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自己的閨中好友被人爲難,宴席的主人薛素不得不站出來圓場。
她丟下身旁正在招待的二女,趕忙過來迎着長孫無垢,揚聲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定了婚事?些許玉珍姐姐聽錯了也未可知,咱們觀音婢妹妹如此溫柔可愛,伯母定不會將你許配給那浪蕩之人!”
薛素久在京中,對李家四子的名聲有所耳聞,心裡並不認爲李世民是長孫無垢之良配。
長孫無垢心知這位,是在迴護自己的顏面,此時也不好解釋。知自己現在,再怎麼替毗盧遮辯解也是無用。
然則以毗盧遮哥哥的大才,以其品性,遲早會如囊中之錐,脫穎而出,被世人所知。
此時此刻,還是不做那無謂之爭的好。於是她只搖了搖頭,語聲清冷道:“此事由舅父和家母做主!”
薛素聞言微愣,過卻也再沒說什麼,引着長孫無垢在一處窗旁坐下。此處諸女,恰都是長孫無垢在京中的故友,大家許久不見,一起閒話家常,倒也讓長孫無垢心中的鬱氣,略略消散了數分。
可等到薛素將衆人安頓好,便忍不住拉着長孫無垢到了一邊的茶水間,輕聲跟她耳語道:
“觀音婢,今日請你來,是有一事相詢!”
“何事?”長孫無垢睜大杏眼,
薛素笑了一笑,略帶靦腆道:“你年紀不小,也該定下婚事了,現如今,我這頭有個好人選,你聽是不聽?”
長孫無垢先是一愣,隨即滿面通紅,微怒道:“姐姐,此等事還是聽從舅父和母親做主的好,還請姐姐別爲我費心!”
薛素嗔怒瞪了她一眼,“你個小蹄子,當我是壞心?我這麼心心念念地爲你物色,你卻不領情!”
長孫無垢聞言失笑,只得嬌俏地討好道:“我自知姐姐是爲我操心,只是婚姻大事,不是我等閨閣女子可以擅專的!”
本以爲薛素會放過這事,哪知薛素緩緩搖頭,語重心長道:“觀音婢,不瞞你說,我今日提及此事,事出有因!”
長孫無垢募然睜大眼眸,水靈靈的眸子佈滿詫異。
只聽見薛素解釋道:“一來,我耳聞你與李家那個浪蕩子自小有婚約,心裡替你不值,你如今雖是寄居高家,可畢竟是名門之後,那個李二郎無論是武道修爲,抑或是自身前程,都不堪一提,長安洛陽哪家名門官宦之子,不比他好,更何況他聲名狼藉,你嫁他,完全是累及自己,這是何苦?”
“其二,三個月前,你在白馬寺上香…..”說到這裡,薛素略有些不好意思,語氣尷尬地問道:“你是不是遇着什麼人了?”
長孫無垢心下一緊,眉目流轉,回憶起那日的情景:“我除了進殿拜佛外,不曾遇見什麼人….哦,對了!”
她依舊語聲狐疑的說着:“那天在白馬寺內,達摩笈多大師忽然讓人喚住了我,與我說了一大堆的話,莫非姐姐指的就是這個?”
她心中略有些慌張,那位大師當日對她說到話,是她心中最隱秘的一個秘密。如果這些言語,被他人知曉,極可能爲舅父,爲他們長孫家,帶來滅頂之災。
“達摩笈多?”
薛素也神色錯愕,這位達摩笈多大師,可是一位不凡人物。此人與禪宗之祖,少林寺的菩提達摩一樣,來自於身毒國度,被天子授予菩薩戒,地位就等同於道家真君。
此外這達摩笈多大師,雖未被列入當世七位大宗師之林,卻只因此人出身異國,並不被列入中原強者之林。可據說這位大師,也很可能有着神階強者的實力,是修爲絕代的高僧。
薛素不解,這麼一位信徒百萬計高僧,爲何會尋長孫無垢這個小姑娘說話?
她隨後壓下了疑惑,微一搖頭:“與達摩笈多大師無關,我要說的是,那日白馬寺內,還有一位貴人。乃是當今陛下第三子,韓王殿下楊暄——”
長孫無垢杏眼睜圓,臉色忽變,心內已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薛素就果然拉着她衣袖,在她耳邊悄悄說道:“觀音婢,韓王殿下看上了你,想納你爲側妃!”
