和水源……哦,咱們後院有井,實在不行了,就不要用外邊的溪水就是了。”
秦禮點點頭,也跟着道:“只能如此。另外,作坊的工人們,特別是外村的,最近就不要回家了……”
邱晨琢磨了一回,點頭應下:“嗯,就趕工期吧!”
作坊裡原料備的足,乾脆把工人們排成兩班上工……別的不,至少要在瘟疫的消息傳過來前,先穩住人心。
這件事是事,一就通過了。邱晨擡眼看了看面前的三人,開口道:“我馬上去安陽,嗯,這一次還是秦勇和沈琥跟着我吧。”
這話與之前邱晨商量的語氣不同,完全是決定了安排的意思了。
秦禮秦勇怔了怔,想要開口卻同時又把話嚥了回去,轉而一起看向楊樹猛。他們是得了侯爺的命令,要聽夫人的吩咐的。楊樹猛沒有,而且,楊樹猛還是夫人的二哥。
楊樹猛果然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幾乎在邱晨話音落下同時就立刻反駁道:“不行,有什麼事,你跟我,我去!”
邱晨沒有話,只定定地看着楊樹猛,看着這個對自己關照愛護的二哥。
楊樹猛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卻仍舊堅持道:“這邊的事兒也要你安排……”
邱晨笑了,淡淡地微笑着,擡手拍了拍楊樹猛的胳膊道:“二哥,這邊你是打理熟了的,又有秦禮和俊他們在,我很放心。”
頓了頓,邱晨又道:“我這一次過去,有兩個打算。一,把咱爹孃和二嫂俊禮接到這邊來,咱們一家人聚在一起,互相照應着,也省的牽腸掛肚的。大哥大嫂……南沼湖那邊實在甩不開手,好在那邊遠離村莊,周邊鮮有人員往來,防控起來也容易。好在,年後大哥買下了不少糧食,就是封起路來,守上幾個月也不怕。第二,我要安排那邊的作坊,要在那邊停留兩天……”
看着楊樹勇皺着眉又要反對,邱晨笑着拍拍他的胳膊道:“二哥放心,我自己會注意,不會將自己有危險的!”
楊樹猛張了張嘴,卻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雖然他很想還像時候那樣把妹妹嚴嚴實實地護在自己身後……可,他不得不承認,妹妹長大了,這份本事這份氣度,已經不是他能護過來的了。相反的,他還有家人,還要靠柔弱的妹妹庇護……這個認知不是才知道,但卻從沒像此刻這樣,讓他自責、沮喪不已!
這一次商量比邱晨預想的順利的多,不過半個時辰就商量妥了。
從花廳裡出來,邱晨帶了秦禮和楊樹猛,一刻不停地去了劉玉貴家。
將季氏等人遣出去,只留了劉玉貴和劉滿銀父子,邱晨開口將瘟疫的事情跟劉玉貴了:“玉貴爺,剛剛接到消息,南邊兒發水的易水縣已經初現了疫病。”
完,邱晨就凝視着劉玉貴,等着他的反應。
正如邱晨預料的,劉玉貴垂老的面容上並沒有露出震驚之色,甚至他灰白的眉毛都沒有動一動,只是垂着眼沉默了片刻道:“這事兒,既然你們來跟我,想來定是得了準信兒,可這疫病來就來,也是沒法子的啊……”
着話,邱晨敏銳地注意到了劉玉貴老爺子扶在膝頭上的手指微微地顫抖着,心下明白,這位老人恐怖不是不震驚,也不是像上次她提醒的時候不在意,而是得到確切的消息嚇得狠了,一時反而木了。
邱晨看了眼劉滿銀,這位還好,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給父親倒了杯茶放進手裡,勸慰着:“爹,既然福兒娘來找你,必定是有法子了,您老安安心,聽聽福兒娘。”
一杯熱茶捧在手裡,劉玉貴略略鎮定了些,聽兒子完,點了點頭,示意邱晨開口。
