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下葬
剛纔使劍並未傷着那年輕人的女子,下了馬,拔出手中劍狠狠刺在少年後脊背。紫幽閣
“這樣就放心了,怕是你那毒效不夠。”女人狠笑,收起劍擡腿上馬。
身邊其餘兩個女子,瞧着她輕哼,隨即上了馬,快速從帳篷周圍離開,散養的羊羣還未入圈,受了驚嚇,四處逃散。
少年身子微動,似是骨頭震動,徹底恢復死靜。
只聽馬蹄聲離開,少年微微動了胳膊,尚且還有脈搏,怕是不及時救治,也是無法活下來。
深更半夜,萬籟寂靜,偏生這時一樓下面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響,躺在牀上睡着的顧南城,微微轉動身子,摸了下身邊位置,小娘子還在。
他剛想再睡,又聽到一陣響聲,定是下面出事了。
顧南城起身把被子蓋好,奇怪的是洛塵竟然也醒了,睜着眼看向他,張口便喊,“爹爹,我要尿尿。”
“你自個起來,尿壺在外面,不許吵了你娘。”
“哦,你還得抱我出去,不然、我就喊我娘。”他低聲應着,坐在小牀上不願下來。
顧南城沒轍抱了洛塵,剛走一步,那臭小子竟然尿在他身上,順着衣服往下流淌,還帶溫熱。
“你、”他非常嫌棄。
“我沒忍住。”洛塵呵呵笑着,全然不好怕黑了臉的顧南城。
放下洛塵,“你自個去牀上睡覺,不許再吵。我去樓下看看。”
洛塵似懂非懂,點點頭,“爹爹你去,我陪着娘一起睡覺。 ”他纔不管,邊走邊脫掉衣服,光着小身子,爬到牀上睡了他的位置。
一樓情況不明,顧南城下去的時候,見夏天和荷香都在忙碌,燈火通明,連安然都起來,身上披着衣服,坐在院子裡的臺階上,瞅着空中,似是發呆。
“怎麼回事?安然先去樓下和弟弟一起睡覺。”
“好,爹爹、姐姐剛纔哭了,你快去看看。”安然聽話,糯糯說完上了二樓,站在樓梯旁對他說的。
顧南城點頭?“嗯”了聲,往夏天那邊走去。
荷香短了熱水,火急火燎的邊走邊喊,“姑爺小心一些,先讓我過去。”
等荷香放下熱水,夏天立刻用手中棉布沾溼,一點點的擦拭清哥的身體。
顧南城站在門外,並未進去,荷香會意,走了出來,“姑爺、”
“裡面什麼情況?”
“清哥身體突然變得僵硬,夏天、夏天便讓我燒水給清哥暖暖身子,現在可是六月的天,人的身體怎麼會僵硬?清哥、像是睡了整整一天,今日並未醒來過,怕是、”
“準備一下,清早你去找棺材鋪的人,準備好備用的東西。”他低聲吩咐。
清哥的事,已是意料之中,縱然是百般不捨,也要做好準備。
屋裡的夏天、該如何安慰她?
顧南城困惑,向來和夏天談心說事的都是小娘子,此刻他着實不知如何無寬慰夏天,說:清哥已經死了,你要認清現實吧,還是要如何?
