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歷12年,9月3日,1653時。
大洋洲,新海岸線基地。
沙灘,海潮無腳去來,浸沒沙上一行足跡遠去。
我在這裡,只因我在這裡。沒人會問,我爲什麼在這裡。我在這裡,不是因爲我喜歡,不是因爲我厭煩。命運安排我在這裡,我不拒絕,但我會……反抗!
駐足崖上,遠觀女神孑然背影,烈烈風吹鋼鐵犀牛。
鋼鐵騎士一轟油門,前輪擡起,後輪摩擦岩石,沿着陡峭的斜坡煙塵滾滾速降滑下。
“真巧啊,明子!”巨大的車輪深陷沙灘,鋼鐵犀牛在明子身前停下,“我有一句詩,你要不要聽?”隼不等明子表態,徑直說下去,“驅車登古原,向晚意不適,那個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明子揚起頭來,將如水的目光放到武裝摩托車上隼臉上。
她沒有笑,相反,她在沉思——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
“來吧,明子,我有一個觀賞夕照的好地方!”隼俯下身,向着明子伸出手來。
兩隻手握在了一起,明子翻身躍上了高大的鋼鐵犀牛。
“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效果,落日始終是那個落日,但你站的位置不同,看落日的心情就會不一樣。”隼道。
落日海面,波光粼粼,像是無數跳動的蠟燭。
當你驅車上了高崖,這些蠟燭又變成了鱗光閃爍的魚羣,在夕照下變化不定。
海風吹亂迷思,明子下意識去掃耳邊髮絲,摸到的卻是扎手的發茬。這是一個男人頭,標準的假小子。明子忽然笑了,如果墨菲能夠看到他,會不會很驚訝?
頭髮越來越短了。
那麼,是什麼越來越長了呢?
隼癡癡望着後視鏡裡的女神,說:“對比愁眉苦臉,我始終覺得你的笑臉更具殺傷力。”
海潮在崖下卷千堆雪,風中散發着潮腥氣。
“放心好了,命運騎士,”明子的臉龐被夕陽塗抹了一層耀眼的金光,在她的眼裡,只有陽光璀璨的反射,“我不會永遠活在過去,墨菲並沒有走遠,我們只是兩條並行線。”
車載通訊器閃動提示燈。
隼打開了通訊器。他輕鬆的笑臉,很快變得凝重,他回答:“明白,立刻返回!”
“發生了什麼?”風馳電掣趕往基地內部,明子問。
“我們最不喜歡的那個人,他終於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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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鎧甲一件件加持到身體的各個部位,最後,帶着能量手套的雙手捧起精神頭盔罩在頭上。哧的一聲,卡槽裡氣體噴出,咔噠咔噠聲響起,精神頭盔與能量鎧甲嚴絲合縫,連接成一個整體。
準備完畢的明子舉起了大拇指。
閘門緩緩打開,一線明亮光暈從門下生出。
兩頭咆哮的鋼鐵犀牛衝出了機庫,風馳電掣地穿過黑暗與光明,奔向他們的目的地。
——“這是一個絕對機密,九星級,只有四個人知情。除了我,你們是其中兩個。通過海底隧道,趕往天空梭發射井,把嫌犯帶回來。如果你們心情好,可以通知他——臨時變動,你的假期取消了,休斯將軍閣下。”
——元首閣下的最後一句:“你們時間不多,天空梭不等人。”
綠燈閃爍,一路暢通無阻,紅色車尾燈在昏暗裡劃出一道道漂浮不定的曲線。兩頭與時間競速的鋼鐵犀牛,狂奔在盤根錯節的基地專用地下高速路網裡。時而隱沒地下鋼鐵峽谷,時而衝過鋼架橋,空曠幽邃的地下基地外圍通道向着兩個鋼鐵騎士展示着它難以想象的龐大和漫長。
用時兩分十七秒,兩頭鋼鐵犀牛來到海底隧道入口。
一列物資列車,正隆隆駛出隧道。車廂的燈光,在黑暗中練成一條虛幻的白線。
“跟在我後面,零二!”鋼鐵犀牛高高躍起,車輪與鐵軌發生鋼鐵碰撞的火花,隼整個身體俯在鋼鐵犀牛背上,衝進幽光閃閃的海底隧道。
在他身後,明子駕駛的鋼鐵犀牛很快追趕上了他,超越了他,並給他留下了一句話:“並非只有你的背後是我最安全的位置,零
一!”
