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班子成員之間的相互制約不是壞事,儘管很不喜歡郝龍光這種單純了的爲了利益而爭的官員,王國華最終還是選擇了保持平衡的態勢。失去制約的權力在王國華看來纔是最可怕的,即便這個權力的掌握者是自己。當然,這種平衡僅僅是王國華單方面的主觀願望是不夠的,還要郝市長的配合。王國華一直想讓班子成員們明白一個態度,那就是隻要有利於工作,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坐下來談的。可是要有人打着工作的旗號謀私利,王國華也不介意讓他碰的鼻青臉腫,知道疼了,大家再坐下來談。
對待郝龍光,王國華就是這個態度。徐耀國提出的建議,王國華全盤接納,不僅僅是從分化閔子涵和郝龍光的角度出發,更重要的還是展現出王國華對市委副書記兼市長的尊重。郝龍光接受不接受,理解不理解,那是另外一回事。歸根結底,王國華還是希望市委班子處在一個平衡狀態中,作爲一把手的書記,首要工作不就是維護市委班子的穩定與和諧麼?
“韓浩同志有消息麼?”徐耀國進門之後落座笑問,王國華搖搖頭道:“暫時沒有,估計事情沒處理完吧。”
“耀國,以投資商被打一事爲藉口調整上河縣委班子,你覺得同志們會不會覺得過了?”王國華對這個問題的慎重和對徐耀國的倚重,都在這個問題裡了。感受到這種情緒的秘書長本能的一挺腰,坐直了一些後才道:“當前經濟建設壓倒一切的大局下,我覺得這個理由很充分。投資商吳老闆在上河縣被打一事,也不是市委憑空捏造的。再者,您也是親眼看見的縣城大街上幾十個社會上的閒漢手持管制刀具大打出手,上河縣的問題都是明白着。常委會上攤開來說,誰能挑出毛病?”
王國華聽着擺手笑道:“我倒不是怕人挑毛病。什麼事情在會上攤開來說,其實是好事。怕的是一些人當面不說,心存芥蒂在背地裡做手腳。市委班子在這個問題上,必須取得看法上的一致,這樣在接下來的工作中才好施展。”
這個觀點徐耀國還是認可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個想法還是有點一廂情願的。當然徐耀國的理解是王國華未必需要一些人心悅誠服,但是在王書記當政的期間,心裡有想法你可以說,搗亂使壞不能容忍。大致就是這個意思。反正在這個體制內呆長了,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個道理。有的事情不和心意,但是也只能放在心裡,真要去做點事情來羈絆,首先要掂量自己的分量。不自量力者,往往都是被雨打風吹去。
眼下的鐵州市,不說王國華一手遮天也相去不遠了,難得的是王書記在這種局面下,對待班子成員們還是保持一種尊重的姿態。基本上都是事事商量着來,不搞一言堂那種勾當。嗯。這只是徐耀國的理解,換個角度肯定有人會說,王國華搞一言堂。
人還真的不經唸叨,剛剛提到的韓浩。湯新華就拿着手機進來道:“老闆,韓市長電話。”一般有人的時候,湯新華是不會這麼稱呼王國華的,只有徐耀國一個人在,湯新華看似在稱呼上不講究,實則也是玩了一點小花頭的,就是想讓秘書長知道自己在王書記跟前的得寵。
可惜的是,他這點小心思,王國華和徐耀國都忽略了。接過電話,王國華客氣道:“韓市長辛苦了。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韓浩開口就是這個,最初的時候韓浩還是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可是跟吳老闆當面談話之後。又找人去瞧瞧的驗證之後,韓浩的火頭怎麼都壓不住了。事情是這樣的,吳老闆說是做金屬加工的,實際上做的是金銀首飾。這一趟來上河縣,那是因爲聽說上河縣有黃金。吳老闆倒不是惦記金礦什麼的,他就是想收點價格合適的黃金。
