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被邱晨這一喝嚇了一跳,隨即轉過神來,禁不住捂着嘴失笑起來。
邱晨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卻仍舊有些氣不平,瞪了青杏一眼,道:“你就看我笑話吧?哼,從今天氣,我兒子就交待給你看着了,若是哪天被誰給拐走了,我就唯你是問!”
青杏連忙求饒:“夫人,您讓我伺候小公子,奴婢自然求之不得,但若是穆老先生要收小公子爲徒,奴婢可攔不住……”
說到這裡微微一頓,不等邱晨答話,她又一臉正色道:“罷了,夫人讓奴婢伺候小公子是信得過奴婢,那奴婢也沒什麼話說,大不了,小公子到哪兒,奴婢跟到哪兒就是了!”
邱晨張張嘴,忍不住惱怒地哼了一聲!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滑頭了。什麼小公子去哪她跟到哪兒,還不是跟沒說一樣!
主僕倆說着話兒,青杏快手快腳地端來半盆溫水,把帕子洗過,試着溫度不冷不熱的,上前給邱晨擦了手臉,又在邱晨要求下,給邱晨擦了擦脖頸和耳後。邱晨還想着要點兒水,擦個澡,卻被青杏一口否決了,邱晨軟磨硬泡都沒讓她鬆口,最後只能恨恨地再瞪幾眼作罷!
好在青杏變通地給邱晨梳了梳頭髮,將頭髮在腦後綰了個圓髻,又拿了一條黑底金絲織繡的錦帶給她縛在額頭上,邱晨覺得弄一個這個很奇怪,但相對於打個包頭巾,這個也能勉強接受了。
略略收拾停當,就聽到隔壁一陣響亮的嬰啼,邱晨急擡眼,青杏立刻笑着道:“小公子醒了,奴婢這就讓她們把小公子抱進來,給夫人看看!”
邱晨連連點着頭,忍不住眼巴巴地看向屏風……怕邱晨坐月子受風,不但她被放在了最裡邊的暖閣裡安置,而且炕前到門口處還放了一道繡榴綻百子大屏風,用以低檔門口出入帶起的風。
青杏繞出屏風,邱晨看着影影綽綽地掀簾子出去,片刻,就聽到青杏的聲音笑道:“二姑奶奶,四姑奶奶,我們夫人醒了,聽到小公子的哭聲,想看看小公子呢!”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原來宜萱和宜衡過來了。聽青杏的語氣,兩姐妹應該來了一會兒了,剛剛之所以沒進來,想來是給她一點點時間整理一下。
宜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爽快,只是大概怕驚擾了孩子,壓低了許多:“大嫂醒了,四妹妹,咱們進去吧!”
隱約有個人應了一聲,應該是宜衡壓低的聲音,聽不太清楚。就在此時,又一個略微年長些的聲音傳過來:“姑娘,勞煩你給大奶奶通稟一聲,也讓奴婢見一面,奴婢回去也好跟夫人回稟,夫人惦記着大奶奶呢!”
聲音有些耳熟,結合說話的內容,邱晨也猜測到,應該是樑國公府李夫人身邊的心腹婆子錢氏,另一個心腹婆子孫氏的聲音比錢氏沙啞。
略一沉吟,邱晨也不等青杏通報,立刻揚聲道:“青杏,請二妹妹、四妹妹進來。也請錢嬤嬤進來說話!”
話音未落,宜萱已經一步當先挑起門簾子走了進來,邱晨還沒看到人,就聽宜萱笑道:“說話氣息十足的,聽着大嫂恢復的就不錯!”
說着,又緊跟着幾個腳步聲走了進來,卻沒有立刻走進來,而是在屏風後邊停了停,宜衡笑着溫和道:“行了,咱們又不是從外頭剛進門,身上也沒多少寒氣,略一停,沒有風就好了!”
邱晨這才恍然,幾個人進們沒趕着過來,竟是散去身上的風氣吶!
