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和銑看來,高強的這個問題只是循例一問而已,教會弓射箭,不過須臾即可,又有何難?然而同樣的問題被高強又提了一次,這次是問的常勝軍右軍統制劉琦,這位神箭手給出的答案讓和銑瞠目結舌:“單卒習練,我右軍須三日;一十將率十卒,習練隊射,須得半月;一營習三疊射法,須得三月,全軍配合習練,又須三月。至於此弓射速甚快,則若要如前條令習射,所須攜帶箭矢比前多出不啻半數,各營負駝騾馬勢須更增,營長都頭等分發箭矢之序亦須更革,末將此際不知其需時幾何,請相公問參議司。”

簡單說來,就是這東西單單要讓軍隊熟悉使用,就得差不多半年時間,後勤體系的相關變革還不計算在內。高強冷笑一聲,向和銑道:“和府君,可聽的明白了?此弓雖好,我軍卻恐怕用之不及了吧!和府君此功,恕難在錄,待本相將之轉署軍器監便是。”要領功,去和京城那幫官僚打交道吧,我這裡的軍功就別想了!

事實上,高強抓着這件事來作文章,雖然是臨時起意,卻也其來有自。大宋朝文尊武卑,但也有軍功之賞,那些嫌文資轉的太慢,升官不速的文官們,往往就試圖從軍功上作文章,於是造成了對於打仗和製造兵器,有些文官甚至比武將更爲熱衷,所謂的開邊生事之罪,往往都是由這類文官開的頭,原因很簡單。打仗是要死人不錯,可死得又不是他們這些文官!

這次高強前來收復燕雲,既然認定了這是一個大地系統工程,文武兩道就缺一不可,是以對於這樣的歪風邪氣,非得找個機會殺一殺不可,和銑可算倒黴,撞到了槍口上。否則他這弓也算是一項革新。縱使暫時不能形成戰鬥力。也不至於遭此冷落了。

見和銑嗒然若失,高強不免又把言語撫慰他幾句,方向諸官道:“列公,燕雲之地,本朝從未得之,恢復之事,談何容易?以當日太祖太宗之英烈。開國將士之勇武,尚且數遭敗,今雖契丹衰敗,然其事非細,不可等閒視之。望列公捐棄私心雜念,一體同心,成此大功,他日縱使朝廷不賞。待歸老田園之時。父老相擁而觀,指稱此爲平燕有功之臣,那時光耀門楣。留名青史,豈不強似區區爵賞?”

這話自然說的漂亮了,當時衆文武紛紛表態表示贊同,帳中氣氛着實熱烈。高強微笑相應,其實他心裡清楚,經過這件事之後,想要這些文武能積極參與平燕之事,那就得另外想辦法激勵他們,起碼眼前他們是不會輕易開口說話了。——只不過,要這些人指手畫腳又有何用?歷史上大宋收復燕雲之役打成那種丟人的樣子,又有什麼邊臣有所建樹?叫他們都乾脆閉上嘴,讓真正能做事的人做事,倒還落得清靜!

是日,將各州邊臣所須擔負的任務卷軸悉數發了下去,又約定了保密與考成之法,高強便即宣佈散帳。待到晚間,他便在府衙後院置了一桌酒,命呂頤浩、劉琦作陪,問他請的何人,高強卻笑而不答。

須臾,一員年輕將領進來,身後引着兩個紅袍大員,衆人看時,卻是日間剛剛吃了個悶虧的和銑,並滄州知州何灌二人,那引領他們進來地年輕將領,正是何灌地長子,現在常勝軍右軍劉琦麾下爲營長地何薊。

見客人到了,高強忙起身延請入座,那和銑本是心存怨懟,不過既然人已經來了,也就無謂作態,與何灌二人同告了罪,坐了客座,那何薊不敢與父親同座,垂手侍立在旁。

高強舉酒相勸,勸了兩巡,見和銑終是悻悻,便停杯笑道:“和府君,敢是日間本相不錄你獻弓之功,是以不樂?”