子墨從二樓下來,輕聲踱步走到他身邊,“別擔心,我進去陪夏天。 ”
“子墨,清哥怕是已經走了。”他不能再自欺欺人,清哥離開大家都不捨得,但還是要認清現實。
“我知道,只是還沒適應,總覺着清哥就在身邊,哪裡走了,即使躺在牀上的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子,還是滿懷期待,有天他能醒來。”小娘子面含悲傷,眼眸低垂,也是說不明白此時心情的繁雜。
顧南城輕聲應了句,接着道,“清哥的身體有毒,聽許良說,怕是那毒導致身體的殘破,最後支撐不住才離開的。雖說是能強撐,卻沒說一定能過去,現在這般情況,子墨和夏天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能太過於悲傷。”
“我知道。”她輕聲說,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夏天趴在牀上,埋頭低泣,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她才轉了身子,瞧着小娘子,悲慼悸動,哭的不能自己,“娘,清哥像是再也不能醒來了,我不想讓他離開,不捨得。”
“我也不捨得,我也想着清哥。但夏天,活着的人才更爲重要不是麼?你想想我、你爹爹、安然和洛塵。清哥只是暫時的離開,終有一天我們還能見面的,別太傷心,好嗎?”她走進,任由夏天抱着腰身,哭的厲害。
牀上的少年,眉眼緊閉,精緻的面容帶着輕微放鬆,放在兩側的手呈緊握狀,似是愉悅又是不捨。
臉色蒼白,了無聲息,嘴脣漸漸泛紫,是中毒的症狀漸漸顯漏。微微有些難聞的氣味,雖是有了皁角卻還是掩飾不了,那是死屍的氣味。
放在牀上的抹布,是剛纔夏天給清哥用的,現在沾染些許血跡,黑色的血,瞧着便是不乾淨。
子墨看着少年,竟然不不害怕。
而夏天抱着小娘子哭了一會兒才擦乾眼淚,瞧着她,“娘,清哥什麼都沒說,只是喊着我的名字、喊着娘和妹妹。後來閉上眼,我以爲他睡着了,我還在旁邊哄着,我說:我說清哥先睡會兒,等醒來我們就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集市,真的很熱鬧。可是,他一睡就睡了好久,到現在都沒醒來。”
聽着夏天的輕聲訴說,子墨眼淚顆顆滴落,她輕仰頭,看着房間上空。
有人傳言說,人剛死肯定不願離開最牽掛的地方,會站在上空看着身邊的人,帶着最後一絲的感情,不捨的離開。
她想,若是清哥能看見他們的話,那就請再來一次吧,再回來一次吧。
不過回來的清哥是癡傻還是正常,她發誓,絕對不會才讓清哥離開了,一定會好好的呵護那個乾淨而和善的男孩子。
他那麼好,怎麼可以離開他們呢。
子墨輕聲說着:清哥,你若還有不捨,還不想走,請你、儘可能的留下來,夏天需要你、我和妹妹也需要你,你若能留下就回來裡找我們可好?不管多長時間、多遠的距離,只要你願意回來,我們就等着你。回來,好不好?
子墨的話無人聽的人,就連身邊的夏天,都沒感覺到清哥在說話。
房間內忽明忽暗的燭光,來回閃動,荷香拿了白色蠟燭走近,低聲呢喃,“這屋裡也沒風,怎生燈就滅了。”
顧南城也走了進來,微微開了門,等荷香點上了燈,屋裡才微微亮堂。
清晨剛到,顧家又發生了一件事。
紅事之後的白事。
沙漠之中唯一的綠色草地,中年男子伸手扶着那少年餵了藥喝下去。
“這小子啥時候能醒來?”陸來瞧着赤腳大夫,甚是煩躁的問。
“不知道,我手裡的藥只能幫他到這裡,能否醒來就看他自己了。這溫家可是得罪了什麼人?怎麼下那麼重的手,溫家兩夫婦可是都死了,這小子也是命大,那劍沒刺中心臟。”赤腳大夫在這裡呆的時間長,多有這少年的幫助,倒是和大家混的面熟。
那日也是巧了,正好救了他。不然這小子即使不死也會被野狼撕吃了。
“溫家是後來過來,不是本族人,之前有什麼冤家仇恨,我們可不知道。”溫情這孩子他知道,是個極好的,待人做事都很好。但、他顧慮的是,前來殺掉溫家之人的兇手是誰?
他們若是知曉溫情不死,會不會再來第二次。爲了族人安危陸來不得不考慮清楚。
他想,等溫情醒來之後,儘快告訴他,讓他離開這裡吧!
