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繃着勁走出牢房,白彥卸下一口氣。秦月明如今被關在裡面,新的身份確實能幫他撐一段時間。但若真的深究,世界上哪有密不透風的牆。
也不知道陳正從哪裡來的消息,能將這麼遙遠的人聯繫在一起。
祭天大典時秦月明雖然身份暴露,可是當天晚上在場之人密謀反叛,又親眼目睹先帝被殺。藏匿着這麼大的驚天秘密,早同自己命運綁在一起。
更何況,他們都是達官顯貴,要顧忌的不僅僅是正義,還有家族榮譽。絕對不會將那天晚上的事情拿出去講,否則就是坐實了反叛的罪名,爲家族蒙上抹不去的羞恥。這些人的團結毋庸置疑,可排除這麼大一批人,天下還有什麼人知道真相。
從祭天大典回來,防止秦月明被人懷疑,她早就請人做好了假身份。秦月明也動用自己在胡明的勢力,時不時打着他的名聲,在被攻佔的七個城郡搞出來亂子。
陳正就算是聰明也絕不可能把齊桓,秦月明,這兩個看不出關聯的人放在一起想。
白彥製造齊桓這個身份的時候,幾乎繞過所有雷區。
寫他出生在與壬憲接壤的小城中,家中還有親哥哥。父母雙全。
之所以寫在壬憲附近,就是爲了動用向陽公主的人脈,找到如她所描述的一戶人家,買通他們來打掩護。就算是陳正實際調查,也絕無可能看出半點瑕疵。
新身份的齊桓,從小性格不羈,熱愛自由,所以被父母送去跟隨著名的大師——江幕海學習。這個身份也有絕對保障,江幕海是江柳煙的師父,如今已經病故幾年,身爲師兄的江柳煙願意認了這個師弟,還有什麼不好解釋的。
白彥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得格外周到,當年在落羽宮哪怕和秦月明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宮女她都全部給錢,遣散到燕國各處。這些平凡人家的女子,想要找到她們,比大海撈針都困難。
如今燕國上上下下,知道齊桓就是秦月明的人,只有兩種,第一種絕對支持白彥,也爲了維護自身利益不會開口說出真相。第二種,他們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全部閉上了嘴巴。
全天下人都以爲秦月明這個狼煙國六皇子在胡明鬧事,唯有陳正將他與如今齊桓聯繫在一起,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白彥回到府上,看着玉盤珍羞,卻無半點食慾,不想嘗試半口。銀製筷子在她手下輾轉。最後啪嗒,砸落在地。
馨蕊連忙彎腰撿起筷子,重拿新的擺放碗邊“白大人,您起碼還是吃點東西。齊公子肯定沒事的。就算有人慾加之罪,也有您擋着,誰能無中生有判他的罪過。”
真的是無中生有她反而不擔心,只是如今他們並不是無罪,只是在隱藏罪行。怎麼可能不擔心被發現。
白彥按住自己太陽穴,從頭到尾會意和秦月明相遇的每個景象。畫面一幀一幀地停留腦海,任何模糊的背影都能被白彥拉大,她在用自己的記憶審視每個出現在身邊的人,企圖看出破綻,抓住這個長舌鬼。
天下也就白彥有這個能力,時間過去這麼久,依舊能清晰記得每一個場景。無論是當時的光線,還是香氣,哪怕是在細微的細節都能清晰出現在她腦海中。那完全不像正常人的頭腦,倒像是電腦,能存儲人類記不住的字節,最後用兩個簡單字符拼湊成精緻圖畫。
“白大人,白大人”小武匆匆跑來,腳下磕絆幾下差點摔倒。如此大的動靜打斷白彥思緒。
“怎麼了?”
“白大人,外面聚集了好多百姓,都在指責您窩藏罪犯。他們情緒特別激動,根本趕不走。”
陳相下手還是真的着急,暫時找不到齊桓就是秦月明的證據,也要用輿論壓死自己。人言可畏,百姓已經認定,想要從他們心中改過來說法,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人羣中一個個子高挑看上去格外秀氣的女人,用同她身形完全不相符的嗓音衝着守門侍衛大喊。
“那爲什麼不讓攝政王出來解釋,府上的那位公子,是不是殘殺我同胞的狼煙國六皇子。”
“是啊,是啊,爲什麼不出來當面解釋。”一呼百應。寧靜的小巷被高亢的叫喊聲差點掀翻。
多年沒有見過這麼多人的名貴花草隨風抖動,有幾分慌張地灑下花瓣。這裡居住的兩戶人家,一家是攝政王,另一家是劉太尉。兩人在朝廷中位高權重,身份特殊,平日除了上門請求辦事的官員,根本無人敢到這條路上大吵大鬧胡作非爲。
聲音一波高過一波。
“我的丈夫就是死在戰場上,攝政王如今卻包容叛徒,這算是什麼意思。”
“對,對,對,不能包容叛徒。不能包容叛徒。”
振臂高呼的人羣發出強烈聲浪,越過院落圍牆,直衝白彥耳朵。心口彷彿被木塞堵着,流淌其中的血液流乾,卻再無全新血液匯入。紅熱心臟變成蒼白無力的死肉,即將失去跳動的權力。
他們說的話句句在理,讓不斷逃避事實的白彥也不得不重新意識到問題所在。
陳瑜環手握茶盞,笑看白彥通紅得面色。赤火病爆發了,到現在這個地步她這個奇才孫女還能放下衝動理智思考,說明這麼長時間她的心思沒有白花。
她的孫女終歸是學會了控制情緒,不被病症帶來的衝動左右思維。
“在想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白彥歪斜癱坐在椅子上,空洞無神的雙眼看向前方“聽到門外衆人說所,覺得自己辜負了他們的信任。能給秦月明全新身份,但不能隱藏他確實幫狼煙和燕國抗爭的事實。”
“門外都是無權無勢的普通百姓,他們的親人死在戰火中,或者終生失去勞動力,生活自此陷入困苦。即使我不想承認,可清源劍上確實沾染過燕國百姓的鮮血。袒護秦月明對他們不公平,可不救他——對我不好。”
“彥兒,聽奶奶說一句。”陳瑜環放下手中茶盞“這世間沒有對錯,立場不同,正義與邪惡的分辨也就不不同。燕國眼中,狼煙是狼子野心的侵略者。可對狼煙而言,地處偏遠,國土太小,人連飯都吃不飽。他們南征北戰也只是爲了找到更適宜種植糧食的土地爲了活下去。”
“你身爲燕國攝政王,出於情分感激,救他可以,但是終歸兩路人,和他成婚,就過分了。”
太尉在府上被吵得不得安寧,煩躁起身“派人去攝政王府上告訴攝政王,她有錯在先,不要意氣用事。順便也派人出去放另一個消息,說胡明邊境再起紛爭,統帥是秦月明,分散注意力。省得這樣終日吵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