不管邱晨對這個風俗是不是理解是不是認同,但能被這般小心翼翼地維護着,她還是感到心裡暖暖的。
“哪有那麼嬌氣,快進來吧!”邱晨笑道。
宜萱宜衡也不再遲疑,笑着繞過屏風來到邱晨的炕前。一看到邱晨坐在炕上,宜萱就上前道:“哎呀,你這纔多大功夫兒,咋就坐起來了,這麼坐着,這會兒不覺怎樣,等過些年,說不定胯骨會疼呢!快躺下,快躺下……”
邱晨被她說得沒辦法,只好又要了個軟枕過來,靠着枕頭歪着,宜萱這纔算是勉強通過。
一番折騰下來,跟在後邊抱着孩子進來的奶孃這才得空上前行禮,邱晨連忙擺手道:“把孩子抱過來我看看!”
這一聲未落,宜萱宜衡同時掩嘴而笑。宜衡笑着從奶孃手裡接過孩子,雙手託着小心翼翼地送到邱晨面前,道:“大嫂這還沒仔細看過呢……看哥兒,這眉眼和鼻子真像大哥,跟一個模子裡拓出來似的。”
宜萱也湊上來看着嬰兒紅彤彤的小臉笑道:“嗯,鼻子又直又挺,最像了!眉毛也像……”
邱晨探了探頭,卻只能看到嬰兒皺巴巴的小臉上,眉毛鼻子幾乎跟之前見過的十月、宜衡家的娃兒沒啥兩樣,不由想起兩句小情侶對白。
——孩子長得像你就完了!
——孩子長得不像我你就完了!
自娛自樂的,邱晨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來。
對上宜萱和宜衡詫異探詢的目光,邱晨仍舊笑個不停:“你們姐妹倆真是,自賣自誇也不待這麼樣兒的。”
宜萱和宜衡對視一眼,再低頭看看孩子,也忍不住笑起來。
果然是孩子自家的好,她們二人跟大哥大嫂親近,這會兒看到大哥的兒子,哪兒看哪兒好不說,還都冠上了像大哥……豈不就是轉着彎兒地誇自家大哥,再進一步說就是誇秦家人好……還真是自賣自誇了!
宜萱宜衡兩姐妹捂着嘴笑着,邱晨這才得了空兒細細地看起讓她疼得死去活來生出來的兒子。
剛剛哭過,奶孃還沒來得及喂,小傢伙兒抱進來之後倒也沒有繼續哭,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裡看着——明明邱晨記得,剛出生的嬰兒視力不好,只能看到極近距離的物體——這孩子卻眼神靈活,耳朵明顯也很靈醒,邱晨在他旁邊拍拍手,他就會轉過頭來。
邱晨又解開包被,檢查了一下孩子的胳膊腿兒,還有小手小腳,確定各處能見到的零件兒沒有少什麼,也沒有多出什麼來,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再看小小的人兒因爲鬆了綁,奮力地撲騰着小手小腳,毫無章法地倒騰着舞動着,特別比菱角兒大不了多少的小腳丫,肉肉的粉紅色,近似半透明的,小小的腳趾就像一排半透明的粉色小豆子,動啊動啊……真是可愛的不得了!邱晨小心翼翼地握住一隻小腳丫,沒敢用力,小小子一蹬腳就掙脫了開去,繼續舞動起他自己明白的節奏來。
錢嬤嬤不知何時湊到了跟前,看着被邱晨晾出來的小肉糰子,突然指着肉糰子中間的小肉芽兒笑道:“瞧瞧這小雀兒白的,小公子將來必定又是個膚色好的,這長腿長胳膊長手長腳的,將來一定是個大個子……”
邱晨愣愣的,手中的包被啪嗒一聲掉下來,臉上的表情完全僵化,隨即失笑着將自家兒子趕緊包起來。嘖嘖,她當孃的還沒怎麼地呢,寶貝兒子居然就被個婆子給調戲了!兒啊,是娘不好,不該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讓你露點……
跟邱晨詭異的心態不同,宜萱宜衡卻對錢嬤嬤這番話頗爲贊同,姐妹倆連連點着頭,宜萱笑着道:“嬤嬤見識的多,這麼說自然是沒錯的,咱們老秦家男人都是高個兒白皮兒,曬不黑的……”
聽宜萱一說起秦家來就滔滔不絕的自誇,邱晨趕緊低下頭,以掩去嘴角抽搐的詭異表情。小小子餓着肚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美味的奶水兒,終於也耗盡了耐心,加上襁褓的束縛的不舒服,小小子撇撇嘴,終於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呵呵,這嗓門兒真夠亮的!”宜萱笑着讚了一聲。
宜衡也點頭笑道:“聽着嗓門兒就知道是個健壯的!”
