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歷13年,5月11日,1511時。
新大陸,廢棄之城,七號區廢棄礦井。
一閃一閃,無盡黑暗的遠方,隱約飄渺着神秘的光源。
有風從這個廢棄的礦井深處吹出來,風中似乎帶着另一個世界的呢喃與召喚。
冷冷的月光照着這個幽深不見底的礦井。在這個礦井周圍則散佈着坍塌的巷道與碎石瓦礫。瓦礫下面,掩蓋着廢棄的鐵軌。幾輛礦車歪倒一邊。一輛礦車仰面朝天的腹部,有人在上面畫着一個巨大的黃底紅色歎號。
歎號旁,掛了一頂污跡斑斑的礦帽。
一隻嚴重畸形的手伸過去,從車斗上摘下了這頂帽子,並把它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安全第一,我一直想有一頂安全帽。”撕裂之爪在下巴上扣好了帽帶,活動了活動頭,感覺了一下舒適度。隨後,他伸手去擺弄頭頂燈,三下兩下,一束明亮的光柱從他帽子上面射出。“哈哈!這是一頂王冠!你們從此不必再指望狄安娜這隻螢火蟲了……”也許是興奮過度,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光柱消失了,與之對應的是撕裂之爪充滿失望和痛恨的聲音,“該死該死該死!這隻該死的爪子!”
撕裂之爪可以撕裂一切,稍微興奮之下,一隻小小的礦燈自然不在話下。
“可憐的爪子,”沉默的影子使者總是在需要的時候發言,“看來我們還得指望月光女神,而不是你和你的爪子。”
月光發自狄安娜的軀體,這是她的能力。
與狄安娜在一起,是哈西斯永遠的追求——有光的地方,纔有影子。距離光源越近,影子越真實。
“我看到了……”面對幽邃神秘的礦井,石頭臉發出肺腑深處迷幻之聲,“好多,好多,難以想象……無法形容……我看到了,我們的……”猛然間頭往後仰,彷彿遭到了迎頭痛擊,石頭臉嘴裡發出一聲驚恐的呼號,雙手捂住了臉,向後直挺挺跌倒。
一隻漆黑的藤蔓纏住了他的雙手,扶住了他。
石頭臉渾身簌簌發抖,嘴裡只重複一句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巫師?”撕裂之爪一隻手提起了石頭臉的頭,他竟然從這張石頭臉上面看到了恐懼——石頭竟然也可以表現出恐懼!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是石頭臉唯一的回答。
“看來巫師已經被他自己成功地嚇壞了,我們指望不上他的幫助,”隨手將發抖的石頭臉甩到一邊,撕裂之爪俯身抓起一塊巨大的原石拋進礦井。
“不要!不要驚醒他們!”石頭臉蜷縮在坍塌巷道的瓦礫下邊,出聲阻止撕裂之爪的舉動。但他的阻止,還是晚了半拍。
石頭飄忽着墜落進礦井。它撞擊在倒塌的井架上,發出一聲轟然脆響。然後是第二聲,彈落在井壁上。隨後是第三聲,第四聲……幽深的礦井,顯然並非暢通無阻,各種坍塌的井架與方木就像是一堆筷子扔在垃圾筒裡那樣,橫七豎八地堵塞了礦井。
最後,遙遠的礦井裡終於傳來了一聲悠遠的水響——就像一片樹葉飄落在水面。
“第二個是誰?”撕裂之爪沒有把首席探險家的機會讓給別人,但他在攀爬下礦井的之後,把第二的位置讓了出來。他打算把這個機會讓給魔鬼藤,這樣他就等於在身上紮了一根安全帶。“來吧,小花,你一定比誰都渴望先品嚐到治癒之水。”
他向魔鬼藤發出了邀請。
魔鬼藤沒有拒絕,就像撕裂之爪有時會厭煩他自己的撕裂之爪,魔鬼藤也有屬於她的煩惱。她永遠都不希望自己的皮膚像沙蟲之子那樣粗糙,但如果在缺少水分的情況下,她就不得不面對那種可怕的情況。而讓她深惡痛絕的,