零二以更加狂放的速度向前疾馳,零一不得不將他身下鋼鐵巨獸的速度提到極致,車尾淡藍色離子流噴射,在前行的軌跡上拋下一個模糊的殘像,追逐零二的腳步而去!
沒有風聲過耳,但景物在眼前不斷飛逝。
明子疾馳的速度過於瘋狂,種種預料中的危險沒有出現,但她就爲自己製造了種種心跳。在車頭與隧道洞壁發生碰撞的一剎那,強化輪胎表面在洞壁表面甩出一抹驚心動魄的弧線,繼續它瘋狂的疾馳。一節人爲遺留下的車廂停留在軌道上,鋼鐵犀牛騰空而起,車廂棱角被車輪先後兩次打磨,變得圓滑。重重砸落車廂上,然後躍落,在下一個突兀出現的脫節車廂的側壁上飛過。
“零二,這不是模擬駕駛!”
“極限運動不是你們男人的專利,零一!”明子答道,“我不想讓繡花枕頭等得太過着急!我要掏出他肚皮裡的草!”
“我希望我的突然加入沒有影響到二位散步的雅興,”伊蓮娜博士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三號發射井,就以你們目前這個速度去那裡。此外,命運騎士,你的身後有女神的異端追求者,幹掉他們,讓女神去問候繡花枕頭!”
很快,一條岔路出現道路前方,隧道在這裡發生分流。
另外,一列武裝列車的強烈探照燈光,從身後隧道看不見的弧度漫射過來。武裝列車車載的小型追跡飛彈呈散射品字形飛奔在趕來的途中。
前輪與後輪在軌道上同時並行,能量靴底同時與地面發生摩擦,車尾甩到前車輪之前,隼將他的鋼鐵犀牛倒轉了過來。
武裝列車在隧道的視界盡頭轉了出來。明晃晃如同水光的強烈燈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光學護目鏡降下,扣在鼻翼上。
海底隧道,在隼的面前呈現出另外一番大塊的紅黃色斑景象,周圍融化着黑色底調。
三枚毒刺般的海蛇追跡飛彈,即將飛臨。彈頭向着瞬間靜止的鋼鐵犀牛傾斜。
一絲不屑的笑意出現在護目鏡下方,能量手套擰動油門,前輪擡起,鋼鐵犀牛咆哮着衝出。第一枚飛彈到達,擊中目標……的殘像。鋼鐵犀牛在飛躍的過程中,進行變形。第二枚飛彈駕臨。間不容髮,飛彈從變形的手臂彎裡飛過。第三枚飛彈飛到時候,變形犀牛徹底完成,以一個凌空翻轉的雜耍般的動作,將它晃了過去。
四足翻飛,鋼鐵犀牛以它的第二形態衝向迎面而來的武裝列車。身後,三枚飛彈扭轉飛行軌跡,相繼掉轉過來,繼續追逐狡猾的目標。兩枚飛彈在掉轉的過程中,發生了軌跡重合,凌空爆出熾烈的火焰。只有一枚繼續了作戰意圖。
武裝列車呼嘯而來,強烈燈光消融了鋼鐵犀牛的身影。
鋼鐵犀牛完成了他最後形態——人形變形鬥士,一隻鋼鐵大手抓在武裝車廂側壁上的護甲縫隙上,身子凌空,在強烈風壓下保持與地面平行。
最後一枚飛彈穿進了疾馳中的武裝列車,漫長的穿越,在武裝列車的中尾部轟然爆發能量。武裝列車的強橫裝甲爲這場非正常焰火提供了安全保障。不過,它還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一陣震動中,它脫軌了,一截截燃燒着的車廂甩了出去,將海底隧道完全封閉。
與隼遇到的情況略有不同,同樣是脫軌車廂橫在隧道里,但這個對於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零二來說,這根本就沒什麼。
不足爲道。
先是駕駛着鋼鐵犀牛衝上了隧道側壁,藉助一個探出的修理井弧度,凌空飛出。然後在下一個極限起跳中,車輪重重砸在隧道穹頂。鋼鐵犀牛以打破重力常識的模式,飛馳過三節脫軌車廂,然後……四足落地,以鋼鐵犀牛的第二形態繼續奔雷掣電般向前。
兩道交叉火力射在鋼鐵犀牛表面,濺起一連串激射的跳彈。
G33E5怨婦式突擊槍,儘管它很強勁,但這跟本就威脅不到鋼鐵犀牛的護甲,無異於隔靴搔癢。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意味着一個頑抗與執迷不悔。
海底隧道出口,已然在前。
鋼鐵犀牛第二形態四蹄揚起,躍出海底隧道。最終形態完成,雙足重重踏落。明子擡起了變形鬥士手中的主武器,外形彷彿
燃燒的犀牛角——辟邪式光棱突擊槍。
森白的能量波動,在辟邪強悍的槍身乍隱乍現。
負隅頑抗的黎明軍叛兵明智地扔下了手中武器,紛紛舉起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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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海底,發射通道圓孔打開,一串氣泡汩汩冒出,浮向水草上方。
一截黑黝黝的鋼鐵從圓孔中緩緩升起,固定。之後,又一截鋼鐵在原有的基礎上,更上一層。鋼鐵發生形態變化,在海水中完成一系列鋪展,重組……
一面扇狀凹槽最終定型,固定在發射通道圓孔外。
遼闊空曠的天空梭發射平臺,在黑暗中繁星閃爍。寂靜枯燥的機械聲中,有個電子合成女音在冰冷提示:“天空運兵梭軌道鋪設完畢,請再次確定目的地……重複,天空運兵梭軌道鋪設完畢,請再次確定目的地……”
能量手套握拳狠狠敲擊在確認按鈕上,休斯吐出心中久藏的惡氣:“快他媽讓我走!離開這個鬼地方!”