悄悄的到了上河縣,帶了兩個保鏢,吳老闆就去了旺馬鄉。最初的目的也就是看看。沒想到他剛找人問了幾句,就讓人給盯上了。然後在鄉里再也沒有人搭理他們,轉了一天殺收穫都沒有。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跟做了一場噩夢。吳老闆和兩個保鏢被幾十號人拿着五連發、刀、棒之類的兇器給堵在了回縣城的路上。
面對這樣的陣仗,吳老闆只好先報警,然後舉手投降。對方啥都不說,上來就是一頓棍棒交加,打完了才丟下一句話“滾蛋,上河縣不是你能討便宜的地方。”
這一頓好打,吳老闆的肋骨斷了三個,雙腿小腿骨折,渾身上下都是傷。開去的皮卡車也被砸了個稀巴爛,要不是兩個保鏢身強力壯,捱了打還能抗住,堅持揹着吳老闆走了十幾里路回到縣城,吳老闆搞不好小命都丟了。
“警察呢?吳老闆不是報警了?”王國華也是怒火中燒,還算很剋制的問。
“別提警察了,吳老闆都住進醫院一個多小時,他們纔到。然後這才驚動的縣委領導。結果是龔友敏在病房裡信誓旦旦,一定要給不法分子嚴懲。這都過去三天了,連事情是誰做的都沒任何頭緒。這就算了,還有人化妝成醫院的醫生進了病房,威脅吳老闆不許把事情說出去。這要不是我見過吳老闆一次,苦口婆心的跟他談了一夜,事情還指不定怎麼樣。”韓浩越說越快,越說越怒。
王國華倒是越聽越冷靜了,怒火漸漸的淡去,這時候憤怒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至少在韓浩的面前,不能發火。
“韓浩同志,這個案子市公安局那邊我馬上打招呼,派人下去先把傷者接到市裡來。其他的事情,你先別表態,回來我們再詳談。”王國華交代之後掛了電話,重重的落座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喘着粗氣好一會才道:“這還是不是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國家?”
徐耀國在邊上也不勸說,等王國華看上去好多了,這纔不緊不慢道:“書記。既然已經有了決斷,這個事情暫時還是不要太聲張爲好。發生這種事情,要說沒有牽扯到政府官員那都是笑話。我們還是按照原先的佈置,不疾不徐的一步一步走下去。”
“沒錯,着急和憤怒只會壞事,這個我心裡有數。”王國華說着點上煙,慢慢的按捺情緒,讓自己進一步的冷靜下來。
市委書記不好當啊!王國華冷靜下來之後暗暗的感慨了一聲。權力在手的感覺固然很好,可是這個權利還要看你怎麼用,用在什麼地方。
氣氛有點朝冷場的方向發展的時候。越風笑眯眯的回來了,見了王國華便道:“龍光同志答應考慮考慮我的建議,還說,想跟您在合適的場合溝通一下。”
這個郝龍光,被權力迷昏頭腦的勁頭過去後,表現出來的政治智慧還是很高的嘛。王國華心裡如是想,臉上笑道:“行啊。新華,你跟那邊聯繫一下,中午我想約郝市長吃飯。”
書記和市長,平時各管一攤子。想坐一塊吃飯的機會還真不多。更別說原來兩人不對付,郝龍光平時躲王國華還躲不及的。
湯新華應聲而去,徐耀國和越風相視一笑,各自起身告辭。事情可以說基本定下來了。接下來的事情不是他們能操心的。
送走兩位,王國華回頭來湯新華彙報:“說好了,中午郝市長請客,這是他堅持的。地點在陽光酒店。”
王國華看似很隨意的樣子問:“這地方有什麼說法?”湯新華很稱職的在領導需要答案的時候給出答案:“這是林影的產業,纔開張不到半年,號稱目前市裡最好的酒店。”
是不是最好,王國華不關心。倒是想到了林影這個女人,王國華心裡有那麼一點不舒服。加之牽扯到歷虎,王國華更不願意跟這個女人有任何的瓜葛。反正她怎麼折騰,不傷到王國華就行。否則王國華不會坐視。
王國華很清楚一點,林影現在看着風光,遲早是要出事情的。而且出的還不會是小事,但是話又說回來。林影的事情再大,最後牽扯到的也頂多是省部一級,真正在這個事情中受益最頂端的人,是不會被牽扯出來的。
這是一個註定要被當成棄子的女人!