邱晨有些笨拙地抱起小小子,小小子似乎有所感應,隨即就歪着頭往邱晨的懷裡拱過去……
在生產前幾日,邱晨已經多少有些奶水分泌,這會兒看孩子如此,邱晨不由也所有所動,回頭對青杏道:“你幫我拿一塊乾淨的熱帕子來……”
青杏爽快地應了一聲,又有些疑惑道:“夫人,您剛剛擦了手臉……”
邱晨低頭哄着孩子,頭也不擡道:“我喂喂他試試……”
青杏驚愕的不知如何應答,就連宜萱和宜衡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好一會兒,還是宜衡更善解人意,含笑道:“聽說自己奶的孩子跟孃親!”
宜萱卻皺了皺眉,低聲道:“大嫂,你找的奶孃我剛剛看過了,挺好的……”
邱晨擡頭看了神色緊張的奶孃一眼,這才轉回頭對宜萱道:“不是說她不好,只是我想着自己喂喂試試……宜衡剛剛不說了,自己帶的孩子跟孃親!”
宜萱皺着眉頭還想說什麼,卻被宜衡拉了一把阻住。
青杏已經取了溫熱的帕子來,宜萱宜衡見她執意自己餵奶,也自覺地從炕邊兒退開,走到另一側的椅子上坐了,青杏將牀幔放下半邊兒,邱晨擦了擦,然後笨手笨腳地抱着孩子送到自己胸前,孩子也很配合地張着小嘴兒尋找着……母子倆好一陣調整,終於小小子的小嘴巴含住他的‘奶瓶子’,兩隻小手也配合地撲上去抱住,小嘴兒一動一動地非常用力地吸起來。
最初邱晨略略有些不適應,微微有些疼,不大會兒,邱晨就覺得腋下兩側和胸部微微發脹的感覺,然後,她很清晰地聽到了孩子吞嚥奶水的咕咚聲……心裡驚訝着,歡喜着,不知怎麼描述,又不好說出什麼來,只能睜大着眼睛,微張着嘴巴看着孩子專注地吃着……不知什麼時候,心裡已經軟成了一塌糊塗。
因爲是第一次餵奶,奶水略有些不足,小小子將兩邊都吃完,還有些不太夠,卻也累壞了,出了一頭一臉的汗,緊緊靠在邱晨懷裡睡了過去。
青杏上前來道:“夫人,您這會兒還不能久坐,我抱着小公子交給奶孃帶去睡覺吧!”
邱晨很有些捨不得,卻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確實需要休息,就只好將孩子交給了青杏,自己整理好衣衫,朝外招呼着宜萱宜衡姐妹倆過來,又問了錢嬤嬤幾句,拿一隻二兩的銀錁子賞了她,讓她回去了。
宜萱宜衡略略說了幾句話,也沒多待,說好洗三時再來,就在午時前告辭離開了。
醒來沒有一個時辰,又是說話又是餵奶的,邱晨覺得疲憊,身上又是出了一層的汗。汪氏進來伺候着,笑着道:“夫人剛剛生產了,身子虛汗多,將養些日子也就好了。”
邱晨對這個是真的不知道,也只能聽着,到底要了溫熱的溼帕子來擦了脖頸和頸背間的汗水,換了一件中衣,這才覺得舒適了些。緊跟着廚房裡送來軟爛的月子飯,一碗肉粥一碗雞湯,倒也算清亮,邱晨這會兒肚子裡空空的,覺得給她一頭牛也吃的下,卻也知道,這會兒吃太多不利於鬆弛的腹部恢復,只好忍着吃完粥和湯,又漱口擦了手臉,就再次躺下歇息了。
疲憊遠比她自己感覺的濃重,躺下沒多會兒,她就沉沉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天色漸暗,邱晨才被腹中飢餓鬧醒。起身後,擦了頭臉脖頸,很快送了一碗濃濃的鯽魚湯和一碗粥上來,這一次送上來的還有一小碟小巧的酥油卷兒和一小碗兒豬肚湯,邱晨剋制着腹中飢餓,吃了兩隻小卷兒,將粥和魚湯、豬肚湯都喝了。
隨即,小小子又被抱了過來。
奶孃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婦人,很是乾淨利落,將孩子遞到邱晨懷裡,就低低的柔聲稟告:“小公子未時末醒來吃了一回奶,這會兒正好又該吃了。”
