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歷12年,9月1日,0800時。
大洋洲,新海岸線基地。
會場秩序一片混亂。
每一個人都在忙,但每一個人都不知道怎麼忙才叫好。有人在忙着搬凳子,從會場東邊挪到西邊,還有人在忙着把這些該死的凳子,從西邊挪到東邊。還有人在張燈結綵,儘管燈籠這種很古老的玩意不再適合現代氣息的鋼鐵結構,但元首閣下與第一夫人的鐵婚紀念日,一定要隆重一點。更何況,這是太歲軍全體成員的共同生日慶典。
喜事成雙,這是大魔神閣下的主意。但效果就是這樣——混亂,嘈雜,無頭緒。
隼很頭疼。
按說,這件事他完全可以藉着太歲計劃的後續萬歲計劃,躲到一邊享清閒,但他做不到。現在,這羣小羊羔小兔崽子們像一羣出欄的鴨子,嘎嘎叫着到處亂跑,攔都攔不住。這羣人畜無害的天真純真的大眼睛小蘿蔔頭,會一眨不眨看着你,還會問:“真的嗎?真棒!……我也會像他那樣嗎?我會成爲太歲嗎?我會成爲英雄嗎?……照片上的那些英雄爲什麼看上去都那麼年輕?……他們都死了,才被掛到這裡來的,對嗎?……我希望我成爲英雄,但我不希望被人掛到這裡,儘管我也想被別人羨慕……那我們就站在這裡好了,我是英雄,別人都會看到活着的我!……你不是,我是!……我是,你不是!……你不是,我是!……我不是,你是!”
“好吧,你們都是!”隼很無力,“可以讓我耳根清淨一會嗎?”
這羣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仰頭望着一臉苦惱的魔鬼教官,下一刻,他們歡呼一聲跑開了:“他一點都不可怕,我們贏了!”
“我們要不要去幫他一把?”陣抱着肩膀躲在牆角,看着眼前一場好戲。
“你真是閒得蛋疼!”翔不屑,嘴巴撇到一邊,“教官現在的樣子,纔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你難道忘了當年他是怎麼玩我們的?”
“你的報復心可真強,小妖,這是個壞蛋,我們離他遠點。”小野貓不適時宜地出現,她拖過了陣的手,不由小妖分說,掉頭就走,“我們現在需要練習練習我們的舞步!我可不希望到時候會輸給白雪公主跟她的木頭騎士。”
翔撓了撓頭,看着這對每天都在熱戀的狗男女,心裡感到萬分寂寞。
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廚藝跟武藝都棒極了的女人。她現在在做什麼呢?他嘆了口氣,旁邊有人也嘆了口氣。他回頭看一眼林肯,穿着病號服的林肯也擡眼看他,他們都在看着遠處勤學苦練舞步的小野貓公主與小妖聖騎士,但他們心裡都在想着同一個人。如果,當初遇見霞的時候,不是十三歲,而是十七歲,情況會怎樣呢?
“你怎麼跑出來了?”翔忽然想起林肯不該出現在這裡,“傷勢沒那麼快就好吧?”
“用不着這麼惡毒吧,翔!怪不得剛剛有人對你的評價……”林肯手託着下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我明白了!我們是情敵!”
“真是受不了你們,”翔搖着頭走開了,“我想我還是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呆着去,省得禍害你們!”
“你要去看望大海怪和三公主嗎?等等我,一起去。”
時間過得還真快,轉眼四年就過去了。
男孩,已經是男人了。
“你看起來剛剛吃了一個敗仗,隼。”幹練裡透着活力,就像永不後退的鋼鐵犀牛,這個嗓音只屬於戰場女神——明子女士。“我一直都在想,大名鼎鼎的戰場之隼吃敗仗的樣子,會是什麼樣。”
隼回過頭來,在明子臉上看了一眼。男人一樣利落的短髮,眼神裡沒有嫵媚,只有鋼鐵一樣堅定不移。屬於她的悲傷,被她埋得很深很深。這一點,只有他這個女神的命運騎士,纔會看出來。
“所以,我更加無法離開你,”隼笑一
笑,他盯着女神的眼睛,“只要你站在我的身後,我就戰無不勝。這個紀錄,我保持了十三年。”
“十三年,有那麼久嗎?”
