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任。”
向錢站在書櫃前,打電話至臺島,一小段等待音結束,一道乾啞的聲音迴響:“向先生,事情搞定了嗎?”
胡林英照例穿着中山裝,胸戴徽章,坐在辦公室裡,語氣沉穩,很有氣質。
向錢卻道:“胡主任,船被港島警方查獲,貨物都落在何定賢手中,對不起,早上新記已經派人前去搶貨.”
胡林英沉穩的姿態瞬間被打破,對着電話罵道:“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軍法何用?”
文件室內。
幾個職員驚聞罵聲,紛紛回頭。
“這批貨價值連城,是這幾年最昂貴的一批,出了事你我全部都要丟命。”胡林英怒不可遏,語氣也透着驚慌,壓低聲音道:“想辦法把貨拿回來,否則消息一旦走漏風聲,完蛋了。”
“現在毛局長正同大公子爭權,要是給人抓到手尾,我們下場都會很難看。”
“胡主任。”向錢嘆息道:“能用的辦法,我都用了,能想的辦法,我也都想了。”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計策都顯得很可笑。”
如買通金庫看守,盜出貨物,糾結江湖社團,鬧事談判等等
對別人有用,
但對他無用,
使出來還徒增難堪。
惹人恥笑。
胡林英聽完眉頭緊蹙,深吸口氣:“何定賢一個小赤佬,區區幾年時間,混的真好。你手下的新記有好幾萬人,連談一談的資格都沒有?”
“不僅是好。”
“簡直是如日中天。”向錢道:“他通過控制社會,團結華人,經營商界三條路已經把觸手伸進各個角落,幾次擡高華人在警界內的地位,論勢力已經堪比局座。”
“鈔票、民望、權力攥在手中,黑白兩道,政商兩界,可調動的資源大把。”
“不一定人人都要聽他的,但人人一定都不敢得罪他。這纔是他最恐怖的地方,明白吧?”
向錢見識過何sir幾次高招,心有餘悸,又暗自佩服:“我讓人帶錢行賄警隊高層想把貨提回來,可明明他不在港島,卻也能讓鬼佬替他做事。”
“不僅貨沒有提回來,還白白損失七百萬港幣。”
胡林英越聽越覺得震驚,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港島與港島的社會形勢已經差距如此之大了?
要知道,個人命運是與時代機遇深度捆綁的,若不是在一個經濟騰飛的社會,一個人是無法在短短几年間,衝上社會頂層。要尊重命運,尊重人才,更要尊重時代。
向錢道:“何定賢不會放過我的,我現在做什麼都沒用,如果你們要貨的話,只能去與何定賢談。”
“胡主任。”
“人來了。”
他將電話放置在桌邊,轉身看向客廳。
“噠噠噠。”
一羣身穿襯衫、夾克的便衣探員,雙手持槍,衝進客廳,將在場的人團團圍住,厲聲喝道:“港島重案,雙手舉高,抱頭蹲下!”
“雙手舉高!”
“抱頭蹲下!”
一陣在喝聲中,十幾名向家保鏢,迅速後退,躲在門柱,櫃子背後,單手按槍,隨時準備反擊。其中幾名心腹上前護住龍頭,用身體將龍頭擋在桌邊。
向錢卻推開他們,高舉雙手走到前方,再緩緩抱着頭慢慢蹲下。隨着向波、林景、林江陸續舉手,抱頭蹲低。保鏢們也失去反抗的理由,紛紛摘出武器,掛在手中,高舉雙手。
在警隊的槍口之下將槍丟出,抱頭蹲下老實投降。
陳子超掏出證件,來到人羣面前,望着向錢朗聲說道:“向生,麻煩同我去大館見大sir,大sir有話要同伱談。”
“好。”
向錢眼神陰鷙,表情不羈,緩緩起身。
陳子超冷笑一聲:“讓你站起來了?”
“下去!”
一名警員倒持步槍,狠狠以槍托砸中向錢膝蓋,向錢腳下一軟,單膝跪在地上,向波、林景、林江等人紛紛變了臉色,特別是向波:“士可殺,不可辱,陳sir!”
“對我老豆尊重點!”
陳子超笑了:“好好好,我多尊重你們向家一點,來,把向公子一起帶走。”
“yes,sir!”
四名警員虎撲而上,十分蠻橫的把向錢,向波二人拖出大廳。林景、林江兩人望着大佬和大公子被拖走,眼神裡都流露出深深的擔憂:“向家還能否存在已經是一個問題。”
陳子超則在向錢上車時,回頭用手拍了拍他的臉蛋,陰森森的發笑:“向將軍,不愧是保密局出身,膽子就是大,路子就是廣。臺博院的貨敢運,大佬賢的人敢殺。”
“今天,你能不能活過都是個問題,好好嚐嚐警隊的飯菜,是不是比保密局的更香?”
臺島。
胡主任聽見電話裡漸漸安靜,便掛斷電話,流露出嘆息之色,重新撥通一串號碼:“杜隊長出來一起抽支菸。”
“好啊。”
杜長江欣然答應。
作爲保密局技術總隊隊長,局座的左膀右臂,深知重要事情不能在電話裡談。
大館。
陳子超敲開長官辦公室的房門,匆匆把門合攏,轉過身立正道:“何sir!”
