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東都算是翻天地覆,可中都卻平靜依舊,直到蕭煜傳來均旨,令蕭羽衣與墨書一行人等前往東都。
黎明時分,數千騎兵護送着七八輛馬車緩緩離開中都,居中一駕馬車朱輪、紅蓋、紅緯、紅幨、蓋角皁緣,實實在在的郡主車駕。
車廂中只有兩人,一位便是這車駕的主人蕭羽衣,另一位則是王府衆女官之首墨書。
其實在蕭煜傳令之後,林銀屏還特意寫了一封私信給蕭羽衣,在信中林銀屏明確將蕭煜的謀劃始末和盤托出,並告知蕭羽衣若是不願意,便留在中都,東都那邊一切有她做主。不過蕭羽衣思量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前往東都,這纔有了今日之行。
墨書對於此事也聽聞了一些風聲,半是勸解道:“不管怎麼說,東都那邊還有王爺和王妃,還有我們西北的幾十萬大軍,其實與中都也沒什麼兩樣了,都是王爺和王爺說了算,咱們此去不是去做客人的,而是回自己家當主人的,郡主且放寬了心。”
蕭羽衣的小臉上難掩憂慮之色,聞聽此言後稍緩幾分,強笑道:“墨書姑姑說得是。”
墨書輕聲道:“既然有王爺和王妃給郡主撐腰,那麼郡主到了東都之後,可千萬不要講究什麼恭謹禮讓,要拿出姑奶奶的氣派,把那幫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給壓下去,這樣才能不受人欺負。”
蕭羽衣微微愕然。
墨書道:“都說奴大欺主,這也不是什麼虛妄之言,尤其是宮裡的人,從來都是踩低捧高,以郡主的身份當然不會有人敢在明面上如何,可如果主子懦弱,這些人背地裡難免就要懷着別的心思,所以郡主要冷得下心腸,該打殺就打殺,上下清洗一遍,這人心也就乾淨了。”
蕭羽衣嗯了一聲。
墨書壓低了聲音,“郡主還是要多學學王妃,無論是哪方面。”
車廂外面鐵騎轟隆,都是西北第一等的西涼騎軍,甚至由石勒親自領兵,原因無他,只因爲這七八輛馬車中都是西北各高官的家眷,除了蕭羽衣和墨書,還有唐錦繡、完顏英祝、林璃、閩行夫人等一衆女眷,若是有什麼閃失,恐怕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在蕭羽衣車駕之後的便是唐錦繡的馬車,直到此時此刻,唐錦繡還是有些恍恍惚惚,對她來說這一切變化太快,在前不久,她還是個養在深閨裡的不經事女子,可在短短一年之後,那位許諾娶她的男子已經登閣拜相,她現在就要上京去,成爲宰相夫人?
除了唐錦繡,其餘一衆女子也是各懷心思,但總的來說,這次上京還是喜事,各家男人都更上一層樓,自己也不用再在西北這個苦寒地方苦熬,而是要搬去繁華鼎盛的東都,雖說中都和東都只差了一個字,可其中差距卻無異於天壤之別。
——
東都。
皇帝大婚,這讓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差事的禮部驟然忙碌起來,孫立功這位禮部尚書更是首當其衝,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畢竟他在前不久還是執掌暗衛的武官,這一下子轉成文官,又是文官中的清貴文官,許多事情根本摸不着門道,放眼其他幾位尚書,除了藍玉,也沒有哪位是跟文人沾邊的,而與文人沾邊的,則多半在前不久被罷官免職,家產充公。
若說當今各衙門中哪裡文人最多,就只能是內閣了。
在東華門內東側有一排不是很起眼的瓦房,與周圍氣派恢弘的宮殿相比,難免有些不起眼甚至寒酸,可說起名氣,這裡卻是堪比金鑾殿。
