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說這蕭保先乃是遼國重臣,本不至於如此輕出,後門小事亦不到他來操心。也是諸事湊巧,近年來遼東飢災重,諸族騷然不安,蕭保先身爲一方鎮守,縱使憂心如焚,亦無力迴天,惟有用重兵鎮壓,強使各族安堵如故。

那遼陽府鄰近漢民衆多,漢人又多從事農桑的,雖然遼東氣候苦寒,地裡收穫不多,總也好過那些遊牧之民,一場大雪下來就凍壞掉一羣牲畜,因此日子較爲好過一些。奈何這等亂世之中,想過安生日子的人就會被人惦記上,試想一羣餓狼中間有人拿着一塊烤肉吃,這不等於是在誘惑餓狼麼?起初只是些零星的小紛爭,到得後來,遼陽府附近的漢人和渤海人紛爭日多,漸漸有上升到民族矛盾的趨勢。

蕭保先起初還是秉公處斷的,不過這人要是到了時時爲生存而掙扎的程度,什麼公理道義還有多少分量?蕭保先的秉公處斷,也就變成了偏袒一方,其實不光是渤海人罵他偏袒漢人,漢人亦罵他偏幫渤海人,變做裡外不是人,遼陽府內外情勢日漸緊張,好似一個極大的火藥桶一般。

正因如此,蕭保先聽說後門失火時,纔不敢等閒視之,定要親身出來鎮住場面,唯恐有人趁機煽動生事——卻不料這次生事的人膽子太大,直接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頭上!

蕭保先這一中箭。場中頓時大亂,衆親兵紛紛撲上,搶着蕭保先地身子往府中便退。所謂事起倉促,那幾個渤海少年也驚的呆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當時大忭眼見機不可失。站在衆人身後大聲嚷道:“射殺了狗官蕭保先了!我等何不殺進府中,將契丹狗子與漢狗盡數殺卻,以消心頭之恨!”

少年們本是心中揣着一股火的,當下聽見有人這般喊時,哪裡按捺的住?登時發一聲喊,從腰間抽出兵刃來爭先而進,只顧往那蕭保先所在處殺去。衆親兵都是蕭保先身邊近人,見留守中箭倒地。這些海少年又是白刃相逼,一個個亦是義憤填膺,不要命地殺過來,雙方俱是一股血氣,當即便有幾人見血。

這一來事情越發鬧的大了,這城中近日來形勢已經極爲緊張了,有那路過之人見到留守府後門處廝殺,還不知如何,卻聽見有渤海人大叫“蕭保先要招集漢人,盡殺渤海人了!”這一喊就把整個遼陽府的人都給捲進了這場大漩渦之中。海人和漢人之間本有嫌隙,如今一點火星濺出來,頓時殺得不可開交,不片刻幾處火頭點起來,全城都亂作一團。

眼見局勢大亂,花榮和大忭等人也顧不得再煽風點火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倆匯合了王伯龍,並一個本處細作領路,四人一路沿小路而行,到了城門邊,卻見城門已經被人打開,一幫漢人手持弓箭利刃,在那裡趕殺渤海人和契丹戍卒。一面放漢人百姓出城。幾個人都是穿着漢人衣衫,亦都懂得說漢話,趁亂也就出得城來。

離城數裡,滿地都是逃難地百姓。亦隨處可見有人動刀砍殺,人喊馬嘶,哭爹喊娘,亂得不可開交。花榮站在一處高阜上了望,其餘數人持刀守在一旁,等閒亦無人敢來招惹。

小李廣遠遠望着東京城中的火頭,又看看四周的亂象,驀地嘆息一聲,招手喚來大忭道:“原本只想射殺蕭保先,一時無人來過問劉參議之事,亦好徐圖相救,卻不料惹出這般大亂子來!恁地,我等身負重任,一時亦不得進城了,眼見這許多逃難百姓,渤海人與漢人彼此攻殺,必有無數人向南面我常勝軍境地逃去,我等須得連夜趕回軍中,遣兵接應百姓到南方數州安頓。然則劉參議當如何營救?”

大忭也知花榮說的是目下的要事,皺眉想了一會,方道:“花統領說得是,東京這般大亂,恐怕有人乘勢生事,咱們須得儘快回到軍中方好。此間蕭保先既死,料想一時亦無人查問劉參議之事,何不請此間細作密密尋訪下落,設法營救?若有些切實消息,我等再遣兵北來,亦無不可。”

倆人又找來那領路的細作交代了幾句,那細作見這般亂象,要察訪留守府中一個人的下落料亦不難,也就答允了,只說目下各族亂殺,總得好一陣子方能停歇,因此這事倒急不得。花榮見他說的有理,便亦點頭,懷中取了一塊銀子出來打賞,此乃當日及時雨宋江常用地手段,花榮在宋江身邊見得多了,便也學了些。