人並非無情,只是在選擇保護他人和自己的時候,更傾向於後者。
少年閉眼,腦中餛飩不明。很想醒來,也始終無法睜眼,手腳四肢像是被誰固定住了,根本不能動彈。
腦海裡一直出現一個聲音:清哥、清哥。
是在叫誰呢?他聽的清楚卻又感覺陌生。
他敢保證,絕對不是在叫他,可是又很想繼續聽,聽那些聒噪而溫暖的聲音,在耳邊、手掌中、又像是在骨頭裡。
痛癢,身體全部的位置都痛,而且身體裡的東西像是在躁動、慌亂。
似是有什麼東西闖入其中,眼睛緊閉,手掌握的死死。
陸來瞧着躺在氈毯上的少年,“真是奇怪,明明身體都動了,眼睛剛纔都睜開了,怎麼還不醒來?”
“瞧着像是在做夢,應該是快醒了。”陸來身邊一個微微胖的婦人,頭上裹着白色紗巾,衣服上面掛着金銀,瞧着甚是富態,面色也是溫潤,伸手碰了下少年的面龐。
不發熱了,像是燒退了下來,只等醒來應該就沒事了。
“趕緊醒來,好打發走了了,他那些羊羣我們全部買下來,多給他一些銀子,讓他去外面生活吧。總歸收養他的那溫家夫婦否死了,留在這裡也是負擔。”
“也成。只是、咱家那姑娘像是瞧上他了,兩人似是看對眼了,正是感情好的時候,怕你趕走小情,家裡姑娘可是不願意了。”婦人皺眉,心中有些可惜。
溫情長的極好,眉眼如畫,瞧着和遠處的青黛山一樣,笑容和天上的雲彩,乾淨溫潤。
只是,他的身世像是一團謎,他不是這裡的人,他剛來這裡的時候她便知道,溫家阿媽抱着上尚在襁褓中的小嬰兒,來到他們家索求羊奶餵養孩子。
那時她還好奇,若是剛產下嬰兒的母親不可能沒有奶水。那溫家阿媽瞧着也是年輕,只是後來,她如何解釋的她也記不清了。只是說,這個孩子是撿來的,是個可憐的,懇求她給些吃的。
他們心善,不忍心看一個帶着嬰兒的女人跪在地上懇求索取,便答應了。
自此,他們便一直跟着,慢慢的也開始放牧、擠羊奶、做羊毛氈、族人漸漸的接納了他們。
關於溫情的身世,終究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來自哪裡?爹孃是誰?
顧家鋪子,全都撤銷所有活動,大紅色的紙張全都一律換成了白色,鋪子門外貼着紫色對聯,商城活動暫時取消,超市也關門三日不再營業。
這消息纔剛放出,又引起了鎮上人們的恐慌。
杜員外立刻跑到顧家商鋪,抓着馬東,立刻詢問起來,“這顧家又做了什麼事?”
“杜員外,你趕緊鬆開,咱們不易動手。是東家家裡出了喪事,現在正在喪期,不能打死舉辦活動。咱們這鋪子和商城的事情,至少一個月內都要悄默的低調行事。”馬東上前解釋。
對於顧家有人去世他表示感傷。
但話又說回來了,誰家曾不死過人?他若是悲傷又豈能難受的過來,馬東倒不是看的很重。
不過,東家那邊說了,近期不要搞花哨活動,賣東西多用紙張全都換了,他們聽命就是,對於清哥離世,並沒有太大的悲傷。
杜員外放下馬東的衣領,心中悽然,“顧家可是剛辦了婚事,又要辦喪事,到底做的叫什麼事兒?”