吩咐湯新華請餘茂華來一趟,王國華繼續跟面前的工作做鬥爭。一忙起來時間過的很快,湯新華進來請示時王國華都沒察覺。“書記,我敲門您沒反應,所以……。”湯新華在正式彙報前。先說的這個。
“嗯,我剛纔太投入了。什麼事?”這個就是不在意。湯新華這才笑道:“餘茂華來了。”
“讓他進來吧!”王國華說着話,下意識的看了看錶。居然過去了四十多分鐘纔到。
“餘茂華,你很忙嘛。”王國華看着走進門的餘局長,一句話差點沒讓餘茂華摔個跟頭。接下來審視的目光,如同帶着無形的氣場逼迫上前。餘茂華似乎覺得呼吸都有點困難了,艱難的調整了一下,喉頭動了幾次纔好了點。
“書記,我接到湯秘書的電話時,正在東合區公安局公幹。”餘茂華沒敢說自己去視察,在王書記面前,他真心事喘氣都要收斂三分的。
看看餘茂華正在擦汗,這天氣趕的額頭上冒汗了,也真難爲他了。“你帶幾個精幹的人去上河縣,聽韓市長的招呼,其他的就不要多問了。韓市長回到市裡再說。”王國華很簡單的交代一句,擺擺手打發走餘茂華。
餘局長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微微彎腰道:“是,我知道了,我告辭了。”慢慢的退出來,餘茂華一口氣纔算呼吸順暢了。趁着四周沒人,餘茂華低聲問:“湯大秘,書記這是怎麼樣?我覺得他心情很不好啊。”
“怎麼好的起來啊,上河縣那幫官僚,算了,不說了。”湯新華意識到失言時已經晚了,這餘茂華是關主席的女婿啊,關主席跟龔友敏的關係……。湯新華有扇自己一個耳光的衝動了,萬一要是因爲這個話……。看着餘茂華消失的背影,湯新華咬咬牙。回來後立刻走到王國華的面前,低頭羞愧道:“書記,我可能犯錯誤了。”
聽見這話,王國華眉毛亂跳了兩下道:“怎麼說?”湯新華低聲道:“剛纔……。”事情說完,王國華笑了笑,看看湯新華淡淡道:“你不覺得,我讓餘茂華下去有別的意思?”
湯新華一愣,再看王書記已經繼續低頭伏案,湯新華不敢再說話,悄悄的退了出去。可是心裡有問題。湯新華沒弄明白,就跟時刻有個雞毛撣在心頭撓着似的難受。
湯秘書還是決定要搞清楚這個,於是找了找,拿上一份文件,笑眯眯的摸到秘書長的辦公室。“喲,新華,你不在領導身邊服務,跑我這來做啥?”
“呵呵,這份文件,您籤個字。另外。還有點事情向秘書長請教。”原則來上說,徐耀國是湯新華的頂頭上司,更別說王國華對徐耀國的信任瞎子都看的到。要不湯秘書怎麼耍小花招呢,不就是想存在一下麼?
刷刷刷。徐耀國飛快的在文件上簽字後笑道:“什麼事?說!”
“秘書長,剛纔我翻了點小錯誤,可是向老闆承認錯誤的時候,他……。“湯新華期期艾艾的說了一通,徐耀國聽了忍不住笑出聲道:“新華,你有這個覺悟是好的。書記其實是胸有成竹,就要看一些人聰明不聰明瞭。有的東西,看不見的時候是隱患,看清楚了是好事。可是,該怎麼讓這些看不到的東西清楚的出現在面前呢?你回去好好琢磨吧!”
對於湯新華。徐耀國還是比較看好的。這個年輕人挺聰明,悟性也不錯。跟在王書記身邊打磨幾年,將來王書記高升之日,不帶走的話放出去至少是個正處。至於說王國華這個書記更年輕一點的事實。徐耀國直接就忽略了。王書記年輕這個事實,在徐耀國的心目中早就跟年輕人身上的一些毛病不掛鉤了。
離開王國華的辦公室,餘茂華心裡真是幾十個鼓在敲打。湯新華無意之間的一句話,一傢伙把餘茂華的心裡攪了個天翻地覆。當初老丈人在位置上的時候,跟上河縣的關係不錯一事,餘茂華心裡很清楚。後來老關退了二線,兩邊的關係淡了許多,最近一兩年基本就沒來往了。說起這個來。餘茂華心裡還多少有點憤憤不平。
可是老丈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上河縣那幫孫子要是真的幹了啥王書記不能容忍的事情會不會牽扯到老丈人,這些問題讓餘茂華很是糾結。取得王書記的信任。這是老丈人交代並一再強調的。可眼下這個消息,是不是要跟老丈人說一聲呢?
上了車。餘茂華回到局裡,帶上準備好的人上路,半道上還是給老丈人打了個電話。很快的說完了事情後,餘茂華得到了答覆:“糊塗!這個電話你不能在辦公室裡打?”
