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雷光即便是在茫茫風雪中依舊醒目。
張重光望着沖天而起的雷光,縱使再有不甘,也只能是持劍向後退去。
城內,秋葉和慕容已經走到西北王府門前,慕容問道:“若是張重光硬闖進城來,該怎麼辦?”
秋葉平淡道:“那就讓他死在這兒,按照師尊的說法,大劫已起,氣運陡變,有些人氣數將盡,若再不識時務,管你是逍遙神仙,還是帝王將相,說死也就死了。蕭煜身負西北氣運,如今都命懸一線,更何況他一個張重光?”
此時西北王府中門大開,林銀屏在一衆護衛的簇擁下,走出門口,站在臺階上望着並肩行來的兩人,神情複雜。
秋葉停下腳步,斂容正色道:“當日都天峰一別,此去經年,風雲變化,不知別來無恙否?”
身着正裝的林銀屏只是側身受了半禮,還了一禮,道:“有勞秋葉真人掛懷,銀屏尚好,只是外子他……”
說到這兒,林銀屏雙眼一紅,幾欲垂淚,已是哽咽難言。
秋葉輕嘆一聲:“此事我已知曉,我此番下山,也正是爲了此事而來。”
林銀屏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輕輕拭了眼角,道:“請真人入府。”
一衆護衛散開,一襲青衣在茫茫風雪中走進了西北王府。
秋葉不是第一次來這兒,當年他與蕭煜並騎入中都,究其根底,他也是創立如今西北基業的元老之一,只是他志不在此,在西北草創之後就悄然退出。
可不管怎麼說,秋葉都算是西北的半個主人。
今天,他終於回來了。
風雪夜歸人。
林銀屏站在明園門口,看着秋葉走進蕭煜的房間,周圍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白雪,捧手呵了一口氣,還未觸及手上,已經是冰涼一片。
去而復返的慕容給她披上一件大氅,輕聲道:“秋葉將道宗至寶都天印一併帶來了,蕭煜不會有事的。”
談不上如釋重負,但林銀屏的精神卻是好了許多,輕聲道:“男人能給女人撐起一片天,若是他們出事,就真像天塌了一樣。”
兩女相視一笑。
雪花越落越大,慕容撐起一柄油紙傘,將兩人遮在傘下,同時她還將一個小巧手爐遞到林銀屏的手中。
林銀屏捧住手爐放在心口位置,緊緊依着慕容,接着又把頭靠在她的肩上,輕聲道:“萱。”
“嗯?”慕容應了一聲。
“秋葉回來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林銀屏閉着眼睛說道。
慕容一愣,然後伸手拍了她一下,氣笑道:“死丫頭,你腦子裡想什麼呢?你家蕭煜馬上就醒了,趕緊找他去,別來煩我。”
林銀屏笑道:“我可不是丫頭了,反倒是你,恐怕還是個姑娘家吧?”
慕容白皙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紅暈,啐道:“不害臊!”