和銑心中確是不忿,任誰費盡心思弄了件寶貝出來,獻寶的時候卻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大約心情都不會好,今日若不是何灌拉他,他還不肯來哩。只是既然來了,又被高強和顏悅色勸了兩杯酒,這心裡的氣卻也順了許多,他畢竟是將家子,也曉得些行伍之事,日間聽劉琦說的有理,倒還能聽的進去。此時見高強說起,便搖頭道:“相公不錄我功,自是道理,顧下官此弓歷久而無功,心中怏怏而已,卻不敢怨望相公。”

高強見他尚能應答,亦是甚喜。這雄州知州乃是要害去處,邊關鎖鑰的所在,倘若和銑此時仍然耿耿於懷,他便要設法調離和銑,以免不利大事了。當下好生勸慰了和銑幾句,方向何灌道:“當日出使契丹時,有契丹貴人說及麟州何巡檢神射,好生景仰,本相後來歸國問起時,方知便是何府君行事,甚是欽服。何府君,請滿飲此杯。”原來當日何灌在麟州時,其地乃是宋夏遼三國交界,邊境上時有小衝突,何灌便率本部精騎四處應敵,所射之箭洞金穿石,十中八九,敵人見之往往驚走,其名揚於異國。

這事高強本是不知道的,他所知道地何灌只是歷史上靖康之時,守黃河的宋軍不戰自潰,領兵的將領就有何灌,因此對此人本沒甚麼好印象。待從其子何薊手中得了何灌的邊策,見其見解與自己暗合,方纔留意,訪求之下,才知何灌卻是屢有邊功,軍事上頗有長才,今日河間府聚將,自然要與他好生議論一番。

哪知何灌卻不吃這一套,誇他射箭倒還客氣兩句,問起邊事便硬邦邦地道:“前日犬子所持平燕策,已進呈相公左右,餘外愚並無所見,無以對答相公。今日到此,非敢受相公飲宴,只爲犬子在軍中多煩勞相公,忒以致歉而已。”

這話卻大出高強意料之外,好在平燕的大略早定。也不消何灌來參謀多少,不過這何灌脾氣如此之硬,也難怪以他地邊功,到現在才作一個知州了。也就是宋朝文尊武卑,有本事的人都望文資裡鑽,其實象何灌這樣的人,讓他作知州真是難爲了他,這種脾氣作文官也不討上級喜歡。倒是軍中還較爲適合他一點。

他只是這般想想。劉琦在一旁卻說了出來:“嘗聽家父說及本朝諸將。稱說何府君治軍嚴整,每每嘆息不已,今見何府君如此剛正,俗謂軍如其將,嚴整之說不虛也。”

劉琦之父劉仲武也是西軍名將,現任熙河安撫使,當時號稱西軍有二劉。一劉便是劉仲武,另一便是劉法,可知其威望之重。何灌任熙河都監時便曾在他麾下,此時聽見劉琦說道劉仲武誇獎於他,方纔現出喜色,連稱不敢當,又道劉琦將門虎子,這般年紀便已經做到了一軍統制。領兵近兩萬之衆。倘若

軍中去,便是一路地安撫使,機動兵力也不過三四萬

高強命劉琦作陪。原是有此意,見何灌開顏,便也笑道:“河北邊臣多豪俊,二位府君俱是西軍將家子,此番有事燕雲,諸事仰仗列公處甚多,況且本相春秋方盛,經事不多,也須列公多多贊襄纔是。”

二人見高強說得誠懇,便即一一允了,高強便將呂頤浩與二人引見了,笑道:“此番用兵,諸事甚多,那糧餉轉輸之事,悉由呂承旨勾當。緣邊糧草多須存於雄州、霸州、滄州三處,這運糧之事,可得仰仗二位府君多多護持,若須軍馬時,不妨直言。”

這次出兵燕雲,和歷史上宋太宗兩次攻打燕京比起來,起碼有一樁好處,兩國在開戰前處於和平狀態,宋軍可以放心大膽地將糧草運到邊地囤積起來,而不必擔心糧道安全。但一旦開戰之後,這糧道可就要成問題了,而常勝軍雖有十餘萬衆,但以燕京之大,既要打擊頑抗地遼兵,又要控制新收復的地方,還要進駐燕京北部的五大關口和十八小關,其兵力委實不能算多,是以這護糧地重任,高強便有意交給這些邊軍邊臣。

在當日整軍河北之時,高強對於邊軍地戰鬥力已然所知不少,這些連廂兵都算不上地土兵,卻往往人馬勇勁,守土甚力,當時邊境上主要地治安巡邏任務都已經由這些土兵擔負起來。若由這些熟悉邊情的土兵來護糧,至少比那些喝慣了兵血、過慣了太平日子的河北兵要好上許多,至於領兵護糧的將領,則只能由這些邊臣來擔任了,這也是高強看重何灌等人的原因所在。

何灌與和銑聽了,方知高強用意,俱都拍胸脯擔保,誓保糧道無憂。高強大喜,又勸了兩巡酒,議論些邊情軍事,直至月上中天,衆人方纔盡歡而散。

過了數日,葉夢得忽然來見高強,說那張琳不知得了什麼消息,說什麼也要見高強一面,否則便不會繼續談判。高強聞之,不憂反喜,吩咐快快請進來。

無時,張琳一身官服,大步而入,向高強施了一禮,便道:“高相公,近奉我主詔書,前以南朝請議邊界,我主念及兩國盟好百年無礙,不忍壞盟,爲黎庶之計,情願將易應朔四州交與南朝。詔書中並曾說及,倘若南朝亦念兩國之盟不易時,可恤我燕地去歲大飢,運糧來賑濟我朝百姓,以全上天好生之德。”

