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纔是。但儘管北面逃難而來的人流沒口子的散播着李自成是如何的殺人不眨眼,大順軍是如何的爲禍鄉里,但葉風等待着的李自成來人卻始終未
到。
倒是在派了帳下底子很清白,投誠之後文人士大夫氣質依舊十分濃厚的原楚王府紀善劉文顯帶着惠王府奉國將軍朱由柱的手書先去,隨後又放朱
由柱後至去處理荊州孫可望的事情之後,終是沒等來意料之中應該要來的李自成的使節,倒是見到了另外一方的來使。
來人姓何,後世時也頗曾聽聞過此人的名頭,四十來歲正當壯年,滿面憂國之色,正氣堂堂,正是何騰蛟何大人。何騰蛟與己方並未打過多少交
道,所以在所難免的有所倨傲,在城外四十里處便躑躅不前,只派了一名麾下參議前來通報,葉風還是給足了他面子出城四十里以平輩見禮相迎的時
候,才見到了他的尊範。
何騰蛟如今的身份乃是巡撫湖廣右僉都御使,亦即是後世俗稱的湖廣巡撫,只是明代無此官稱,所謂右僉都御使,乃是例加官,管軍的。這個名
目比起他之前的官銜淮徐兵備道來說,更爲適合眼下的局面。之前那位參議說的很清楚,何騰蛟隨即轉交的一份手書寫的更清楚,法理上的南京軍方
頭號人物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信中寫道:接到張某的信之後,很是重視,已經將奏疏轉遞通政司,相信剋日便能上達天聽,當然,史大人也另有保疏
,如今天下大亂,正是你張某人立不世奇功,報效天子的大好時機。你張某人所提出的北聯孫傳庭,東結左良玉共伐闖逆的計劃這裡也很贊同,特此
派了何大人前來贊襄。
說是贊襄,但相信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贊襄是什麼意思,所以,各人臉上不同的表情落在眼裡,葉風便心中有數了,對這何大人,還不能太客氣
了。底下軍師們可都看着呢,當然,何騰蛟臉上自矜的表情也說明,他是很以爲自己能來建立一番功業的,至於他乃至他背後的史可法是不是真心相
信大西軍報效朝廷,那就不得而知了。這個答案葉風心裡也有,自然一定是否定的。史可法一個能提出“聯虜剿寇”的人,指望他相信自己,那基本
上是要自廢武功的。
“何大人一路辛苦,各位大人一路辛苦,這便請進武昌休憩,共商討賊大計。”虛套的話說着,葉風便要以主人的姿態將何騰蛟一行數十人引入
武昌城,見何騰蛟仍是住身不動,以及臉上那不悅的表情,心裡便知道,這傢伙是不喜歡自己在前頭帶路。
但讓他走到前面去那也是不可能的,自己擺出這麼大排場,出動千餘名士兵來迎接他,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再以你爲尊,那豈不是當面給你刷
耳光?便這麼保持着手勢和臉上的笑意,與何騰蛟對視着。
這麼僵了一陣,何騰蛟不陰不陽的哼了一聲,又像是笑了一下,擡腿便要騎上馬兒,吩咐邊上的親兵道:“叫轎子且擡回去,本官雖是文官,但
也是馬上闖出的名聲。”他說的自然是在南陽時,單騎入賊營撫平一府禍亂的往事,也是他的成名之作。自此之後,朝廷上下都曉得他知兵的名聲,
在文官知兵大有可爲的年代裡,這名聲自然是極好的。
說着,便不理會葉風,徑自向武昌城而去。經過葉風身前的時候,勒住馬兒彎腰道:“敬軒先生請。”
葉風冷下臉來,擡手示意臉上已現怒意的麾下士兵及謀士們不必在意,點了點頭翻身上馬,一勒繮繩呼嘯一聲,加鞭而去。身後不住的吆喝聲響
起,那是親兵們收隊的號令。就這麼的,何騰蛟一行便給晾在了武昌城外。
騎在馬上人在歸途,兀自心中惱火難去。他孃的你們這些朝廷官兒擺架子可以理解,但你他孃的在我一個人面前擺就好了。即便是做官的,也要
想一想這番架子擺出去,與成事何益?又有何損?你也不想想,老子就算真心想投靠朝廷,可以吃你這套架子,但老子手底下那些造反出來的士兵們
,那些曾經在你們這些官老爺手底下混不下去的士兵們匠戶們賤民們,他們肯不肯?知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造反?
出城三十里迎接你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一陣縱馬疾馳,心裡發了一通牢騷之後,才慢慢開始冷靜下來。勒住馬兒,等了一等身後趕來的徐
以顯,待他到身邊停住時,已經是怒意全消了,看着一臉焦急的徐以顯,葉風笑了笑,對面的徐以顯也跟着笑了笑,葉風搖了搖頭自嘲的道:“他娘
的這個老何,脾氣還真是大咧。”回望了一眼胡興漢也縱馬趕到,開口道:“老胡,快些快些。咱八大王有事問你們呢。”
“你們說,老子想回頭去迎了他何騰蛟進城來供菩薩一樣供兩天,該沒人要瞧不起咱八大王吧?”葉風呵呵笑着,心裡轉着算盤,他孃的李自成
那邊遲遲沒有表示,誰知道他要不要孤注一擲的跟自己來拼命?萬一這會兒再開罪了何騰蛟……聽說老何那是從左良玉那邊過來的,雖說不是一個
派系的,但總歸也是個朝廷命官,自己就這麼把他晾着,料他定然也不好意思進城,萬一回去找左良玉找史閣部來,那豈不是要糟糕?
