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酒店。
何定賢手上拿着副牌,抽出一對,甩在桌面上:“等會有幾個年輕人要見一見,做股票經紀的,負責打英資的時候操盤。”
“賢哥。”
“馮景喜不是股神嗎?”
雷洛穿着西裝,領帶鬆鬆垮垮,隨意搭在脖子上,也打出一副對子跟上。
“馮先生是恆生的人,上回吃了恆生一筆股份,多多少少對我心裡有點不舒服。”何定賢笑道:“東方銀行培養出了一些人才,該提拔要提拔。”
曾少珂頷首:“對啊。”
“股市該握在自己手裡,賺多少,虧多少,心裡也有數。”
“信得過嗎?”
雷洛將香菸碾滅在玻璃缸中,吹出一口長長的霧氣。
“試一試嘛。”
“這次對年輕人而言,是一次揚名立萬的機會。”何定賢表情和煦。
一樓。
酒店大堂。
邱德更穿着西裝,繫着領帶,一副神色匆忙的樣子,大步邁進酒店大門。六位戴着眼鏡,長相斯文,打扮得體的年輕俊彥坐在沙發上,見到邱大班到場,連忙起身排隊迎了上去:“邱先生。”
“邱先生。”
邱德更與六人握完手,眼神掃過衆人一圈,鄭重道:“老闆們在樓上打牌,上去見一面。”
“有大單子。”
司馬祥個子不高,眼神聰睿,輕輕頷首:“是,邱生。”
“走吧。”
邱德更帶着六人上樓。
“有幾名經紀專門替我們操盤,將在股市上也能多幾分力量,靠炒高股價,低買高賣都能賺一些。”何定賢將一條龍丟進牌桌,一拍雙手,大笑着道:“哈哈哈。”
“給錢。”
“給錢。”
雷洛滿臉無奈,掏出幾卷港幣,丟到對面:“賢哥,手氣有沒有這麼好?”
“洛哥。”
“賢哥是牌技好。”曾少珂笑着給錢。
何定賢樂呵呵把錢收起。
雷洛感口氣道:“立叔,你來。”
“臭小子,捨不得錢,惦記我的退休金啊?”陳立站在一旁正同葛白飲酒,聞言放下紅酒杯,走到牌桌旁:“閃開,閃開。”
雷洛把位置讓給陳立,來到酒櫃旁拿起一盒雪茄,選出一支用茄刀修剪。曾少珂剛剛洗完牌,何定賢聽見門口的腳步聲便笑道:“來了。”
“噠噠噠。”
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邱德更喊道:“大老闆,帶了幾個年輕人見你。”
“進來吧。”
何定賢朗聲道。
邱德更將門一推,帶着六個年輕人走進房間,站在客廳面對牌桌,一齊鞠躬道:“大老闆。”
曾少珂分着牌。
葛白、雷洛、江祖輝都把眼神瞥向六個年輕人,帶頭的司馬祥一陣緊張,黃世同、陳佔、麥聖雲、馬卓羣、林潤東都繃着臉,把情緒寫在臉上。
“怎麼稱呼?”
何定賢翹起二郎腿,叼起雪茄,眼神充滿審視,看向六個年輕人。其中帶頭的矮個子,年齡最大,起碼有三十五歲,餘下的黃世同、馬卓羣、麥聖雲都在三十歲出頭,陳佔、林潤東看起來年輕點,大概二十六七點樣子。
邱德更將六人姓名介紹了一遍,又補充道:“這六位都是近五年,華人股票經紀人當中,業績最好,眼光最佳的年輕人,司徒祥先生畢業於哈佛,還在華爾街工作過。”
司徒祥戴着眼鏡,聞言微微欠身。
雷洛扭頭問葛白:“哈佛在哪裡?”
“學佛經的嗎!”
葛白朗聲大笑:“這是美國最好的學府之一。”
“喔”
“高材生。”雷洛恍然大悟。
何定賢打着牌道:“認得我們嗎?”
這位六位股票經紀常年在金融市場混,親身經歷過半年前的金融戰,又怎麼會不認識眼前的人?雖然,有一些人不在商界混,但也是常常出現在報紙上的高官。
六人齊齊點頭,何定賢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們都是東方銀行的股東,在半年前的金融戰裡有點損失,想找英資洋行把面子拿回來,股市的盤口想交給各位,專門成立一個操盤組,到時候替我們收購洋行獲利,有沒有興趣幫我們一把?”
司馬祥、黃世同、陳佔等人都是臉色激動,難掩興奮,替華資操盤進攻洋行,多壯志的一場行動?操盤抽水不用提,大老闆隨便發一筆獎金,都足夠讓他們富貴一世。
關鍵是搭上幾位大老闆的線,將來在港島就有人撐腰,根本不用愁沒有資金用。
更不用怕給人報復。
雖然,六個人都是普通的打工仔,但想要巴結上政治勢力還是很難的,而且一旦做的讓大佬們滿意,他們或許就會成爲華資的御用操盤手。最起碼也是粵省商會、東方銀行的御用操盤手。
這個身份就不足把他們同普通的股票經紀分割開,有了干涉金融市場的影響力。
幫華資打英資。
何其正義啊!