這便是天祚敗於阿骨打之後,依着耶律餘睹的奏議,遣使南來命張琳以此談判,只是張琳身在此間,對於南朝收復燕雲的決心和準備都有所認識,可不象天祚那般樂觀,再聽說天祚與女真決戰失利,一時間方寸大亂,竟爾沒想好談判地策略,一股腦將自己的條款悉數端了出來。

高強聽了,心中卻是大喜,遼國既肯作出這樣的讓步,必定是天祚和阿骨打決戰失利,故而想以此來行緩兵之計。這塞外民族數千年來都是強者爲尊,如今天祚親征失利,一舉把契丹數百年來血戰建立起的威信都給敗盡了,可以想見的是,從此契丹的那些臣民部族都將對契丹的統治失去信心,自行尋覓新的領袖,而靠近南朝最近地燕雲之地,自然就會有意投向南朝了。當然了,若是大宋還象歷史上那樣,連如此衰敗地遼兵都無法戰勝,這些早已經接受了塞外民族邏輯的燕雲漢人,自然也就不會認同大宋的統治了。

當下高強笑道:“兩國盟好百年,皆爲百姓黎庶之計,貴主既有此仁心,本朝又豈能不允?若說以糧賑濟燕京時,本相亦當從命,當四州入宋之時,便可運糧望北地矣!但不知四州何時入宋?”

張琳見高強第一句話就問什麼時候交割,便知不好,硬着頭皮道:“相公容稟,我主雖允交割四州,卻須寬限時日,其地入北朝亦有二百餘年,百姓安堵,一旦交於南朝,勢必有無數官民相攜北歸。伏祈相公體察民情,俾此官民自行遷徙,惟道中乏糧,還望南朝儘速支吾則個。”

高強聽得冷笑,這話說得倒是漂亮,合着你交地不交人,這路上錢糧還得我來出?這叫什麼道理!聽着竟和歷史上金人索取每年一百萬貫租賦才交還燕京給大宋,臨了還把家產一百五十貫以上地百姓一舉擄走,如此行徑頗爲相似。

“張相公此言差矣!既雲割地,自然割民,奈何能遷民而留地?似此逼使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掙扎道路,擾民之情莫此爲甚,而又向本朝索糧,口說爲黎民百姓計,何其謬哉!”他站起身來,將手一揮,斬截道:“恁地,本相在此一力擔當,以半月爲限,半月之內,四州入宋,則糧亦當發,決不食言。”

張琳還想討價還價,無奈高強態度堅決,出口不改,他也是無可奈何,便道:“交割四州之事千頭萬緒,半月之期,委實急迫,但不知相公若半月不得四州,便當如何?”

你這是試探我有多大的決心吶……也罷,就讓你知道知道!高強將眼睛一眯,面上擺出笑容,口中的話語卻讓張琳半邊身子都冷了:“約定之期,豈可更迭?待半月一至,我便分遣官吏臣僚前往接受,爲免交割之時賊人乘時作亂,亦當有大兵相隨,還望貴朝莫要生了誤會,道我南朝壞盟侵疆纔是。”

張琳倒吸一口涼氣,他年來從燕京過了三次,自然知曉其地虛實,此時的燕京可戰之兵不過萬人,糧草僅支旬月,而南朝僅僅在河間府駐紮大兵就不下四萬人,且士飽馬騰,一旦開戰的話,遼兵就連燕京都守不住,沒等塞外的援兵趕到,城中就會沒糧草了!更何況,在目前的情況下,又能指望塞外派出多少援兵?那天祚帝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張琳亦有心不允,橫豎天祚給他的權力只是審時度勢,拖延時間而已。然而他這裡咬牙拒絕是不打緊,南朝勢必立時進兵收取燕雲,就算你能指責他背盟壞約,卻也抵擋不住南兵的軍鋒,又能於國事何補?倒不如權且答應,想來南朝得了四州之後,以南朝粉飾太平的習慣,勢必要大肆慶賀一番,短時間內未必就會再索其餘州軍了。

百般無奈,張琳只得答允,只是那應朔二州不比易二州近在咫尺,道中傳遞消息總還須時日,況且也須送信給燕京留守司,命其籌措交割事宜。好說歹說,高強總算是鬆了口,將交割日期定在一月之後,五月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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