那細作謝了賞,又將三人送出一程,到了騾馬行在城外的牧場,待花榮等人與其部匯合之後,方又回城去了。這邊一行翻身上馬,循着

回疾馳,路上自然不大好走,時時見到路邊有人殺伐不堪,若是中原人見到時,怕不要一路打抱不平過來。只是花榮等人來到此間數年,早見慣了這遼東各族與中原人的不同之處,須知那殺人搶劫地固然是惡人,那被殺被搶的卻也未必就是什麼良善,你若是救了他時,他見你不加提防,說不定趁夜就偷了你一匹好馬溜了去。身處此等亂地,俠義心腸就等於是自尋死路,有誰來感激你?倒是兇悍強暴,卻還更容易得人追隨,只因那意味着你更強,能活的更久而已。

因此衆人一路不理諸事,只是策馬奔馳,若遇到有人攔路,亦不問青紅皁白,先隊只是人人馬上搭一支箭射將去,數十支箭攢射下,什麼攔路之人都登時了帳了。

到了天明時分,已經離遼陽府百里之外,前面看看將到八口,忽然有斥候還報花榮,說道那八口地高永昌軍中號角頻傳。兵馬遊動。好似要動兵一般。花榮沉吟片刻,便吩咐繞道向西,兜了數十里地一個大***,到了後晌便與郭藥師所部接上了頭,當晚便回到了郭藥師的營中。

這一天一夜奔馳了近三百里。人馬都是疲憊不堪,若不是這一路無論戰士馬匹都是精選的。幾乎就撐不下來。饒是如此,路上亦有數十匹戰馬不支倒斃,好在到了本軍大營中,人人俱是放下了心來,說白了,不管是多麼狂妄地人。也沒人敢說憑着五百騎就能橫行遼東而平安無事的。

花榮稍事休息,便與大忭、史文恭兩個來尋郭藥師,將路上見到高永昌調動兵馬之事說了。郭藥師一面置酒與幾人洗塵。一面道:“此事我已知之,遣了斥候前去打探,亦命諸營戒備,他若敢來犯我,徑直迎頭痛擊便是。”手上兵力佔優,在遼東這幾年又不曾敗績過,郭藥師地膽氣自然雄壯。

花榮見他已經有備。亦是欣然。幾人正在說那東京之事,忽然有人來報,說道那高永昌遣使來下書,目下已經到了蓋州大營外。

“深夜下書?”郭藥師與花榮對望一眼。都察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當下吩咐請進使者來。少停,戍卒一聲報。那來使大步而入,看裝束神情乃是渤海人,自報家門乃是高永昌所部裨將,名喚撻不野。這不野施了禮數,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來。交給兵丁遞到郭藥師面前。

郭藥師卻不忙看,冷笑一聲道:“撻不野?你那高永昌有什麼事,當面講來便是。我何曾與他通過什麼書信?”

不野身爲使者,這點冷遇只作不知,恭敬道:“郭大人,我家高大人來時說起。他奉命調防東京,因而要調動兵馬,恐怕郭大人有什麼誤會。故而遣小人來下書道明,並無他意。”

郭藥師和花榮對了一下眼神,心中都是好笑,這高永昌早不動。晚不動,蕭保先一死立刻就調兵回東京,管他是回去平亂還是搶地盤,總是不安分的主,這樣人說地話也好輕信地?不過這消息中也透露出一個信息,高永昌顯然甚爲忌憚郭藥師這路人馬,因而在他回東京之前,勢必要設法安撫郭藥師,以免身後生變。

郭藥師將書信拆開看了,見信中言辭謙卑,只是說些恭敬話語,便交給花榮看,一面向撻不野道:“我與你家高大人雖是近鄰,彼此素無往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家高大人要回東京,自是奉了東京留守府地號令,與我何干?”

那撻不野看看花榮,面上微微一笑,躬身道:“郭大人這般說,想是領會了我家高大人之意,小人奉使至此,回去也當得向高大人交代了。高大人來時說起,若是郭大人能體會他的苦心時,亦當有心意奉上。”

郭藥師眼神一凝,沉聲道:“心意?這倒有趣了,不知高大人有甚心意可奉上於我?”

不野心中惱怒,所謂奉上云云,只是敬語,這郭藥師卻拿來說嘴,分明是有意輕視高永昌了。心中暗暗銜恨,面上卻恭敬道:“高大人說道,這心意嘛,不在多少,只在心誠,譬如郭大人營中倘若有什麼人口走失,牛馬短少,我家高大人尋及了便當送回,管教完璧不損,請郭大人放心。”

郭藥師身子一正,這撻不野話說的蹊蹺,分明是在說那參議官劉輝了,這高永昌竟是在用劉輝之事作要挾,要他按兵不動,坐視高永昌回兵東京?郭藥師一向睥睨慣了,哪裡受地了這樣的口吻,頓時心中有氣,正要發作,卻想起這劉輝乃是高強派來的人,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何況高強對於他來說非比尋常。

當下強

,將皮球踢給高強派來遼東的最高武將:“花統領,好意,你以爲當如何?”