“杜員外別胡亂說辭,這事東家不許亂說,咱們只是聽聽,切勿亂言。您若是買東西我便幫你收拾一兩份兒出來,若是不需要,那我就送您出去。”
“你這老瘸子,好好看你的店吧!”杜員外笑罵道,說完撇開身邊跟隨兩人,自個走了出去。
開辦酒樓的何管事,早就聽聞到關於顧家的事情,只是不太確定。
“之前讓你給顧家送的禮物可是送了過去?”瞧了看着那人,何管事問他。
“還沒,我已經找好。都是價格不錯的禮物,可是要現在送去?”手中拿着算盤的那男子,低聲問着。
“給我滾,現在顧家辦喪事你去送喜事的賀禮,不是找死啊,滾出去。”
“公子莫氣,老爺說了,問你何時回家,這在外面呆的時間也是夠了,該是回去的時候了。”拿着算盤的男子,擡頭看着他。
“不會,我娘是青樓女子,配不上他,我血統不夠正也無臉入了杜家之門,給我滾出去。”何管事起身,伸腳直接踹在男人屁股上,趕着給推了出去。
現在想找他回家了,早先做什麼去了,他現在過的逍遙纔不管該死的老頭子。
顧家出了事,他無論如何都得走一趟,過去瞧瞧吧!
夏天面色蒼白,坐在院子裡的長凳子上。顧南城全程忙碌卻不忘照看夏天,安然今日沒去學堂也是在家裡呆着,卻被小娘子帶着送到懷義家。
清哥屍體剛穿好衣化過妝,此刻正要入棺。
夏天擡頭瞧着外面的陽光,六月的天,正是天熱的時候,她卻渾身寒意,渾身冷的徹骨。
“夏天,清哥要入棺了,你過來看他最後一眼,記住不許哭,可好?”
清哥喪事不請外人,他們一家送他走,不需要別人過來打擾到他。
這才,小娘子和顧南城按照夏天的說辭,誰也沒請,即使來的人也沒拒之門外,根本不得入內。
而前來幫忙的只有瓜田裡的人,算是擡棺所用,也不是外人。
夏天站起驅步走來,伸手抓了子墨的手,“娘,我渾身冷的厲害,不知是不是清哥回來了?”
“別胡說,你冷是不是?那我抱着你,暖和一會兒。你若是在這樣,我是會非常擔心你的。”她抱住夏天輕輕側臉在她耳邊說。
“娘放心,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我知道如何做,我會好好的送走清哥。”她轉身眼淚未乾,卻帶了蒼白笑意。
清哥應該也是不願看到他們這樣擔心愁苦。
入棺、擡棺、下葬。
死人屍體等不的時間,尤其是六月熾熱天,一絲一刻都都等不得。
纔不過兩日,清哥的屍體已經發臭,這次化妝上色也是困難,若是下手狠一點,皮膚就會被劃破。
不過三日,夏天已經恢復從前,只是瞧着比之前更寡言少語,除了家人,她最關心的便是鎮上的生意。
一連數日,她都忙到深夜纔回來,每次安然都睡在她身邊,到了家,飯也不吃,直接回房休息。
子墨看在眼裡,滿是心疼。
又聽到院門打開的聲音,小娘子快速從二樓下來,顧南城手中抱着洛塵,“走的這般着急,你慢一點。”
“定是夏天回來了,我出去看看。”她走的匆忙說的也着急。
“別慌張,荷香還在外面。你不是交代荷香已經準備好宵夜。”
“那也要我過去親眼看着才放心,你帶着洛塵在樓上吧,不要下來了。”
瞧見荷香時,夏天已經不在院中。
“小姐、夏天已經回房了,飯菜她自己端進去的。”荷香抱着安然,看着從樓上下來的子墨說。
“走的真快,我都好幾日沒看到夏天了。”
“再等等,過些時日,夏天肯定能走出來。之前不是說要給宋家堡那邊送西瓜,不如就讓夏天跟着姑爺一起去吧,正好能散散心。”荷香張口提議說道。
“怕是她不情願出門。”小娘子沒瞧見夏天,隨即抱起安然。
她話剛落,夏天從門內出來,嘴角乾淨,瞧着並未吃飯,應該也是沒有心情去吃。
“娘,宋家堡送西瓜的事我去吧,我也想出去走走。爹爹就不必去了,讓他在家裡陪着娘。”夏天眼眸認真誠懇,說的果斷絲毫不猶豫。
“不可以,你是個姑娘,豈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子墨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