“'當然,每一幕,每一張定格,我都記得。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隼很滿意地嘆口氣,“時間是個最奇怪的東西,我現在已經可以跟你面對面侃侃而談。”
“中士,你的背後就是我最安全的位置。”眼睛望着會場忙碌人羣的某一點,下巴靠在隼的肩膀上,明子微笑着,在眼裡泛起微微的淚光,“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命運,墨菲對我做過的事就是讓我記住他一輩子,而我對你做的事,竟然也是這樣。”
隼慢慢僵硬了背脊,他渾身都堅硬似鋼鐵,他轉不過頭,也不想轉頭。他說:“你知道那時候,我是怎麼想的嗎?我在想,這是一個最適合當女朋友的女人,在牀上。她應該出現的地點是選美舞臺,而不是那個鬼地方!”
“你的奉承很別緻,但……我有那麼美?”
“你是女神,在我眼裡最美。”隼機械着回答,實心實意。
他不知道明子的下巴什麼時候離開了他的肩膀,他聽見明子在嘆息:“四年了,我總會聽見墨菲在說,明子,要堅強!明子,要挺住!明子,明天會更好!”
對於明子來說,四年的時間意味着四年的汗水。現在的她,早不是當初的戰地記者,而是一個傑出的戰地醫師。同時,她還具備了擎天柱閣下的英雄血脈,所以,她很強大。幾乎是最強大的變形犀牛鬥士。
“但是,更好的明天總停留在下一個明天。”明子望着喜氣洋洋的會場,一個人挺着肚子搬來一張發言臺,還有人隨後小跑步拿來一個麥克風,放到發言臺上面。兩個人跑得急了,撞到了一起,花裡胡哨的氣球撞翻了一地。頑童們雞飛狗跳着跑了過來,噼裡啪啦一陣踩。“我還聽說,有人已經不對漢和海倫娜抱有希望……”
“他不會得逞的!”隼眼神裡充滿了不屑,“新海岸線之所以還在這裡,就是因爲漢的存在。沒有他,這裡一切都不存在!大魔神閣下、元首閣下、伊蓮娜博士,都不會答應!”
“不說這個了,”明子爽朗一笑,“只要漢和海倫娜活着,這就夠了。”她伸出手去,指着會場外的長廊,“瞧誰來了。”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墨推着輪椅緩緩而來,輪椅上坐着的自然是幸福的白雪公主。
這是白雪公主第二次光榮負傷。
第二次比第一次傷得更重,但她的精神狀態好得不得了。原因只一個,木頭騎士負罪感嚴重,白雪公主找到了高高在上的感覺。
“木頭,你看那邊,我們的競爭對手!”克麗絲看到的,自然是會場一角里旁若無人的一對舞者。“我們絕不能讓他們倆比下去!”
墨無奈地皺了一下眉頭,他立刻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嬌嗔:“你是男子漢,你對我做出過承諾!我希望……”
“好吧,公主殿下,你希望怎樣?”墨難得展現了一個笑臉,比哭難看。
“我希望……”亮晶晶的眼珠轉了轉,克麗絲從輪椅上跳下來,腳尖在光滑的地板上體態輕盈地一旋,面對着她的守護騎士優雅地張開雙臂,“我的木頭騎士是全場最耀眼的男舞伴!”
“可是,”還是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墨無可奈何地打量着一身寬鬆病號服的刁蠻公主——眉飛色舞,滿面桃紅,天生的褐色捲髮,再配一對點漆的亮眼,還真的有些像童話裡的公主,“你的傷……”
“如果你不希望我快點好,那就別把今晚的‘舞會皇后’贏給我!”