邱晨答應着,讓奶孃下去歇息,她則又一次給孩子餵奶。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一次她跟孩子明顯配合的默契了許多。也或許是吃過兩頓飯又喝了湯的緣故,這一次邱晨的奶水明顯的增加了許多,小傢伙兒吃的飽飽的,拍了拍之後,打了個響亮的奶嗝兒,把個邱晨逗得自己笑了一回。
孩子吃飽了很快心滿意足地睡着了,邱晨累了,就躺在炕上,攬着孩子閉着眼睛歇息,卻又睡不着,忍不住想看身邊的小東西……看着肉呼呼的小傢伙兒,邱晨就覺得幸福的有些不真實。
想她在現代奮鬥了將近四十年,雖說學術事業算是小有所成,但生活卻仍舊是形單影隻,孑孓一身。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她來到這個時代,上一輩子沒有親人,形單影隻的她,這一輩子圓滿了,父母健在,兄嫂溫厚,還有一羣活潑聰明的侄兒,最最重要的是還有兩個孩子和曾經相依爲命的小叔子……更重要的是,她嫁了人,如今又有了自己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兒子!
若說,那場暴雨是她上一輩子的劫數,現在,她也不再遺憾不再怨恨了。她失去了一切,卻得到了更多!
不知不覺,邱晨攬着小傢伙兒再次睡過去,迷迷糊糊地聽到幾聲極低的嘰喳聲,睜開眼,就看到阿福阿滿兄妹倆趴在炕沿兒上,正睜着兩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小小子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福兒、滿兒,你們放學了?”邱晨撐起身子來詢問。
這一番生產,她差不多有兩天沒顧上兩個孩子了,此時看到兩個孩子,不由格外親切,想要將孩子們抱在懷裡,卻發現身邊的位置已經被小東西佔據,只好伸手將阿福阿滿的小臉、小手上挨着摸摸揉揉捏捏……彷彿這樣才,才能夠將母子們親熱的感情表達出來。
阿滿一臉喜意地抓着孃親的手,看着襁褓中的小東西問道:“孃親,這是弟弟麼?弟弟有沒有名字?”
邱晨點了點頭給予確認,提起名字卻有些頭疼。秦錚臨走前倒是跟她說過起名字的事兒,當時離生產還早,也就沒急着起名……如今孩子生出來了,卻連個小名兒都沒有,丫頭婆子們都是小公子小公子的叫着!
正想着,門口丫頭們通報:“夫人,國公爺過來了!”
國公爺?邱晨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感情是秦錚的父親,孩子的爺爺過來了!
別說她們搬到靖北侯府後秦修儀沒有露過面兒,就是當初他們在國公府居住期間,見秦修儀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儘管,秦修儀給她的印象是溫和慈愛又不失大家長風範的,卻也讓先入爲主的邱晨生不出多少親近之意來。
不過,當爺爺的過來看孫子,邱晨也不能攔着擋着,她不能上前請安,孩子是一定要送過去見見爺爺的。
招呼奶孃將小東西包裹好,送去正廳見祖父,阿福阿滿也跟着過去見人。當初在樑國公府的時候,秦修儀對兩個孩子還算不錯,慈愛溫和,並且並沒有阻攔孩子進門,不管怎樣,邱晨還是很念他這個人情的!
結果,不到兩刻鐘功夫,大小孩子就都回來了,然後邱晨被告知,小小子有了自己的名字——昫哥兒。昫同煦,溫暖明亮之意。
邱晨愣了片刻,也只能讓自己平靜地接受,讓陳氏特意跑了一趟,替她感謝了孩子爺爺樑國公給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