“這個,我也是剛剛知道的。”餘茂華沒敢說自己糾結了很久,關主席倒是很乾脆道:“上河縣不管出了任何問題,你都要旗幟鮮明的服從市委的領導,絲毫不打折扣的執行市委的命令。至於說到一些個別同志,四個字,咎由自取!”
電話就這麼掛了,餘茂華算是一根緊繃的弦鬆下來。老丈人的話,可以說是一枚定心丸。
下班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湯新華進門來招呼一聲時,王國華已經收拾好了,很乾脆的起身出門。湯新華抓起包跟上,下樓上車。到了地方,郝龍光的秘書正在門口等着,看見王國華的車子過來,立刻轉身進去。
王國華下車的時候,郝龍光已經迎上前道:“班長,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
握住郝龍光伸過來的手,王國華一貫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淡淡道:“這算什麼麻煩,一直想跟市長坐下來好好談談,就是沒這個機會。”
這個話怎麼說呢,讓郝龍光多少有點慚愧吧。事實上郝龍光也發現了,當他不鬧騰的時候,王國華還是對這個市長很尊重的,絲毫沒有上位者的強勢之氣。甚至有時候郝龍光會生出一點錯覺,這是一個溫和的市委書記。問題是,錯覺之後郝龍光很快就會記起還在流血的傷口,所以王書記這番話,郝龍光只能當着客氣話來聽。
“書記請!”郝龍光客氣的做手勢,王國華也不客氣,邁步進門。不想迎面一陣香風撲來,一身紫色長裙的林影出現在前方。
“歡迎王書記蒞臨本酒店,剛纔我還以爲看花眼了呢。”林影上前來說話,一副長袖善舞的姿態,還朝郝龍光笑道:“郝市長原來是出來迎王書記了,難怪我找不到,還說怠慢了貴客。”後面這個話,其實是給王國華一個解釋,林影是聽說了郝龍光來了,這纔出現在大堂,可不是派人盯梢王書記。這個誤會,林影可不敢形成。想想歷虎那樣的人,對王國華都忌憚無比,林影這種層面的角色,真心是不敢有任何歪念頭。
“林總有心了。”王國華很客氣,這種客氣讓林影覺得面前有一堵無形的牆,根本就無法靠近眼前這個男人。對自身容貌一貫比較自信的林影,在無數男人面前得心應手的林總,面對王書記的時候,總有束手無策之感。
說完話,王國華淡然的收回手,握手也就是輕輕的沾一下,真是……。
林影還是很有氣質的在前引路,領着兩位領導上樓。一路上林總談笑風生,外人絲毫看不出來,林總始終提着一顆心,生怕自己說錯話,開罪了這位王書記。
進了三樓餐廳做好的包廂,王國華落座的時候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林總的生意範圍很廣嘛,除了金融業,酒店行業也有涉足,不知道林總還有沒有別的生意再做?”
林影心中一驚,陪着笑道:“王書記這是要照顧生意麼?”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笑起來還是很有一點讓男人神魂顛倒的本錢,說是百媚橫生都算過得去。可惜,王國華不爲所動,一臉淡然道:“最近市裡要上馬不少工程,林總旗下的公司要做的話,一定要把好質量關。”
這是警告麼?林影心裡一抖,依舊保持着笑容道:“建築行業,我們集團確實有所涉獵。能夠參與市政建設,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當然,這還要仰仗二位領導的照顧。”
王國華笑了笑,沒再說話,只是看了一眼郝龍光。
郝市長被看的心中一緊,最近市裡確實有不少工程上馬。其中市政府下轄的開發區,可以說到處是工地。原有的開發區太小,新的規劃後政府從銀行貸款加大投入基建,市區以及周邊道路的擴建等等,這些工程裡頭都有林總的影子。根源自然在郝市長的身上了。
這是敲打麼?郝市長完全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林影的理解是王書記在警告她不要在工程上做手腳,一切都要按照施工要求來做。市委書記可是盯着這些事情呢。郝市長的理解則是另外一個思路,市政府諸多工程方興未艾,王書記不希望出問題,不希望看見大好局面出亂子。伸手,要有度!有度,王書記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度,那就不好意思了。
郝龍光很清楚,最近政府部門的事情,王書記很少過問。但是,這不代表王國華對一些事情可以容忍,一旦出了事情影響了王書記,那王書記很樂意給那些不長眼記性差的傢伙一點教訓。
有時候郝龍光真的很不明白,這個年輕的市委書記,爲啥總是能夠給人一種洞穿一切的感覺,爲啥又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