還真是刁蠻得讓人頭疼,威脅的話也跟別人說得不一樣。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你儘快好起來的人,那就是我!”墨說的是百分百的實話,只不過這個實話,聽的那個人最好別深究,“可是我……”
“不會跳不是問題,”克麗絲臉上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燦爛笑容,“你恰好有一個最高明的舞會皇后,和十個小時的學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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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斟滿酒杯,酒杯在絢麗的燈光照耀下閃爍着夢幻般色彩。
寂靜的指揮棒敲了敲樂譜的支架,發出空曠的聲響。看起來像模像樣的樂隊成員們各就各位。下巴與肩膀夾住了小提琴,弓弦擡起,琴絃只等落下的那一刻就流出旋律,
圓滑起伏的舞曲輕快地響起來的時候,璀璨的煙火歡叫着爭先恐後升上了天幕,迷人的曇花鋪滿繁星閃爍的夜空。
微笑盪漾在脣邊,眼睛盯在迷離的眼睛上,徹在矜持冷豔的貴婦面前伸出了他的邀請:“美麗迷人的小姐,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大魔神閣下伸出了手,他將伊蓮娜的手塞進了徹的手心,並在伊蓮娜冰晶閃閃的晚禮服上推了一把:“她說她很樂意!小子!”
輕擁美人入懷,徹將旋轉的風與飄然的舞步送給了伊蓮娜。
徹說:“對不起,伊蓮娜。”
冰魔女在融化,她什麼也沒有說。
世界在她眼裡旋轉,每一張笑臉,都在她眼前閃現。有陣和真,克麗絲和墨,還有漢和海倫娜……世界在上升,整個舞會會場在緩緩升起,離開幽暗的地下,上升到地面。保護罩彷彿蓮花緩緩綻放,在地上,盛開出一個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星空,真實的海風,還有真實的笑臉。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伊蓮娜。”徹說,“我能給你一生的等待,還有這個整整一整夜。”
伊蓮娜不說話,她已經完全融化。
幸福的長度有多長,幸福的邊緣有多遠,幸福不過是一轉眼,她只要這一刻永遠。
“快看,木頭,那是什麼?”克麗絲指着夜空。
墨擡起頭,望見一盞一盞紅燈籠飄過舞會會場上空,飄飄蕩蕩被風吹遠。
“孔明燈,”墨說,“一盞燈許一個願。”
“然後呢?”克麗絲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它們好美,是誰在放飛它們?”
在寬廣遼闊的機場跑道上,屬於隼的身影在那裡點燃一個希望,放飛一個希望。滿天的希望在紛飛。它們飄飄蕩蕩踩着季候風的腳步,飄向夜空深處。
咔嚓,白光閃光,第三隻眼將這無聲一幕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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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隱沒夜空,陽光帶來白晝。
巍峨空曠的衆神之殿中央,一束神秘的圓錐形白光從天而降,籠罩着這張長桌。長桌邊,悲愴陛下戰戰兢兢坐在那裡。
一份關於黎明軍曙光特戰小隊的報告,正被寶座後的人翻閱。又是曙光小隊,總是曙光小隊,到處都是曙光小隊,他們製造了一個又一個大麻煩。
這讓人很煩。
“有什麼辦法嗎,博士?”悲愴陛下恭敬地道。
“辦法?”響尾蛇將他的寶座轉過來,冷眼看着悲愴陛下,抿着嘴笑了,“當然。”他伸出食指點着自己的額頭,笑得很開心,“我這裡有一個計劃,獵魔計劃。”
一個很早就已實行的獵魔計劃。
計劃最關鍵的,但也是最成功的,無疑是第一步——策反叛逃黎明軍一方的元老會成員。這是全盤計劃的基礎,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第二步,也是他現在正在做的——將一個消息不小心泄露出去。第三步……
更濃更開心的笑容堆滿響尾蛇博士的臉,在他冰冷的眼裡,閃過一絲惡毒。
第三步,全力絞殺曙光小隊!
可以說,計劃的第一步與第三步,幾乎同時進行。
一個環環相扣的完美計劃,一個裡應外合的捕獵夾……他開心地獨自笑着,彷彿已經看見措手不及的黎明軍被掃地出門,完全退出黎明之城之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