花榮和郭藥師共事這許久,如何不知他言下之意?劍眉一揚,笑道:“今日聞報,東京留守府生變,漢民與渤海攻殺不已,本將身爲漢人,常自憂心,難得高大人肯將我這裡走失人口和牛馬牲畜送回,我等自當領受這番好意。既是如此,便請高大人軍中將南來漢民和渤海之人盡數交與我常勝軍。不得留難阻撓,搜刮苛求,來使可能答允本將?”

不野暗叫厲害,這花榮言語中亦暗藏機鋒,先點出常勝軍已經得到了東京亂事地消息,高永昌調動兵馬的真實目的無所遁形。已經沒了多少談判的籌碼;跟着又順着撻不野地話頭,把南來的漢民和渤海人悉數划進了“走失人口”地範疇之內,須知塞外各族爭鬥,搶的就是人口和牲畜,地盤反而不是那麼重要,花榮這麼一來,對於高永昌的野心便是釜底抽薪之計。

無奈形勢比人強,郭藥師和花榮的常勝軍兵強馬壯。糧草豐足,真要廝殺起來,高永昌手上這幾千戍卒是不夠看的,目下可倚仗的也只是郭藥師到現在還扛着遼國地大旗,沒有公然造反而已。想要不馬上打起來,就只能俯首低頭,只是撻不野終究有些不甘心,試圖討價還價一下:“花統領名動遼東,心憂漢人,此事我可代高大人應允了。只是那海人……”高永昌本身是渤海人,他此次回去東京,存的也是利用當地漢人和渤海人地民族矛盾,拉攏渤海人以壯大其實力的心思,因此這海人乃是他必爭之處,撻不野自是深知。

哪知花榮還沒說話。郭藥師已長笑一聲:“花統領既是漢人,關切東京漢民安危自是當然,我郭藥師卻是渤海人出身,自當關切渤海人安危,來使豈可視若無睹?素聞東京留守府理民嚴苛,諸族相殘,不似我這裡各族安堵,彼此融融一片。便似我與花統領這般同席共飲,何等快活?來使休要多言,只管去回覆你家高大人,若要我這裡相安無事卻也不難。只須有人慾南來我處時,不拘漢人渤海,盡數放了南來便罷。只此一件,你可依得?”

不野心中大恨,這倆人一搭一唱,真是欺人太甚!怎奈對方既然拋出了這些話來,倘若藉此起兵要爲東京漢人或者渤海人主持公道,自己這邊卻也禁止不得,只得權且答允下來,安撫了常勝軍,待高永昌安定了遼陽府,羽翼豐滿之後,纔好對付郭藥師等人。

待撻不野去後,郭藥師向花榮笑道:“花統領果然精明,一句話便捉住了高永昌的軟肋,諒他目下兵力不足,也不敢留難南來各族,我這裡大可放手遣人北上招諭流民南來,便是那曷蘇館路各部系遼女真,亦可遣人招撫。”

花榮謙謝兩句,卻道:“郭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我等與高永昌私相授受,可當不得真的,目下東京留守無人鎮守,自是無人來理,倘若遼國有新任留守前來,卻又不同。趁着目下亂局未定,我等當分秒必爭纔是。”

郭藥師點頭稱是,當下諸人商定,郭藥師在此間設大營安置南來的流民,等候關於劉輝的消息,一面整頓兵馬;花榮等人回往大忭大營處,與陳規等人匯合,利用那張暉設法招撫熟女真來降,又要說服之前接來地生女真溫都部阿海一族,命他們派人返回北地說與生女真各族,縱使不能使其來投,也要讓完顏部不能那麼順利地統合生女真各部。

阿海等人吃了完顏部二十多年的苦頭,如今好容易得出生天,心中如何不恨?當下慨然答允,便即派了十幾人分幾路北上,前去聯絡一些與溫都部關係較爲密切的部族。

書中簡短,不過數十日間,已經到了新年之時。這一年,用遼國年號的乃是天慶四年,大宋則是政和四年。不過從這年地正月一日開始,這遼東又多了一個年號,生女真完顏部太師完顏阿骨打在來流河畔登基稱帝,國號則不似中原習慣,沒取什麼玄妙有來歷的字號,就叫做女真國,改年號爲收國,其攻城略地,建立國家的野心,從這年號中便昭然若揭了。

注:《金史?太祖本紀》稱金國國號參照的是“遼國以鑌鐵爲號”,然破綻甚多,倒是《金史?地理志》所說的“國言‘金’曰‘按出虎’,以按出虎水源於此,故名金源,建國之號蓋取諸此。”更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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