邱晨也不客氣,開口道:“從得到的消息看,這回的疫病多是吐瀉,玉貴爺和滿銀叔也知道,我多少知道些醫術,據我判斷,這回的疫病應該是從水和吃食上傳人的。這樣,咱們就可以針對這個特性來做出相應的防範。首先,要組織村裡的青壯在村子周圍巡察,萬一有流民過來,不能放一人進來。二來,村裡的人要備好糧米,柴禾,這段日子就不要外出走親戚往來了。同樣,也不要讓外人進村……嗯,實在擋不住的親戚,就在村頭收拾起幾間棚屋來,給進村的人住着,先住上一集,確認沒有攜帶疫病的才能進村。”
完,又緊着補充了一句:“我那邊還有些磚石料,木料也有些,棚屋的事兒我來做。”
劉玉貴聽着邱晨一條兩條地羅列出來,漸漸從最初得知瘟疫消息的震驚中平復下來,聽邱晨這麼,讚許地點點頭。
邱晨又道:“這是大面兒,咱們村裡人還要做到幾點,一,從即日起,不要再喝生水,所有的飲用水都要煮開了喝。鍋碗瓢勺都要清潔乾淨,不吃餿壞的食物。二,要講究些乾淨些,別的不,每回吃東西喝水之前,一定要把手洗乾淨。不僅僅這回的疫病,這樣可以防備。若是能夠做到這些,平日裡也少生許多病。”
劉玉貴和劉滿銀聽得很認真,不時地點着頭。劉滿銀還連連道:“這個不難,這個不難……”
着,眼睛卻盯着邱晨看,顯而易見,他有些不敢相信,這樣聽起來並不複雜的辦法,真的能夠擋住那猛於虎的瘟疫麼?
邱晨很肯定地點點頭:“這次的疫病是經口傳播的,只要保證入口的東西乾淨,就不會有事。”
接下來,邱晨又跟劉玉貴和劉滿銀商量了,瘟疫的事兒最好是把村民們召集起來,坦白地一,有些事,不知道的時候會胡亂猜測,疑心重重,就會導致人心惶惶,反而不如開了,大家夥兒一起努力的好。
另外,邱晨也了她要去安陽城,並會及時地把消息送回來。劉玉貴和劉滿銀想要勸,卻根本沒有立場,只好婉轉地叮囑了一番,倒讓邱晨有些感激。
商量妥了,村裡的事兒交給楊樹猛、秦禮和劉玉貴父子處置安排,邱晨回到家裡,馬車和簡單的行李已經備妥了,這一次,她將玉鳳和青杏都留在了家裡,只帶着春香啓程趕往安陽。
臨近巳時末才從劉家嶴出發,一路急趕,好不容易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安陽城。
一路行來,過了安平縣城,將近到安陽府外,纔看到零星的流民或匍匐在路邊,或避在城外人家的房舍屋檐之下,看起來情形也還好,並沒有大批流民過境,也沒有看到傳中的‘倒伏’,讓邱晨略略安心了些。
到達官帽兒衚衕,家裡倒是沒什麼異樣,林旭和韓靜瑜、姚韻秀都在,邱晨匆匆趕來,林旭還有些意外,跟邱晨單獨了幾句話才知道瘟疫之事,原來,消息竟是封鎖了,安陽府的百姓只知道南邊兒發了大水,因流民不是太多,也沒影響到他們過日子,壓根兒沒人想到瘟疫一事。
邱晨這才知道,一路平靜的原因。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官府之所以封閉消息,想來是怕人心惶惶,引發變故,殊不知,瘟疫不比其他,早得了消息,採取有力的措施防備,才能安穩民心。否則,等瘟疫傳播過來,百姓一無所知之下,不但不利於瘟疫的防控,而且更容易激起民心不穩。
在屋子裡轉了幾個圈兒,邱晨不由嘆息。若是雲濟琛在就好了,至少她能夠通過雲濟琛向雲知府提個建議,如今,她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也只好先管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再其他了。
