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蕭煜的行程一直是平靜無事,順利進入齊州境內。
四艘大船由青河駛入了大名鼎鼎的西平湖,這裡在大楚時號稱八百里水泊,曾有一座修行宗門的山門便是坐落於此,只是後來被白蓮教的前身摩尼教所滅,才讓這裡變成了無主之地。
蕭煜站在船頭給林銀屏和蕭羽衣介紹這方八百里水泊,“東江大運河,南起江都,北至東都,其中穿過六州十二府,與梅河、青河、大江、淮水、錢塘連接,全長將近四千裡,而咱們現在所處的西平湖便是青河與東江大運河的交匯所在,從這兒逆流往上,可去那首善之地的東都,若是順流而下,則可一路直下江都。咱們這次就是要從這兒轉道進入東江大運河,順流而下去江都。”
林銀屏頗爲嚮往道:“十里秦淮的江都。”
這次換成蕭煜白眼道:“你個女兒家的,想什麼呢。”說到這裡,蕭煜忽然想起,據林銀屏交代,她第一次見自己時是在賞梅臺,第二次見自己時則是在秋臺,由此看來自家媳婦逛樓子也絕非第一次了,不由有些惱火。
林銀屏撇嘴道:“說得好像你多麼正人君子似的。”
蕭煜哈哈笑道:“正所謂出淤泥而不染,說得就是爲夫了。”
林銀屏似笑非笑道:“夫君,那位秋臺花魁呢?你是不是要給妾身找一個妹妹啊?”
蕭煜乾咳一聲,急忙轉開話題道:“咱們的船馬上靠岸,也趁這個機會去見識一下大名鼎鼎的八百里水泊。”
林銀屏也沒有抓住不放,而是順着蕭煜的意思問道:“有人接應?”
蕭煜笑了笑,“自然有的。”
在這西平湖的湖心島上,有人破土造宅,將整座島嶼收爲己用,此時蕭煜的大船便停靠在湖心島的碼頭上。
在島上盡地主之誼的是一位道宗弟子,在修行界中名聲不顯,但在俗世中卻是頗有建樹,總領齊州一州俗務,不論是士族世族,還是官宦富商,都與之相交深厚,就連齊州布政使與總兵也要對他禮讓三分,世稱齊雲真人。這位已經於年前由俗家弟子晉升爲客卿的道人,不得不說賣相極好,看起來不過五十多歲,三縷長髯,面色紅潤,外罩一身白色廣袖仙鶴道袍,十足十的仙風道骨。
當齊雲真人見到蕭煜之後,不卑不亢,以同門之禮相見,讓身後一干徒弟隨從都暗自心驚,不由得暗自猜測這位看起來絕對不會超過而立之年的年輕人到底是誰,竟能與自家師尊平輩相交。要知道那位總領一州軍務的齊州總兵大人,雖然沒有度師,卻在私底下以“先生”稱呼自家師尊,而那位一向與總兵大人互相看不順眼的布政使大人,卻毫不因爲總兵大人拜了師尊爲先生,就跟齊雲真人關係疏離,自家師尊在齊州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道宗一向分爲出家和俗家,其中真正掌握實權的七脈峰主和掌教真人必須由獲得大真人稱號的出家弟子擔任,而俗家弟子則最多隻能走到真人這一步,終生無望大真人,若是想要再進一步,就只能是受封天師,成爲一殿之主。在諸多殿主之中,又以鎮魔殿主最爲權重。只不過近些年來,殿主之位也多由出家弟子擔任,俗家弟子則被派往俗世,主持一州或是一府俗務。
此時前來迎接蕭煜的齊雲真人便是例子,十三歲上山修道,三十三歲修爲小成後下山,負責川山府俗務,在俗世中摸爬滾打二十年,才能主持一州俗務。如果說道宗是一方朝廷,那麼他如今就是堪比督撫的封疆大吏,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年末考評時被授予真人身份,同時加封天師頭銜,算是做到了俗家弟子的極致。
蕭煜要走水路前往江都,中途必然會經過西平湖,自然要由齊雲真人這個地主來接待,這些都是由秋葉這位道宗首徒親自安排,而總領道宗俗務的搖光峰主清塵大真人又是鐵桿的首徒一派,更是不可能有絲毫紕漏懈怠。
在互相見禮之後,齊雲真人便親自爲蕭煜引路,朝自家宅邸行去。
齊雲真人的居處,嚴格來說還是一處道觀,不過道觀卻建的頗爲巧妙,曲徑通幽,又從西平湖上引水入府,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少了幾分道家的飄渺氣,多了幾分士族的江南氣。
隨同蕭煜一道登岸的,除了林銀屏和蕭羽衣以外,還有十名暗衛和二十名虎營甲士,其餘人等則是留守船上。
暗衛還好,習慣了隱藏自身氣息,但那些虎營甲士,身披鐵甲,一身從沙場上廝殺出來的殺伐氣更是遮掩不住,讓齊雲真人身後的幾名小道士頻頻側目,暗自猜測這位年輕公子到底是什麼來路,攜帶女眷出遊的架勢,又有甲士護駕,難不成是東都那邊的王公顯貴?“
知道蕭煜底細的齊雲真人並不開口解釋,只是備好豐盛宴席,爲蕭煜接風洗塵。林銀屏藉口旅途勞頓,未曾出席,所以即便是婢女捧盤來往不絕,可偌大一張桌上,只有蕭煜與齊雲真人兩人而已。
最終上完菜後,共是大小一百零八道菜式,號稱素雲宴,其中所用的珍稀食材,許多是俗世中根本未有之物,只有修行界各大宗門纔有出產,有許多食材幹脆就是以藥材來替代,也就是財大氣粗的道宗,纔敢如此行事,換做是尋常門戶的小宗門,這一頓素雲宴就要吃去一半家底。
這頓堪稱豪奢的素雲宴一直用了兩個時辰,席間蕭煜向齊雲真人詳細詢問了齊州的大小事宜,包括修行界宗門動向,兵力部署,布政司衙門政令等等。齊雲真人不由地在心底猜測難道這位西平郡王有意出兵齊州?可齊州與西北相距甚遠,又比鄰直隸州,在朝廷眼中的重要性,可絕不是西北五州能夠比擬的,只不過他與蕭煜只是初識,也不好多言,故而只是一一如實作答。
用完素雲宴後,已經到了申時時分,蕭煜沒有繼續深談下去,而是起身告辭。
他這次下江都,一是因爲想要尋覓一個突破天人的契機,二則是想要藉此機會好好彌補一下林銀屏,所以這些草灰蛇線的事情,只是順手而爲,並不強求。
蕭煜跟隨一名小道童來到齊雲真人專門爲其準備的小院外,揮退小童後,推門而入,瞧見自家媳婦正坐在院中,透過女牆望向外面的湖景,一旁桌上放有一壺春茶,蕭羽衣並不在身邊。
聽到動靜,林銀屏轉過身來,手中捧着一個青花茶碗,看到是蕭煜後,笑道:“回來了,羽衣剛剛睡下。”
蕭煜走近後,輕嗅了一下,笑問道:“今年的雨前茶,是什麼茶?”
林銀屏捧到嘴邊上抿了一口,似乎回味無窮,一雙眼睛彎如月牙兒,笑眯眯道:“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