電子合成女音冰冷道:“目的地確定無誤……天空運兵梭發射倒計時,相關人員請回避……重複,天空運兵梭發射倒計時,相關人員請回避……十、九、八、七……”
“很好!好極了!”精神頭盔面罩下的休斯閉上了疲憊的眼睛,喃喃着只有他自己才能聽清的囈語,“不管你們誰,都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悲愴、真理、響尾蛇、大魔神、訂書機、冰魔女、冰王子……無論你們誰,都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
通通通,隔着運兵梭的注水艙壁,一陣類似敲門的聲響傳來。
“請問,有人在嗎?”變形犀牛鬥士一手提着她的辟邪,一手在敲擊運兵梭的觀察窗,“元首閣下讓我捎句話——臨時變動,你的休假取消了,繡花枕頭閣下。”
你?!你?!你!
同樣是鋼鐵犀牛騎士的休斯想起了反抗。
“不要亂動,小心它的壞脾氣!”能量波動的黑洞洞槍口,指向了運兵梭內,然後,一道森白的能量光柱擊破了它,大量的緩衝液從裡面傾瀉而出。明子咯咯大笑,揮動着她手中的辟邪,詭辯:“不好意思,我的手指不聽指揮,走火了。”
她的眼裡,全是冰冷的譏諷。
辟邪式光棱突擊槍發出的犀照,照亮了運兵梭裡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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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張小臉張大了嘴巴,還有他們的眼睛,眼裡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我們的教官真棒!”
“沒錯,我喜歡他!魔鬼教官!”
“笨蛋!我說的是明子教官!她是我的天使!”
“我從沒見過這麼勇猛的母老虎,我愛她!”
一隻大手提起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將他的目光強行轉向了牆壁上掛着的那些英雄的肖像。
魔鬼教官道:“誰都不許動!她是我的!你們的天使教官,只有我纔有資格可以愛她!”
隼回過頭去。與他同樣髮型的女神,目光裡帶着欣慰與憂慮,穿越他,望着他身後的英雄們的肖像。
那裡,無疑新添了兩個英雄肖像。對於太歲部隊來說,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太歲幺洞幺直到兩洞洞,這一百個小太歲之間正爆發着熱烈的討論。比如——“看,幺幺幺,你被掛在那裡!”“閉嘴!那是洞幺幺!”“真遺憾,幺四幺,你失蹤了。”“醒醒,豬頭!既然我失蹤了,那麼現在是誰在跟你說話!”
而對於其他太歲成員來說,卻是撕心裂肺的輓歌。
洞幺幺陣的遺體尚在,但洞四幺墨呢?
他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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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裡,木頭!”孤單的公主禁不住淚流。
流淚是軟弱的表現,她一向拒絕,一向鄙視。但她現在只有這樣做,撕裂的心才能好受一點點。
這不是真的,這是假的。
一個精神力場製造的假象。
同樣哭泣的二公主小野貓抱着克麗絲的頭,讓淚水漣漣,涕泗交流。
林肯無語站在她們的對面。遠處,翔頭頂着體能訓練場的支撐柱,一拳一拳砸下。
血,從白色支撐柱表面蜿蜒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