“嗯。”
何定賢低頭看着文件,隨口答道。
“向錢、向波都已經帶回來了。”陳子超道。
“速度不錯,叫你抓一個,你抓一對,不過沒所謂,一起招待了。正所謂,父債子償,早上碼頭死的五個兄弟,便不是一條命夠還的。”何定賢可不會心慈手軟,婦人之仁。
當然,要殺向波也不至於,畢竟,殺人子女,有點犯江湖忌諱。在還在用到江湖勢力的時候,有些事情要把握分寸,向波還不是新記的話事人,算賬算不到他身上。
給點教訓。
“yes,sir。”
陳子超再度敬禮。
“對了,你早上是不是有點過分?”何sir忽然停下翻動文件的手,擡頭道:“當衆同水警的兄弟講,人不重要,貨重要,見到水警被圍一點表示都沒有。”
“要不是水警的兄弟能撐,全部給人殺光都有可能。”
“做了就做了,偏偏還要說出來,下次不要再這樣了,知道嗎!”
陳子超心臟一緊,但隨之鬆開,大聲道:“sorry,sir!yes,sir!”
“月底規費會多一筆,但表彰不要想了,勳章是雷sir他們的。”何定賢再度低下頭,陳子超則轉身前去辦事,沒幾分鐘,審訊室裡傳出淒厲的慘叫。
最響的聲音比較年輕,滄桑的聲音則較爲壓抑,低沉,看來老特務是受過刑訊特訓的。
何定賢隨後思考了一陣,對怎麼處理向錢有了想法,打電話到匯豐銀行,讓邱德更去收幾個贗品回來。而邱掌櫃也是心領神會,馬上讓專人開始安排,港島有大批典當行,真假難辨的贗品還少嗎?
隨後,他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起身走出辦公室,沿着走廊來到審訊室門口,推開木門進來,便看見赤膊上陣,坐在一把鐵椅上,雙手被綁,滿身淤青的新記龍頭。
“向老闆,昨天打一個電話給我,補一筆規費的事情而已,幹嘛派人到碼頭找我兄弟?”他在審訊桌前站好,點起一支香菸,立即便有下屬拉開椅子。
他坐下吸了一口,悠悠吐出煙霧,斜眼望着向錢,笑道:“找我兄弟玩命,那好,我也只能找你玩命了。說吧,那批貨什麼來頭,是幫誰運的,以前運過多少趟。”
“賣給誰,黑錢在哪裡?”
“呸!”
向錢吐出一口血沫,出聲道:“人老了,撐不住。”
“大佬賢,貨是幫臺島那頭運的,不用說,你也能猜得到,幕後老闆就是毛局座。現在毛局座的肅諜、清洗工作已經完成,老爺子一家人寶座又穩了,將來自然是用不到保密局了。”
“而且當許續聘局座,便是害怕動盪,沿用老一批人馬,現在局勢變了,又要防着老人,自然要搞改革。上上下下都清楚他們那班人沒幾年好乾的,他們自然也清楚,就要爲將來退休謀點福利。”
何定賢點點頭:“綠毛龜啊?”
這是局座的外號。
因爲這位姓毛的笑面虎,上位就靠忍、等、狠三個字,心性如龜,手段如狼,老婆曾經也是特務出身,迷倒萬千浪子,收了不少裙下之臣,所以,被江湖人送外號“綠毛龜”
“這隻綠色老王八,光是運送黃金,文物南下一趟就賺的盆滿鉢滿,現在還要搞盜竊走私那一套?”何定賢百思不得其解,張嘴問道:“這件事情要是曝光怎麼辦?”
“會死多少人啊!”
向錢笑了一聲:“誰會嫌錢多啊,至於要死多少人不重要,殺頭的生意有人做,不賺的生意無人做。現在要算槍斃名單的話,肯定有我一個,所以,我也沒辦法,早上丟了只能拼一拼了。何sir,你說老天怎麼這麼賊,連放我一馬都不肯呢?”
何定賢認真的答道:“老天爺已經放你很多馬了,只是這一回要收你而已。”
“說點我感興趣的聽聽,我好同臺灣那邊擡擡價,爭取多收點錢。”
“我聽舒服了,你也能舒服一點。”
向錢望着他片刻,心知他不可能收錢放貨的,因爲,這批貨不僅有經濟價值,還有政治價值,是世界上難得的,少有的貨,誰都想捏在手上等升值。
但他還是乖乖的介紹了保密局的情況,其中有很多內幕消息。因爲,保密局與何定賢達成合作,是他唯一可能活下去的機會,但凡是一點點機會他都不想放過。
而何定賢一聊就兩個多小時,聊的津津有味,對於保密局也多出許多瞭解。
“這真是一個爛到根子裡,黑到根子裡的東廠部門。”何定賢感慨道:“偏偏太監是真的得人信任,東廠也是真的有實力,看來還真不能跟保密局的人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