“何老闆,諸位老闆,我們作爲職業經紀,前段時間見到許多華資公司股價大跌,不少好的公司宣佈破產,葬送了未來的發展價值。”司馬祥作爲六人中最有名,最有能力的人,充當着代表說道:“我們心裡也肉痛,因爲一間好的公司,不僅能賺錢,對城市發展,經紀體系都有促進作用。”
“能幫各位老闆將華資企業做大做強,爲華資出一份力,是我們從業的理想。”
黃世同道:“是啊。”
“我們的理想就是利用金融工具,幫助華資公司做好,擴大華人在港島的金融力量。”
何定賢聞言笑道:“年輕人就是有理想,長的帥,說話也好聽。”
陳立在旁咧着牙笑道:“講話好聽多舒服啊,當年我收了一個撲街仔做徒弟,TMD,逼我背黑鍋,還囂張的要命。”
曾少珂、蔡兆光、江祖輝都笑了。
何定賢搖搖頭,點上一支菸,望着眼前的地主會成員,笑容逐漸玩味。若非心裡清楚六個人是什麼鳥,他說不定還會信信理想,可理想就是個婊子,總是給人輪X!
或許,司馬祥、黃世同等人真如自己所言,有一個幫華資做強的理想,但這份理想能保持多久呢?將來,那個在股市呼風喚雨,操縱股價,違規獲利的組織又是怎麼誕生?
無非就是自覺有地位、有能力、有奉獻、開始心安理得的向社會索求回報而已。事實上,當邱德更把六個人的資料遞給何定賢時,何定賢稍微有點驚訝,又覺得合情合理。
地主會!
一個在六十年代股災中打出威名,帶領華資脫困,在九十年代至千禧年間,暗控股價,挪用資金,非法炒作的地下莊家組織,確實也到該顯山露水的時候了。
他們再不起來,就沒機會起來了。至於爲什麼要等到他找人的時候,地主會纔會浮出水面?實則很簡單,真實的地主會只是一個打工仔,既沒有在六十年股災中拯救華資的能力,也沒有在九十年代興風作浪的實力,所謂的股票經紀人,其實就是中介,中介賣時間、賣消息、賣技術服務,拿什麼拯救華資啊?
錢從哪裡變出來?
要是股票經紀可以拯救華資,要麼房產經紀是不是可以拯救樓市?樓市下行期的時候,怎麼只見房產經紀叫苦連天,吃不起,見不到房產經紀振臂一呼,拉高樓價?
去你媽的。
地主會就是一個工具人罷了,無論是六十年代股災,還是將來的非法獲利,其實都是在爲幕後的老闆服務。地主會最多是藉助老闆的影響力,在行業裡頗具地位,別人害怕地主會,也不會怕六個人,而是怕地主會幕後的老闆。電影裡,司馬祥、黃世同等人無非是爲老闆背鍋,之後再隨便丟出去的一枚棋子罷了。
ICAC、反貪處、調查地主會這麼久,也摸不到老闆們的尾巴,足見幕後老闆有多大的能力。很可能是嫌司馬祥、黃世同等人老了,野心又大,做事又不規矩,故意整死他們。要是有心保下幾人的話,讓地主會繼續傳下去絕對不成問題。
所以,何定賢根本不用考慮幾個人的理想,立場,無非就是六個職業技能出色的高級打工仔,衝他們的名氣,用的順手就先用用,用不順手,換人照樣隨隨便便。
因爲,他就是地主會的老闆!
在這裡,地主會就是隻是爲“錢莊會”打工而已
葛白、雷洛、江祖輝、蔡兆光等人,未來在亞洲金融界中最神秘,最具實力,被各地上流社會稱之爲“錢莊會”的成員們。也在趁着大佬停頓的功夫,認真觀察着六個年輕人。
就像地主會從不稱自己是地主會一樣,其實,現在港島金融界已經有“錢莊會”的稱呼,但只不過葛白、雷洛等人從不認爲自己是“錢莊會”.
他們只是利用錢莊起家,在金融行業獲利罷了。
他們是阿sir!
“好。”
何定賢將手中的牌丟到桌面,招招手道:“阿更,伱留下跟他們聊聊具體的計劃,我晚上約了伯德夫人和葉議員吃西餐。另外,這間包廂給你們長租下來了,錢呢,不用考慮,房賬隨便掛。”
“桌上的牌和籌碼留給你們玩。”他朝邱德更說完,用手指向桌面,司馬祥、黃世同等人眼神都不忍露出貪婪,上面至少有二三十萬的港幣。
旋即,他整整西裝,大步邁出,葛白、雷洛、江祖輝等人齊齊跟上。
守在門口的藍剛見到大佬們出來,拍了拍身側一名年輕警員,出聲道:“阿挺,你以後負責跟着他們,保護他們安全。”
阿挺神情幹練,眼神望向門口,點點頭道:“放心吧,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