長孫無垢心中一怔,隨後就面色漲紅,心中憤慨不已。
側妃?側妃這名頭固然好聽,可其實就是個妾室。
所謂寧做窮**,不爲貴人妾,她觀音婢的家境哪怕再怎麼不堪,也沒有去做人妾室的道理。
可惜薛素並未注意到長孫無垢的表情,繼續勸說道:“你應知曉,太子早逝,陛下子嗣不多,而韓王殿下,雖非陛下嫡子,無望繼承皇位,卻也深得陛下愛重。日後分封地方,”
“此外,韓王府內雖已有王妃,可你不知,王妃殿下並未產子,且身體孱弱,常年纏綿病榻。故而韓王早有納側妃之意,以綿延子嗣。然則韓王性情穩重,這兩年一直不成有心儀之人,直到那日遇見你——你可知這是你的造化,殿下對你一見鍾情,這才託了人尋我,想讓我問問你的心意,只要你首肯,這事便是逃不脫的!”
薛素固然言之鑿鑿,語氣真摯,可長孫無垢心底,卻是一片冰涼。
她垂下眼眸,掩下心中的不快,鎮定道:“姐姐,我知你是一片好心,可惜此事我不敢答應,我與那韓王殿下素不相識,更沒有去做人妾室的道理。既然姐姐知我與李家哥哥素有婚約,此事便容不得我做主,否則,便是我長孫家和高家背信棄義,他日傳出去,必然有人說我長孫無垢撿高枝攀,今後我有何臉面見人!”
如非是今日對她說這些話的,是她的閨中密友,長孫無垢早就拂袖而去。
薛素聞言,則是微微一冷,隨後就搖晃着長孫無垢的胳膊,語重心長:“你個傻丫頭,胡說什麼呢?這雖說是妾室,卻是側妃之尊。且韓王妃她痼疾難除,不似長壽之人。觀音婢你只需入府,就可執掌內院。
再只需生得一男半女,正妃之位垂手可得。至於你與那李二郎的婚約,據我所知,那只是口頭約定,本就當不得真的。我就不信,你母親沒有過別的打算!難道真要將你,嫁給那個紈絝子?”
長孫無垢心中苦笑,她聽出薛素是情真意切,是真心爲自己打算。甚至在她面前,不惜說出了‘韓王妃不似長壽之人’這等犯忌之言,
至於她母親,也確實有過別的打算,是被她舅父極力勸解,才答應重敘婚約。
可想起那日對她淺淺笑着的男子….長孫無垢內心沒有一絲動搖。
她不知自己的選擇,未來是對是錯,可如現在要爲自己選一個能共度一生的人,那一定是她的毗盧遮哥哥。
不爲後者的家世,也不會毗盧遮那令她父兄都爲之傾倒的龍章鳳姿之才。只是爲那人受她請託之後,毫不猶豫殺入敵陣中,將她父兄救回的擔當。
思及此處,長孫無垢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就面色轉冷,朝着薛素一禮:“姐姐對不住,此事恕我觀音婢不能答應!”
薛素眨了眨眼,滿臉的不可置信,她這閨蜜,現如今處境堪憂,在京城名門貴女中,備受歧視。儘管也有世家大閥的貴婦,對長孫無垢動心。其中更不乏五姓七宗,關中四家等頂尖門閥。可就因長孫家的荒唐事,使這些貴人顧忌良多,始終無人下定決心,去尋長孫家議婚。
身處此時此境的,爲何會句拒絕?又有什麼理由拒絕!
“觀音婢妹妹,莫非是以爲姐姐在羞辱你?可需知那怕裴氏,韋氏與五姓七望這樣的高門,也有許多女兒嫁入皇室爲妃妾的。”
薛素猶不死心,依舊拉住長孫無垢,苦口婆心勸道:“觀音婢妹妹,姐姐是真心爲了你好,不想你掉入苦坑,你當韓王府那麼好進?你可知不少名門貴女都在打聽消息,想給韓王做側妃,可以從街頭排到街尾?你怎的這麼傻?要不是你我自小交情深厚,我哪裡爲你操這個心!”
長孫無垢略有些歉意,可她心意已決,並非薛素三言兩語可以說動,便轉身來,道:“姐姐,我素來敬重你,也明白姐姐苦心,我的婚事全憑長輩做主,必不會私定終身,還請姐姐勿要再勸!”
說完此話,長孫無垢掙脫薛素的手,毫不遲疑地離去。
薛素被氣的直跺腳,暗道這丫頭,真是個榆木疙瘩。
她思來想去,不認爲長孫無垢是真心想嫁去李家,多半是不想擔私定終身的罪名,面得日後被人非議鄙薄。以長孫無垢的性情,此事只能暫時作罷,否則姐妹之間,只怕要生出齟齬。
不過在午宴過後,薛素送走所有到宴的貴女之後。卻又來到了繡雲樓二樓,她推開其中一間雅間,走了進去。
窗前的長案下跪坐着一端莊女子,年約十七八歲,長相秀麗無雙,眉目間似有一股威勢,目光盛氣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