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你揹着涌動的人潮與大海,從一片混沌中走來。
你迎着光,我卻看不清你的表情。頭頂的冰劫鳥長嘶一聲,撕心得叫人落淚。
天地就這樣粉碎在你倔強牽起的嘴角邊。
我叫許安嵐,是一名高三的學生,同時也是一個五人樂隊的吉他手。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條短信,發件人無名,連號碼都是空的。
以爲是誰惡作劇,我不耐煩地點擊了閱讀。
“你認爲世界懲治犯罪的原則是什麼?”
還懲治犯罪,這短信夠奇怪的。我沒想太多便把手機扔在一邊。
彈了一會兒吉他,餘光瞥見手機還沒暗下去的屏幕,新鮮感的又撩起了我。
我重新拾回手機,咬着嘴脣憑着潛意識打出了四個字。
“完全公正。”
就在信息發出去的一瞬間,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高樓和樹木的影像扭曲在了一起。轟然間,大地裂開,一道巨大的漩渦席捲而來。
頭頂的天空如同黑洞般黯淡,落下了麻痹皮膚的雨水。落葉被沉重的雨點捏碎在水泥地上,慢慢在冷風中灰飛煙滅。
我緊捂住疼痛的額頭,彎下腰來,卻驚異地發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往下陷。那些腐爛的泥土已經淹沒了我的小腿。
我轉過臉來,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一道足以炸裂蒼穹的響雷促使我緊緊捂住了耳朵。
然後我竟然清楚地聽見了一個絕望的,撕扯一般的聲音在說話。他在說:“離開這裡。”
那一刻,我以爲是世界末日。
“景商,你去看看她醒了沒。”
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聲音。在我聽見了逐漸清晰的腳步聲後才足以下出定義。
那個被喊作景商的人見我未醒,只好不出聲地坐在我邊上等。
這是什麼地方?心裡面雖然波瀾起伏,我卻沒敢發出動靜。我閉着眼睛假裝沒醒,揣測着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我醒來是否能安全。
耳邊是玻璃碰撞的輕微震動,然後是茶水被倒入瓷杯中的清冽聲響。暖暖的茶香溢散過來,很安心的感覺。
周圍安靜了幾秒鐘後,有人把瓷杯的蓋子輕輕蓋上了。
我悄悄地睜開眼,看見一個黑褂男子託着腮幫望着瓷杯,三十來歲的樣子,有些黝黑的皮膚,高挺的鼻樑,神色讓人捉摸不透,剛毅裡帶着一點溫柔,高高綁起的馬尾甚至要讓我分不清時代。
“我很奇怪爲什麼你要睡一會兒等我把茶倒好了才肯睜眼呢。”
“……”被人揭發的我頓時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然而這種動機我竟然怎樣都想不出來。”
“本能的反應哪有什麼動機。”我趕緊坐起來穿好鞋子。
“噢。”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笑起來,眼角的幾道眼尾紋反讓他親切不少。
“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還有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環視了一下四周,房間裡只有一張牀和一把桌子,牆壁上掛着一幅滿是牡丹花的油彩畫。
他端來茶水,並沒理會我的問題:“這熱度剛好。你要再遲會兒睜眼我說不定就要重新倒一杯了。”
“謝謝,不過抱歉,我不喝茶的。”
“嗯?”他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我看見他濃密的眉角微皺了一下,然後徑直把茶塞到我手上,“喝點吧,不然以後就沒機會喝了。”
“又不是孟婆湯,一杯茶沒那麼稀奇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他的聲音像是被人隔空掐斷了。
我轉過臉。他悲傷的瞳孔裡倒映着我的不安。我像是觀望一場無聲的電影。他的身體,他的臉孔在我眼前墨跡一般地淡開來。無聲無息地缺失成虛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緊握住那杯他留下的還有溫度的茶。
“從今以後,你就叫端木蝶。”眼前突然闖入的男子用命令的語氣和我說着。他看起來比景商大些,一襲青白的長大褂,上揚的眉毛,黑色長髮披散着,留着不亂的八字鬍,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威嚴感,湖藍色的眼眸淡定的如同盛上了千年的海水那樣深邃。
“端木蝶?可是這不是我的名字啊……”
“我是你的師傅。”他似乎並沒有在意我的疑惑。
“師傅?你教我什麼?”我無知到有些冒昧地問。
“懲治罪惡。”他輕描淡寫地說,然後轉身走出了門外。
我尋着他的方向出了門。樓道里不是很寬敞,一面有五個房間,另一面是封閉的牆壁,牆頂高處排列着五扇那種打不開的玻璃窗,外面天差不多已經黑了。每個門邊上都掛着一盞煤油燈,說油好像也不像,玻璃裡載着半瓶藍色的透明液體,液體裡浸着一根燈芯,讓我不自覺地就聯想到了魔法。這裡的樓梯很特別,是那種螺旋型的結構,圍着中間的大圓柱子往下轉。黑色扶梯側面雕刻着精緻的鏤空花紋,細長的藤蔓以最舒服的姿態彎曲延綿着,鑲嵌其中的花蕊含苞待放,有種歐式建築的味道。扶手的末端立着一個被雕刻成手掌差不多大的動物,像一個頭上帶着角的麒麟。
當我拐下樓梯轉過大圓柱的時候,驚訝的發現下一層原本應該是樓梯的地方被一道同樣雕着精緻花紋的圍欄橫空切斷了。我有些好奇地從圍欄探出頭去往下看,突然一陣暈眩。
幾乎二十幾層樓的高度讓我捂住了嘴。下面再沒了樓梯,密集而整齊的樓層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黑暗裡,我突然覺得自己渺小得卑微。
我準備收回身子,卻感覺被人架住胳膊抵在了圍欄上。這力道不輕不重,卻剛好能讓我無法動彈。
“抓到你了哦。”
我試着扭過頭來看清他是誰,卻只能瞥到那件藏青色的衣角。
“你誰啊抓我幹嗎?”我氣急敗壞地衝着身後嚷。
“我是誰這不重要,不過你想要擅自闖入古界的話我就得抓你了哦。”聽那語氣像帶着笑說的。
“什麼古界?別開玩笑了!我連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還想狡辯,快點認錯!”
“狼岸,放了她。”
押住我的手終於鬆開了。
“劫…劫赦大人。”
我揉了揉胳膊轉過身來。
眼前一個留着辮子的少年單腿跪地,藏青色的短褂,臉頰上的顴骨在燈光下特別明顯,低着頭嚴肅得和剛纔判若兩人。
“狼岸,木蝶是我的三徒弟。這是最後一次。不要明知故犯。”
師傅揹着手臂看着他,那語氣嚴肅到沒人敢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