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漫不經心的吞噬着白晝,黑夜即將來臨。
若薇跌爬在地上,狼狽至極,四周鬱鬱蔥蔥,假山怪石多不勝數,彷彿是地獄的閘門。
段微一步一步靠近,似乎在享受獵物臨死前的恐懼,他覺得這種恐懼令他心曠神怡,是世間最美妙的音樂。
當最後一抹光亮泯滅在雲端,段微身體一頓。
他要復明了……
若薇見機不可失,一個鯉魚打滾從地上翻身,拖着受傷的腳一瘸一拐的朝假山那邊狂奔。
沿途,手腕翩飛,灑下一串又一串奪人性命的鈴音,雖然她知道自己根本殺不死段微,但是能拖延一陣是一陣。
段微一邊閃躲,一邊注視着聲音的來源。
眼前的景緻從黑暗變得模糊,他依稀看到一抹鵝黃色的影子一瘸一拐的朝假山裡逃去。
沒錯,就是她,她的腿被拴天鏈纏住過。
藉着那一抹隱隱約約的影子,段微將柺杖往地上一甩,原本翠綠色的外殼瞬間龜裂,一條銀白的鞭子猶如出水蛟龍,段微手一抖,拴天鏈靈活的彈起,擊碎飛馳而來的殺音。
若薇不甘示弱,這裡假山怪石太多,根本不利於逃命,只能躲避,現在段微已經恢復視力,無論躲到哪裡都會被發現!
橫豎是死,那不如拼他一把!
若薇停住腳步,決然轉身,手腕上的隨心鈴紅豔懾人,彷彿是血液在裡面流動。
“怎麼不跑了?”段微輕鬆的追上她,抱着胸,面帶微笑。
他並不急着殺她,因爲他想看見獵物在臨死使出渾身解數的掙扎,就好像一個人被扣住喉嚨,拼命的想呼吸空氣,可惜,無論再怎麼張大嘴,都是徒勞而已,這是人們最誠實的反應,令他沉醉不已。
若薇毫無懼意的與段微平視。她看的出段微的戲弄之意,也知道段微想看什麼,他不就是想看自己如何狼狽,如何苟延殘喘,如何在他手下慢慢消耗掉最後的生命,然後露出各種恐懼的表情供他取樂。
這個以人命取樂的變態!
“說吧,說說你最後的遺言。我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段微慢條斯理的把玩着手裡的銀鞭,嘴角揚着溫和的笑意。
若薇只是靜靜的注視着他。她絕不是一個喜歡隨隨便便拿命去搏的人,相反,她愛惜生命,尊重生命,她覺得無論生活有多麼難堪,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今,危險逼到眼前,強烈的求生慾望令她不得不直起腰桿,面對現實。
知道這一仗非打不可,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既然這樣,多說無益,當下凝聚意念,手腕隨心鈴伴隨着她的意識,散開一團血紅色花瓣。絢麗流光,猶如千萬朵紅櫻綻放。
師傅說過,隨心鈴隨心而動,心裡帶着善念,隨心鈴鐺便會造福身邊人,若是帶着殺念,便會成爲取人性命的邪器。
無論怎樣,一切全憑主人的念力。
此時,若薇灑出的鈴聲彷彿帶着火紅的利刃,翻滾着朝段微襲去。
空氣中熱浪逼人。
段微眼角一顫,他知道隨心鈴厲害,但是絕想不到會這麼厲害,四周的空氣彷彿被火炙烤着,強大的氣壓伴着狠絕的氣勢迎面撲來。
段微揚起銀鞭,柔韌的鞭子豁然在半空團成一圈,長袖旋轉,那個圈猛的一轉,形成一團巨大的漩渦,將迎面而來的熱浪全部捲了進來。
頓時空氣由灼熱變得冷凝。
冰與火的較量!正如同若薇與段微。一個冷凝似冰,一個熱情如火。
拴天鏈是武器中的佼佼者,段微揮灑一圈,四周的空氣便由一開始的灼熱慢慢冷卻下來。
若薇額頭沁出一層溼意,如果不是自己腳上有傷,或許勝負還不一定!
心念一起,皓腕隔空畫了一個圓,頓時空氣中顯現出一簇簇耀眼的火焰,隨心鈴一響起,那些細小的火焰豁然凝聚在一起,變成一條火龍,火龍盤旋而出,蜿蜒着朝段微飛去。
段微冷眸一眯,長鞭一抖,一條透明色的冰龍呼嘯而出,空氣更加冷凝。
冰火不相容,只聽砰的一聲,兩股氣流相交,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四周風氣雲動,若薇心口一滯,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撞擊,後退數步。腳上的疼痛令她不能集中精力,這恰恰給了段微機會!
段微緊跟而來,長鞭猶如出水的蛟龍,矯捷而敏捷的掃向若薇。
這時候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供她躲閃,而她的腳疼的更加厲害!若薇一咬牙,揮手利用鈴鐺去接段微這致命一擊。
冰火相擊,烈火般炙熱的隨心鈴遇到寒冰一般的拴天鏈,發出嗤的一聲。冰霜與火花四濺。
剛剛抵擋的那一下子,已經耗費了她所有力氣,若薇再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去反擊,腳一軟,後背狠狠撞向身後的假山。忽然地面傳來轟隆隆聲並夾雜着機關絞索聲,腳下一空,她竟然掉了下去!
段微離若薇很近,只覺得腳下的泥土一瞬間變得綿軟,他來不及反應,也跟着下去了。
正在湖邊散步的夏桀忽然感覺到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利爪,狠狠在心頭那麼一抓,頓時血肉模糊。
這痛,比任何疼痛都來得揪心,蝕骨,卻又熟悉親切。
“皇上!”眼尖的神武大將軍斐野一把托住夏桀的臂膀。
夏桀捂着心口,大口喘氣,這並不是身體疾病,這種感覺有過三次,一次是六年前,夏凌軒剛滿月,他大擺三天三夜流水宴席,賓客無數,酒盞交錯間,他猛的感覺心間彷彿被誰刺了一根針,太醫當場診斷,並無大礙。而第二天,那個剛剛誕下皇子的女人就不知去向,他派人去尋,卻沒有一絲消息,然而兩天後的夜裡,又是一陣劇痛把他從夢中驚醒……
而這一次,這痛楚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劇烈,彷彿就是昨天才發生過的。
“傳朕的命令,將六年前的畫像重新以發榜式昭告天下,就說只要找到這個女人,朕賞賜黃金萬兩!”夏桀豁然直起身體,恢復到之前乾綱獨斷。
斐野低頭,領命去了,但他很疑惑,六年前的事他是知道的,宮裡走失了一個宮婢,皇上龍顏大怒,連夜召集人馬四處阻截。然而一點消息都沒有,之後又發榜文尋找。那副畫像是他親手從皇上手中接過,然後交給各處官衙的。
畫中人的樣子大抵記不清楚,映像中,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擁有一雙柔美的眼睛,彷彿被她看過的人,都會如如沐春風般舒適。
斐野覺得不可思議,因爲皇上平時的行爲作風並不像一個沉醉溫柔香的人啊!可爲什麼偏偏糾纏一個已經消失了六年的女子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