世人說起朝廷,一般會想起三個地方,金鑾殿、御書房、內閣。
事實上,金鑾殿的正式名稱爲太和殿,御書房也只是一個泛稱,實際所在是景陽宮後殿,至於內閣,是一個機構,卻不是一個地方,內閣所在之處名爲文淵閣。
這排不起眼的瓦房便是朝廷中樞內閣所在的文淵閣。當年張江陵就是在這兒把持朝綱,經略天下。
今天恰逢藍玉當值,處理完積壓的公務之後,藍玉拿出一本足有三寸厚的天機閣陳舊卷宗開始細細閱讀,乃是當年負責督造皇城大陣的閣主所留,皇城大陣所涉及內容極爲龐大,天機閣不得不用八份卷宗才記錄完畢,經過多年變動,如今還在藍玉手中的只有三本,雖然希望不大,但是藍玉還是嘗試從這僅存的幾本卷宗中窺出些許蛛絲馬跡。正當他讀到晦澀之處,閣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能在這個時候來內閣的,屈指可數。
藍玉收起卷宗,走出內堂,然後看到了孫立功正站在外堂。
藍玉笑道:“孫尚書,真是稀客,你怎麼來這邊了。”
孫立功苦笑一聲道:“藍相,實不相瞞,孫某這次是來求援的,想必藍相也已經聽說,王上有意把郡主嫁給陛下,而陛下大婚則與國休慼的頭等大事,朝廷上下方方面面都要勞神勞力,而我這禮部更是重中之重,出不得半分差錯,我孫某人原本就是一介武夫,哪裡應付得來,所以還要請藍相指點一二。”
藍玉沉吟道:“王上的確提起過,按照王上的意思,內閣這邊本就要過問一二,不過此事涉及深宮大內,司禮監那邊也最好知會一聲,看看掌印太監的意見。”
孫立功喜於言表,再拱手施禮道:“如此大善,孫某先行謝過藍相。”
有句老話說得好,一家女百家求,隨着蕭煜不斷水漲船高,蕭羽衣的“行情”也是越來越好,堪稱炙手可熱,多少人削減了腦袋想要與攝政王結成親家,無一不是高門大戶,就連謝公義這樣的世閥也透過話。
林銀屏雖然是想着把蕭羽衣多留幾年,但在閒暇時也開始留意適齡的男子,差點挑花了眼,這個家世不錯,可那個人品也好,這個相貌一等一,那個又滿腹經綸,實在不好抉擇。不過林銀屏千算萬算卻是沒有料到,蕭煜一拍腦門直接把蕭羽衣許給了秦顯,這也是讓她勃然大怒的原因之一。
簡文四年,六月初一,蕭羽衣一行抵達萬壽園。
在林銀屏的一再堅持下,蕭煜同意了妻子的提議,不讓兩人盲婚啞嫁,而是先讓蕭羽衣見一見秦顯。
這種做法也不是林銀屏首創,而是由來已久,正如笑話裡所說的那般,女子若是相中了男子,便是婚姻大事但憑父母做主,若是相不中,那就成了女兒還想多陪爹孃兩年,令人捧腹。
蕭煜這個攝政王也不是白做的,江南士林罵他滿朝上下遍植黨羽,隻手遮天,無事不可爲,他這次就直接拿出攝政王的架子,以避暑之名請皇帝前往萬壽園。
不管秦顯在背後如何憤怨,如何心有不甘,蕭煜既已發話,他這位有名無實的皇帝陛下就只能乖乖離開皇宮大內,出城前往原本就是皇家避暑園林的萬壽園。
萬壽萬壽,本就是與萬歲同義!
蕭煜親自作陪請秦顯去了後湖遊湖,說起來秦顯還是第一次來萬壽園,鄭帝在位時,長居宮中,極少來這兒,而秦顯登基後,又是個萬事不由己的境地,自然也沒機會。
這邊遊湖,另一邊林銀屏則是帶着蕭羽衣在一處偏閣中,打量着這位年輕帝王。
林銀屏幽幽嘆息道:“當年青塵老道士說你是皇后命格,我原本以爲他是信口胡謅,卻沒想到現如今竟是一語成讖,你那個冷血心腸的義父是打定了主意要讓你去做皇后,我也勸不動他,至於秦顯,你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罷,都要認命。”
蕭羽衣微微搖頭,低聲道:“義母,沒事的,羽衣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