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將近,大雪紛飛。若按常理,草原各部應在此時舉族遷移,前往四季如春的熱海附近避冬。
熱海,在大雪山和祁山之間,草原人稱大湖爲海子,熱海就是一個極大的湖,綿延千餘里,比起大鄭境內的八百里洞庭要大出一倍左右。而且這兒氣候溫暖,即便是酷寒嚴冬之際,仍舊溫暖如春,故而一直是草原各部避冬所在。
早些年的時候,每逢秋末,草原各部必大舉南下中原,掠奪足夠過冬物資後,舉族遷往熱海。一則熱海溫暖可免寒冬嚴寒,二則也可躲避中原的報復。故而哪怕是東主時的鼎盛時期,也未曾實現自己的西都夢。只是隨着林遠接受鄭帝加封,草原與中原開通商路後,諸部已經很久沒有避冬熱海。
今年的草原註定不會平靜,王庭換了新主人,這段時間裡,那個曾經親手用弓弦勒死了紅娘子的年輕人,除了在邊境奔波,就是在王庭那座鎮北王府中,冷眼望着草原。
烏斯原東北部,這兒距離王庭很遠,幾乎是在草原的邊兒上,而且蕭煜與紅娘子大戰的時候去的是西北部,未曾受到半點兒波及。在這兒有三個部落呈三角之勢而立,而這三個部落相互之間向來關係深厚,幾乎可稱得上同進同退。
三個部落如今的臺吉分別是伽馬兒、羅魯吉、圖布屠。其中羅魯吉最善經營,他的部落因爲剛好處在最東北的緣故,緊挨着後建,這些年過得很是滋潤,而圖布屠驍勇好戰,性情也最是殘忍。伽馬兒性情陰沉,有點類似於四部中黃漢吉的角色。
雪落,雪停。
十一月二十八日,這裡已經靠近東北山林,大雪過後,野獸難免要外出覓食,正是冬獵的好時候。這一日,三位臺吉相約冬獵。
一個上午的狩獵,收穫還算不錯,幾隻狐狸,一隻鹿,兩隻袍子,臨近中午稍作歇息的時候,三人一同打馬走在草原上,身後跟着十幾騎,每個人身上都是厚厚皮裘,甚至還帶着後建那邊特有的貂帽。千里茫茫盡白雪,萬里遙遙無歸期。圖布屠忽然用手中馬鞭指着腳下腳下草原,怒聲道:“草原是林家的,他一個外人憑什麼佔了草原王的王位?看來黃漢吉也是糊塗了。”
一旁的伽馬兒冷笑一聲,“糊塗?黃漢吉可不糊塗!那小兩口如今在草原上根基薄弱,說是草原王還不如說是個擺設,依我看是黃漢吉和申東贊這兩隻老狐狸想要架空了王庭,自己做一個‘攝政王’吧!”
羅魯吉搭話道:“黃漢吉有這麼大野心?嘖嘖,真是看不出來啊。每次去王庭見他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樣子。”
伽馬兒冷聲道:“咬人的狗不會亂吠。對了,羅魯吉,你和後建那邊談的怎麼樣了?”
羅魯吉坐在馬上,卻雙手籠在袖中,說道:“談的差不多了,我們的條件燕赤王大部分都已經答應下來,就是還有一些細枝末節還未敲定。”
伽馬兒皺了皺眉頭,揮手道:“差不多行了,遲則生變,現在不是小算計的時候。”
嗡一聲,空中傳來一聲奇異響聲。
緊接着一道流光劃破天際,朝三名臺吉激射而來。
圖布屠最先反應過來,獰笑一聲,從腰間抽出彎刀,周身元氣鼓脹勃發,手中彎刀劃出一道流光劈出,叮的一聲,刀劍相交,激射而來的飛劍被生生劈飛。
圖布屠一刀破去飛劍,但代價也頗爲巨大,毛孔中滲出無數血絲,將他染成一個血人。
三位臺吉身後原本相隔十幾丈的十幾騎扈從迅速疾行,將三名臺吉護在身後。其中爲首的一人,周身元氣已是在體表四散遊走,已是有空冥巔峰的境界,距離履霜不過是一步之遙。
三名道人在茫茫白雪中飄然而至。
因爲是身着白色道袍的緣故,一直到還有數百丈的時候,伽馬兒纔看清楚三名道人。
霎時間,伽馬兒額角微微滲出冷汗,“是道宗的人!”
在這一刻伽馬兒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勾結燕赤王的事情敗落,他臉色猙獰起來,怒吼道:“這件事蕭煜怎麼會知道?蕭煜怎麼可能知道!”
蕭煜當然不知道,蕭煜只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僅此而已。
三名道人中爲首的是一名年已不惑的中年道人,手持長劍,在距離還有十餘丈時,凌空斬出一劍。
爲首扈從冷喝一聲,從馬背上躍起,擋在三個臺吉身前,手中彎刀同樣一斬。
刀劍相交。
鏗鏘的一聲。刀斷人亡。
爲首扈從被中年道人這一記劈空劍氣從頭到腳,斬成兩半。
圖布屠猛然瞪大了眼睛。元氣離體!履霜境界!
伽馬兒同樣瞪大了眼睛,卻不是驚駭於中年道人的高深修爲。
在三名道人身後方向,一條黑線從地平線處涌來,在一片茫茫白雪的草原上顯得格外刺眼。
伽馬兒的眼皮開始狂跳,接着握着繮繩的雙手開始抖動,最後是大地開始震顫。
這是數量極多的成建制騎兵在一起衝鋒時纔會有的效果!
以伽馬兒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一次有不下三千騎朝他們衝殺過來。
殺他們三人,只要中年道人一人就夠了,絕不會擺出三千騎的陣勢。
伽馬兒的臉色蒼白起來,在他們身後還有三個部落!
……
羅魯吉的臺吉大帳內。
諸葛恭坐在臺吉位子上,手裡拿着一封密信,眼神平靜,“燕赤王?”
沉思片刻後,諸葛恭自己又寫了一封信連同這封來自後建的密信一同封好,然後對下首的中年道人說道:“還要勞煩孫長老將此信帶回王庭交給駙馬。”
中年道人點了點頭,然後帳中便沒了中年道人的身影。
中年道人走後,諸葛恭靠在這張黃花梨的太師椅上,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掃視着帳中的三部長老。
他本來只是一個小部落的千戶,機緣巧合之下追隨蕭煜,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蕭煜佔王庭,他也驟然高位。以前何時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坐在臺吉的位子上俯瞰這些曾經的貴人?
不過他走的越高,就越發謹慎,越發謹慎,就越發恭謹。
不恃寵而驕,做好自己的本分。
諸葛恭低下頭在心中默唸了一句,然後重新擡起頭來。
諸葛恭的笑容很含蓄,卻讓諸位長老心底發寒。
諸葛恭指着帳中三個血淋淋的人頭笑呵呵道:“駙馬的耐心是有限的,中原有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諸位也是各部中見識廣博之人,該不會如伽馬兒幾人一般鼠目寸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