林銀屏又是笑,卻沒再說話。
慕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緊繃繃的,不由輕嘆一聲。心知林銀屏在面上雖是不顯,但在心中卻是緊張到了極點,所以纔會跟自己說些閨中趣話,以此來緩解內心的恐懼。
林銀屏的確很害怕,怕秋葉出什麼差池,怕又橫生枝節,怕蕭煜的性命保住了,卻再也醒不過來。
慕容心中憐惜,一手撐傘,一手攬住林銀屏。林銀屏也反手抱住她,兩人半是相擁在大雪中。
屋內,秋葉走到牀前,仔細看着閉目不醒的蕭煜,微蹙眉頭。
此時的蕭煜,已經被拜去了六魄,只剩下最後一魄還在苦苦支撐,若是這最後一魄也被拜去,三魂無立身之本,五氣難存胸腹之間,只消被玄陰斬靈劍斬上一劍,就會身死道消,自此隕落世間。
幸好還剩下一魄。
秋葉輕輕嘆息一聲,雙手作託舉狀,道祖三寶之一的都天印出現在他的手中。
印璽古樸,上有中央天帝,印座四面分別有東方青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北方黑帝四方天帝,印璽下有都天二字。
都天印出現後浮空而懸,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自印璽上涌出,若是有善於望氣之士看去,就會發現以都天印爲中心,有一方通天氣運升騰而起,紫意盎然,直通天際。
道宗千年氣運的小半盡在此印之中。
似是受到了都天印的氣機感應,蕭煜身上驟然有玄黃金芒大盛,接着一方印璽緩緩浮現。
印璽方圓四寸,上紐交九龍,正面刻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
傳國璽,自始皇帝以來,歷經數朝,是爲人皇正統象徵。傳國璽上同樣有氣運升起,玄黃之色,與先前都天印的紫色氣運並列而立。
天下有兩印,一則爲仙家之都天印,二則爲人皇之傳國璽。
兩塊印璽交相輝映。
秋葉望着兩塊印璽,輕聲自語道:“兩印鎮壓氣數,除非你是天仙降世,否則再拜也是徒勞無功。”
大雪山上,這裡的雪花比起中都還要磅礴,幾乎到了雪花大如拳,大雪壓死人的程度。
早已是寒暑不侵的青塵站在高臺上,望着身前的落魂七喪書良久,低低嘆息一聲,抖落身上的雪花,轉身下了高臺。
終究是功虧一簣。
在第七頁馬上翻過的關頭,有兩道氣運強行鎮壓,縱使青塵有通天之能,也不得不無功而返。
先前的傳國璽因爲無人控制,故而被青塵輕而易舉地擊破,但如今已被都天印喚醒,又有深諳破解之道的秋葉坐鎮兩印之間,即便是青塵也無法可想。
青塵走下高臺之後,一名手捧桃木劍的白衣道人迎上前來,問道:“峰主?”
青塵的眉毛、鬚髮上已經被雪花染成白色,此時看起來倒是年老不少,他伸手拿過道人手中的桃木劍,道:“劍宗豎子不足爲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白衣道人微微一愣,然然稍稍思量便明白了前因後果,驚訝道:“秋葉到了中都。”
青塵輕哼一聲道:“秋葉身懷都天印,混淆天機,我算不准他的動向,讓劍宗張重光前去阻攔,卻不曾想一個逍遙境界竟是攔不住一個小小的天人境界,壞我大事,着實可恨。”
這名白衣道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日在天璇峰上算計過呂心蓮的道人李如悔,同時也是蕭煜手下暗衛府都督李如鬆的兄弟。
雖說是兄弟二人,但道不同不相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已然是站在了對立面上。
李如悔皺起眉頭,略微沉吟道:“峰主,我們是否要離開草原?”
青塵面色如晦,沉聲道:“先不急,雖然蕭煜逃得一死,但畢竟有六魄已在我手,醒不過來的,一個活死人而已,掀不起什麼風浪。”
李如悔輕聲道:“可終究是個變數。”
卜算之道堪稱是天下第一人的青塵沉默片刻,點頭道:“你說的有些道理,未雨綢繆,我們也該着手準備。”
另外一名白衣道人走到青塵身邊,低聲道:“峰主,張重光來了。”
青塵輕撫着手中暫時無法派上用場的桃木劍,冷笑道:“他倒是還有臉過來。”
青塵將手中的玄陰斬靈劍交到李如悔手中,揮了揮手,然後對那名白衣道人道:“讓他過來吧。”
李如悔捧着玄陰斬靈劍,徐徐退下。
風雪中,張重光揹着霜天曉角登上大雪山,來到青塵面前。
張重光面帶慚色,先是拱手一禮,然後嘆息道:“重光無能。”
青塵面無表情,擺了擺手道:“罷了,事已至此,多言無益,我們還是早作準備。”
張重光道:“請青塵道兄示下。”
青塵冷然道:“殺不了蕭煜,還殺不了一個林寒嗎?讓林寒去死,這次由你親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