便是一點點脾氣,要發也要等到後顧無憂了再發吧?葉風定下心來,心中這麼一轉,已經有了要回頭的意思。
徐以顯望了望胡興漢,做了個請的手勢。胡興漢點頭笑了笑道:“怕他個鳥,他姓何的稱大王敬軒先生,擺明了是暗喻大王你沒受朝廷官職,本
來就瞧不起咱的人,理他作甚?不殺了他就是他天大造化了,還指着要供他菩薩?大王,您可不能回頭,兄弟夥們都看着呢,再說了,爲着保楚王府
的事,這些日子下頭散夥的不少,四殿下回來八成要鬧的。”
他說的雖然不合自己心意,倒也是個實情,最近黃州原李人會麾下的新營雖說經過一次整頓,但還是有小兩千人要散夥,本着好聚好散的想法,
自然是送了他們走人,聽說李人會在隔江蘄水一帶自己扯了一支桿子起來,李自成部拿下黃州城之後並沒有東進,聽說鬧得還有聲有色的。胡興漢也
說過幾次,說若是由着李人會在外頭這麼鬧大了,只怕底下士卒們要投他的只怕更多。
葉風本覺得要投他的只是那些貪圖打家劫舍的爽快的人,去了也無所謂。但如今想來,胡興漢盤算的還真是有道理。如今李自成威脅未去,己方
又在着力弄着軍紀,心懷怨憤的只怕不會少。這其中當然還要再做功夫,比如犒賞多些,再正規些按月發點錢餉米糧,能過起日子來,當然又不能叫
他們過的太舒服……這其中的文章實在也不是自己的強項,要指望着胡興漢的地方還很多呢。
只是,徐以顯又會有什麼看法呢,看他笑容中似乎頗有深意,朝胡興漢點頭讚賞了兩句之後,便望向了他。
“胡先生說的甚是,大王您是絕不能去的。”徐以顯贊同了胡興漢的部分觀點之後,纔開始敘說自己的主張:“黃州李人會鬧得卻是不太像話,
胡先生說的,正是以顯衷心贊同之舉。如今姓何的晾在後面,他來的意思應當不是左崑山的意思,周本兵的消息更爲妥當些。於南京來說,左崑山勢
大難制,南京袞袞諸公不會沒有想法,聽說他姓何的也是打九江水路而來,但卻未能與周本兵同歸,已是很有名堂了。胡先生您說是吧?”
胡興漢捋着鬍子笑哈哈的點頭同意,說了兩句自己的懷疑,大抵是周文江如果不回來的話,那就說明何騰蛟來的目的,與左良玉的意見不太相同
,如果這個想法正確的話,左良玉這兩天也應當會派人來。
“胡先生好見識!”徐以顯在馬上豎起拇指讚了一句道:“大王剛纔負氣而走,纔是走了一步妙棋。何騰蛟空手而來,於我無半星好處,卻要擺
出如此凌人之態,實在可惡。若是由着他如此進城的話,楚府剛剛壓了些下去的驕氣怕又要再漲出些……但偏偏他又算是朝廷的代表。所以,以顯
方纔聽胡先生所言,心中突然才生出這麼個主意,還請胡先生指教着……”
葉風聽他胡先生長鬍先生短的奉承着,居然胡興漢也甘之如飴的受着,心中頗覺好笑之餘,也算是有點欣慰,如果這兩位能不生什麼矛盾的話,
辦起事來還真少了不少麻煩。當下邊聽徐以顯道:“不如以楚府名義,派一營人馬挑個得力的人領着,名義上給何騰蛟節制,先去剿了黃州東面的李
人會。左崑山……”話說到一半,朝胡興漢謙遜的一點頭道:“胡先生你覺着學生這想法如何?”
胡興漢顯然聽得很入神,怔了一下連連點頭稱讚:“好!這招棋好,若是南京與左崑山當真是面和心不和的話,那這下左崑山真要着急了呢!畢
竟咱們說好了的,黃州是要給他老左的啊!嘿,徐軍師,依我看你可真當得起今諸葛這名頭啊!”
葉風也不由的擊節讚賞,甚至連這兩人之間頗有些好笑的關係都忽略了,腦子一轉之下,便在馬上傳令道:“就這麼辦,老胡你傳話給賀天雲,
就說給他機會,他叔的仇就交給他了,先他孃的拿黃州開刀!嗯,老徐,你代我寫封信給九江左崑山,這裡頭的名堂你是行家,你斟酌着看吧。再打
王府裡選個合當的人給他何騰蛟傳話,嗯,最好再找兩個黃州的弟兄攔他巡撫的八擡大轎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