絕不僅僅是她比誰都需要水,更在於她必須要接受陽光的曝曬。
她是一株該死的植物,她尋求正常人類身軀與生活的渴望,無限強烈。
這種情況,幾乎每一個人都有。
這就是他們來到這個死亡礦井的最終理由。
在魔鬼藤下到礦井之後,渾身透明的液體人拉長了他的身體,沿着魔鬼藤紮根在礦井邊緣的漆黑藤蔓,彷彿一股流動的水流纏繞着拳頭粗的藤蔓,緩緩向下爬行。
然後是月光女神,之後是影子使者。
只要身處在狄安娜身邊,哈西斯永遠都不會擔心自己的影之僕會消失。而月光女神卻從不需要影之僕的幫助。一階階月光階梯隨着腳步的向下邁出,而從無到有。冷眼看去,竟是步步走向深淵,月光般的階梯在她身後一階階出現。
一陣陣流沙簌簌飄落,伴隨月光階梯的向下延伸,一帶黃沙之瀑蜿蜒着下到礦井深處。
“不論你看到了什麼,面具,”魚鱗靴站到石頭臉的身前,熠熠生輝的魚鱗甲片,每一片都激盪着神秘的能量光華,“不論生還是死,你想擺脫的難道不正是你臉上的這張石頭面具嗎?”宵向着石頭臉伸出手來,魚鱗手套上的粼光在石頭臉上透出明暗陰影,“來吧,你的歸宿在等着你。”
“截然不同的景象……”石頭臉仰臉面對宵,他的真實之眼聚焦到了宵的身後,“也許……時間還有另一條支流……”
在宵的身後,墨一隻腳向着礦井的邁出。雷字披風隱沒礦井井口。
他的身影墜落深淵,話留在礦井邊:“時間的河不光一條支流,它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改變——你看到的,都是沒有發生的。只有做了,纔是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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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字披風飛揚在上,魚鱗靴泛出的粼光在礦井井壁上留下一連串飛速踏過的殘影。
腿部肌肉繃緊,瞬間爆發,人向前縱出,實際是往下。雙手攀住一根橫置在井壁之間的倒塌井架上,雷字披風飄蕩,人再次騰空。魚鱗靴沿着一根方木向着斜下方疾走,單手抓住井壁的突出,雙腿再次蹬壁,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極速下降,墨的身影出現在更下方的井壁上。
壁走,借力,攀附,沿着廢棄物疾走,墨遠遠地將其他八個人拋在了身後。
經過漫長的下墜,穿過無數坍塌物製造的縫隙……黑暗中,兩隻眼睛玄光洞然,墨首先到達了礦井盡頭。
一池黑水,鐵一樣的顏色。上面漂浮着腐爛的木塊等雜物。
噗的,一個魚躍,墨鑽進了水下。
風聲,從耳邊消失。只有寂靜,與氣泡浮起的聲響。
並不漫長的下潛,墨第二次來到了井底。所以,他知道該怎樣做才能打開這道神秘的機關。他鑽進了一個狹窄縫隙,來到一個相對寬敞的洞穴,兩道洞然的目光望到了水下石板上的凹槽——一個特殊的神秘符號。
他緩緩遊了過去,雙手觸摸在了那個凹槽上。
身體血色流光閃爍,血色齒輪迅速匯聚到雙手指尖。似乎感應到齒輪血的存在,整個石板泛射出乳白色的光芒。血色流光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引着,脫離了墨的手掌。魚一樣活轉,這股血色流光吸附到了神秘符號的凹槽中。乳白色的石板,神秘的凹槽,顯現出一個血色的齒輪!