回頭,看到林旭怔怔地看着她,一臉緊張擔憂之色,邱晨暗暗嘆息,這孩子雖很是沉穩,但畢竟只有十三歲,最近一年又困在屋子裡讀書,對外邊的世情還是瞭解的少了些。
緩了顏色,邱晨笑着寬慰道:“你也別怕,易水隔着咱們安陽府還有三百里路,你看,那邊大水,流民過來的都少,就是有疫病也不一定會傳到這邊來。你且安心……”
到這裡,邱晨頓了頓,接着道:“明日,你找個機會單獨跟郭老先生一這件事,跟他商量一下,是繼續留在安陽,還是先回村裡住一段日子。嗯,你只將情況跟郭老先生明,怎麼安排,你聽他的。”
林旭躬身應下,邱晨又將情況細細地跟林旭了一番,把應對的防控方法也跟林旭交待清楚了,眼看着林旭臉色好了不少,這才讓他回房去了。
林旭前腳出門,林嫺娘後腳就過來了,笑着向邱晨詢問:“大嫂,飯做好了,這會兒擺上來?”
邱晨笑着拉住她進屋坐了,笑道:“你一天就夠累了,怎麼還親自去張羅晚飯了。”
林嫺娘抿着嘴笑:“我其他的也幫不上忙,也就能去廚房裡看看了,有陳嫂她們,也用不上我,不過是走一趟動動嘴兒的事兒,哪裡就累到了。”
中午飯就是在路上隨便對付了點兒,到了這會兒,都戌時末了,邱晨反而一點兒都不覺得餓。她知道,這是情緒過於緊張,餓的又過了頭,身體反而沒了飢餓感,卻還是讓順子家的要了些清淡的晚餐來,跟林嫺娘着話,喝了一碗素粥,吃了一片饅頭就讓春香撤下去。
“我跟五姐話,你也趕了一天路,別在這裡伺候了,也下去吃飯歇會兒去!”
春香笑着曲膝道了謝,收拾了碗筷下去。
她之所以把春香帶過來,也是因爲鈺良在這,他是春香僅有的一個親人,不讓她過來看看,等得了瘟疫的消息,只怕也會惦記着。只不過,她也還沒跟春香瘟疫之事,眼下諸事未定,她也儘量穩妥從事,能不讓大家跟着憂心害怕最好。
邱晨又跟林嫺娘了幾句話,林嫺娘瞄着邱晨略顯了些疲色,就很有眼色地告退回去了。
春香也吃過了晚飯轉了回來,邱晨讓她把順子家兩口子和大興叫進來,細細地問了最近府城的情況,得知除了少量從南面過來的流民,其他一切如常。邱晨也略略鬆了口氣。
接下來,她就開始分派,首先對大興道:“明日一早,你就帶人去糧棧,挑着大米、麥子、白麪多買些。白麪不好儲存,就先買五千斤。大米、麥子不拘多少,不拘價錢,我給你五千兩銀子,除了白麪,下剩的都買成大米、麥子。”
上好的粳米不過十五,上好的麥子只有十稍多些,白麪的價格也就跟粳米差不多……五千兩銀子……
即使如大興這般沉穩老練之人,這會兒也有些回不過神來,張着嘴,訥訥道:“夫人,這,這是不是太多了……”
邱晨揉揉腦門兒,平復着焦躁的心情,擺擺手示意大興落座,這才把易水縣大水引發了疫病的消息了。然後在三人明顯露出幾分驚慌的臉上掃過,看着大興三人漸漸平復了,這才道:“你們不用慌張,這個消息剛剛傳過來,只有人生病,疫病還沒有經過朝廷的確認公佈,還不爲準,咱們也不能泄露出去。不過,既然發了大水,這糧米必定看漲,咱們買糧食也不是爲了囤積,只是,咱們家兩個作坊五六百口人吃飯,再加上家裡大大幾十口,也都要吃飯,不存些糧食總是難以心安。對了,大興去買糧的時候,最好找找相熟的掌櫃,儘量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嗯,五千兩都買成糧食確實不是個數目,你也不用急,在這裡能買多少算多少,等這邊安置妥當了,你再去趟正定,那邊是省府,總能買到糧食。”