血色齒輪深深嵌進了乳白色石板,石板被神秘力量激活,無數亮白的遊絲在石板上迅速浮現。很快,勾勒出一幅機械構造的草圖。彷彿是一個齒輪箱,齒輪咬合齒輪,血色齒輪的轉動,帶動了整個齒輪箱的運轉。
然後,隆隆的震動聲,從水下隱隱傳出。
乳白色的光線呈放射狀漫射在水中,光芒越來越盛……強烈的光,照徹墨所處的洞穴——這是一個帶有穹頂的小型
水下樓閣。九道弧形光線射到穹頂,構成一個帶有螺旋的葉輪輪廓。
墨游出了這個閣樓。
水流在他脫出後激盪,葉輪緩緩旋轉。
緩緩地,水流與光線糾纏在了一起。
九個人懸浮在水中,如夢似幻地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幕。他們中有人甚至忘記了身在水下,氣泡不住從張大的嘴巴里浮出。
驟然間,更加強烈的光在閣樓中心點上爆發。
強光推動水流,從九個人身邊向後飛逝。九個人,九張臉,蒙上一層耀眼的奇蹟之光。光與水流的漩渦,出現在九個人的眼裡。強勁而無可抵擋的吸力,擺佈了他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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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光芒,靜靜驅散黑暗。
溶溶水光,從這顆拳頭大的浮空石裡面散發出來,彷彿一波一波永無休止的海潮。
浮空石下面,一棵翠綠欲滴的葉子紮根在石板縫隙裡,手指粗的藤蔓蜿蜒着遍佈了這間石室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一間石室,天花板水波盪漾——蔚藍的水光像是天空,又像是海面。
雙腳,踏在無水的石板地面。
綠色藤蔓在他們腳下緩緩蠕動,緩緩生長。
“我感到寧靜,心靈從沒有過的寧靜。”魔鬼藤張開了她的雙臂,漆黑藤蔓在指尖生長出。石室內的翠綠藤蔓似有感應,緩慢地從魔鬼藤腳下生長,沿着魔鬼藤的腳踝攀上了她的膝蓋,繼而是大腿,腰腹,胸背,肩膀……
“好舒服的感覺……”撕裂之爪低聲喃喃着,他的身體不知不覺也纏滿了綠色藤蔓,“它在舔舐我的傷口,它的溫暖讓我流淚……”
“我想我可以重新擁有正常的人類身軀……”沙蟲之子遍體黃沙的顏色在藤蔓的纏繞下,慢慢浸溼,注入了一股清泉般的生機,“它能幫我做到,我相信……”
渾身透明的液體人身體在藤蔓的纏繞下,漸漸有了生命的顏色。他張合着他一抹淡綠色的嘴脣,發出他悲喜交集的恬靜從容:“我從沒想過,我會重新擁有我的身體。女王陛下,你是我的救星,你是……廢墟的救世主。”
“我看見了……時間改變了它的流向……”石頭臉下,一雙眼珠的輪廓凸起在轉動,“它流向了另一條河流……”
同樣的神奇,不同樣的奇蹟,發生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月光,影子使者他們也都在感受着各自的心靈洗滌。
“果真是這樣,”魚鱗靴無意識地挪動,宵四顧的目光充滿沉靜的喜悅,“這裡纔是生命之花盛開的土壤。”
“白博士沒有說錯,”帶着渾身的蠕動的藤蔓,墨緩緩靠近宵,與她並肩站到一起,“也許用不了多久,生命之花的藤蔓就會直衝雲霄……那時候,我們會坐在雲上,觀賞生命之花的壯麗。”
“我無比期待,墨。”宵回過眼去,墨的面孔在她眼裡充滿光與暗的柔和線條。
曉在那裡,他站在墨的身體後面。
他沒有說話,他在微笑。
沉靜,喜悅。
“只有做了,纔是你想要的。”墨邁開腳步,走向藤蔓半掩的石門。感知墨的去意,藤蔓鬆開了纏繞。“走吧,宵。”
兩扇巨大的石門,在綠色藤蔓後寂靜無聲。
伸出手去,藤蔓遊走着,避開了手的去向。
同樣是血色神秘符號,篆刻在兩扇石門中間。墨將手按到了兩扇石門上。
齒輪血的血色流光緩緩脫離墨的雙手,融入神秘凹槽其中。
血色光芒在白光下面浮起,綻放了齒輪形狀的輪廓。血色齒輪運轉,齒輪咬合齒輪,大門緩緩開啓……
滾滾白色海潮,洶涌地迎面撲進來。
門裡,九個人張大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