大興連聲答應着。
邱晨又吩咐順子兩口子:“你們兩人這幾日其他事不用管,順子只管約束着家裡的人不要外出。順子家的看着,每人每天必須洗澡換衣,但凡入口的東必須要煮熟煮開了,做飯的吃飯的都要用皁洗乾淨手,鍋碗瓢勺要及時清洗乾淨……你們暫且安心,過了這兩日,若是安排妥當了,咱們就先回老宅去。那邊離得更遠些,也少有人出入來往,更容易避過去。”
聽了邱晨這一番安排,順子兩口子和大興都漸漸安下心來,連聲答應着退了出去。
邱晨回到裡屋,重又洗了手臉,在榻上坐了,細細地思忖着自己安排的種種,確認沒有疏漏之處,這才躺下安歇。
一夜睡得還好,第二天醒得卻早,天色微亮,不過五點多鐘,邱晨就醒了。
心裡有事,也沒有睡懶覺的心思,邱晨起身,自己打水洗漱了,頭髮梳通鬆鬆的綰在腦後,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今兒,這邊安排好了,二魁家也要安排一番。二魁家是那樣的情形從劉家嶴搬出來的,這麼快就回去也不太好,琢磨了一番,邱晨決定把他們送去南沼湖住一段時間,等瘟疫過了,再回安陽府來。讓他們跟楊樹勇夫妻做個伴兒,人多了,萬一遇上流民啥的,也好互相照應些。
還有,去問問許謙之,能再找個鏢師,從作坊裡抽上十幾個青壯過去,大哥大嫂離不了那邊,南沼湖不容有什麼閃失。
站在廊檐下細細地盤算了一番,天色也就亮起來。
吃過早飯,林宅中前後腳出來兩輛馬車,林旭跟韓靜瑜去郭府,邱晨出了城,首先直奔城東的作坊。
昨兒到安陽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今兒天光大亮,邱晨看到路兩邊的流民明顯比昨日多了些,也更清楚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不滿臉菜色,衣衫襤褸,有的人揹着鋪蓋捲兒,有的人夾着片破席子,更多的人卻只有一身襤褸的衣衫,扶着老人,抱着孩子。安陽府城門外的流民大都委頓在路邊,或者尋一處房屋的角落蜷縮着,每看到有人有車輛出城,他們就一哄而上,端着殘破而骯髒的飯碗,或者伸着黑而髒的手討要食物。
邱晨從未經歷過這種陣仗,車外護持的秦勇和沈琥卻見得多了,秦勇看着有些嚇住的二魁,乾脆跳上車轅,握了繮繩,對車廂裡的邱晨喊了聲:“夫人坐穩!”
手中的馬鞭打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疼,揚起馬蹄超前狂奔起來。有幾個流民被馬車帶倒,僕到路上,邱晨扶着車窗驚呼出來,卻眨眼就被飛奔的馬車遠遠地甩在後邊。
她乾脆放了車簾,緊靠着車壁,閉上了眼睛。
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能夠護持住自家人和自己身邊的人已是不易……其他的,她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到了作坊,一切都算井井有條。廚房和幫工們仍舊按照上回她佈置的行事,環境衛生和個人衛生倒是很讓邱晨滿意。
讓邱晨意外之喜的是,這段時間,許謙之居然又找到了兩名鏢師,一個是安平縣的,一個是渠縣的,都是多次爲雲家商隊走過鏢的,算是知根知底的。邱晨就帶了後來的兩名鏢師直接趕去了南沼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