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醒了,大王醒了!”耳邊傳來的一陣熱切的叫聲將葉風喚醒。睜開眼來,鼻子不由自主的抽搐得一下。
只見略帶些腥味的房間裡,十來個身着古裝劇中那種打扮的或年輕或年老的男子團團的圍着自己,饒是有先前那荒淫場面做鋪墊,葉風仍是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們叫我大王!這是哪裡,這是哪裡?先前那一恍惚的記憶裡,似乎有印象自己的身軀已經完全不同以往,就連那最後一聲呼喚出來的未婚妻的名字,似乎也不是自己的聲音!
“這是在哪?”葉風在那十來個人熱切的注視下,證實了自己不祥的判斷,自己的靈魂,已經佔據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身體,而且從稱呼上,從眼前這些人的着裝上來看,恐怕還是山大王。
也許……是在拍戲?一點點僥倖心理此刻被無限放大,放大到支配了葉風所有的期待,他多希望眼前隨便哪一位又或者視野外某個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喊出一聲“咔!”
但希望一點點被失望所吞噬。
只見一個二十來歲年紀,一臉忠直面孔的年輕人誇張的流着眼淚湊到近前,沙啞着嗓子叫喚道:“阿大,阿大你這是睡糊塗了麼?您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是啊,大王(阿大),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了?”衆人七嘴八舌,關切的問着。
葉風閉上眼睛差點流下淚來,看來自己真的是告別了那個溫馨的溫暖的和諧的和睦的世界了。
從眼前這位年輕人,以及團在躺在牀上的自己身邊的人們的表情來看,自己已經不再是葉風,而是哪位山大王。只是,這是什麼時代,什麼地界?從這年輕人的口音以及對自己的稱謂來看,像是在陝北?葉風心裡依稀有了點判斷,慢慢的睜開雙眼,茫然的看着這羣山大王麾下的嘍囉們。
這些人的表情都很熱切,很動情,在默默的接受初到異境的現實後,葉風開始慢慢發現這粗壯的身體所代表着的這個人身邊這些好的方面,雖說這些人關心的對象並不是自己,但並不妨礙葉風暫時先享受一下這種小小的感動。人,要學着享受環境,各種各樣的環境。
只是,我還是想回去,你們誰告訴我怎麼回去。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一剎那間,他突然很想很想家中的父母,很想念那個自己喚作榮榮的女人。
眼前這似乎與前世那個山洞有着某種特殊聯繫的房間看上去還算古色古香,從傢俱陳設,以及睜眼便能印入眼簾的天花板來看,這不是個窮家破戶。而眼前這羣屬下們,對自己的忠心也溢於言表。
但葉風也看過很多穿越小說,心知這些恐怕不過是夢想而已,甚至比不過一個肥皂泡真實。
所以,山大王便山大王吧,找機會招安當官,過些舒服日子等死,也許,死了之後就回去了。葉風閉上眼睛,心裡一片悵然若失的感覺。
“大王!大王!!!”那些漢子顯然判斷錯了,叫喊聲愈發的悲慟,偶爾角落裡還有一兩聲慘烈的叫喚聲和求饒聲傳來,聽對話似乎是個郎中。只是這會兒口音又不是陝北話了,倒像是湖北那地界的腔調。這到底是哪?
你們倒是回答我得話,別光咒我死啊!我倒是想死回去呢,但是死了之後……葉風自然不敢去做這樣的賭博。粗粗的出了一口氣,掙扎着睜開眼,便要坐起身來好好看看這房間裡的情況,剛纔那個裸女呢?
他這一坐起身來,那郎中便像是見了救命稻草,唔哇着爬走着逃竄,一面叫喚着:“大王醒了,大王醒了,大王叫我治好了!”
“大王!大王!”一羣手下喊聲很激動。
“嗯……”葉風不敢露出半點馬腳,沉着臉對着離的近的幾個人點了點頭,開口發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我睡了多久?”注意到角落裡那個郎中很委屈的一直盯着自己看,便皺着眉頭舒展了一下胳膊,一用力便發現了,這條胳膊力大無窮,右臂後的牀板居然給砸破了一塊板,而自己居然一點痛楚的感覺都沒有!
“各位爺爺請看,大王龍精虎猛,龍精虎猛!”郎中不失時機的尋求着活命的機會。
葉風點了點頭,揮手道:“放了他。”話一出口自己便不由自主的嚇了一跳,口音的變化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不值得吃驚,只是這句話的氣勢,實在是過去自己從沒有過的威嚴。
葉風心道僥倖,還好只是投胎到這人身上了,要不然整個人穿過來,像項少龍那般把裸女身上的那個男子壓死的話,看眼前這些凶神惡煞的嘍囉們,恐怕立時便會要了自己的性命。哪裡還會像現在這般對自己唯命是從?
“謝大王不殺之恩,謝大王不殺之恩!”千恩萬謝的磕頭如搗蒜,那郎中最後還是叫先前那個恐嚇着要他命的粗豪漢子給一腳踢走的。
“阿大——”待那郎中走了之後,邊上一個年紀比其他人要稍大些的白臉壯漢一臉關切的湊了上來,哽咽着語調道:“您……您可要嚇死孩兒了。您這趟……足足睡了三天兩夜。”
三天兩夜!!?葉風拍了拍腦袋,嘴裡喃喃着唱了起來:“三天——兩夜……”粗豪的嗓子如今已經有些習慣了,居然也有些張學友的味道。
“嗯,怎麼會睡了這麼久——”葉風接着拍着自己的腦袋瓜子,沉吟着斟酌詞句道:“很多事,有些想不起來了,你們誰跟我說說,如今咱們這是在哪?”
還是剛纔那個稱呼自己爲阿大的白臉壯漢回答道:“大王,如今咱們便在朱朝武昌城的對岸,打這何家花園往南不過三十里,便是鴨蛋洲!”
哦,敢情這是一夥陝北的土匪,流竄到了武昌。只是這壯漢的答話裡充滿着一股金戈鐵馬的味道,莫不是,自己這夥土匪就要攻打武昌城!?我的個天!起先還以爲是個小山寨十幾號人七八條槍呢,如今居然有攻打武昌城的實力!
“阿大,您身子骨要是還沒將息好的話,便留在這何家修養,咱兄弟四個替您拿了武昌城!擒了那楚王回來給您做藥引子!”先頭要殺郎中的那個彪悍武夫湊了過來,聲音雄渾有力,一望而知便是個猛將。
“是啊阿大,昨日潘軍師便打城裡使人送信來了。咱如今是萬事俱備,只等阿大您一聲令下了!”第一眼見到的那個年輕人說話便平緩多了,看上去顯然要多些智慧。葉風閉上眼睛,心裡焦急着,你們倒是報一報自己的名字啊!
“媽的!都是那何家的小娘們害了阿大,走,能奇,咱們把那小娘們扒了皮燉了給阿大補身子!”一直默不作聲的紅臉漢子突然爆出一句粗口來,抹了一把眼淚一拍那彪悍武夫的肩膀,就要出去。
“回來!”要扒皮燉湯補身子?葉風心裡小小噁心了一下,他可不愛吃人肉。一聲斷喝下,那兩人果然就定下身形,臉上猶帶着些先前的微怒,有些發怔的看着葉風。
這會兒葉風也開始會過來自己這是怎麼回事了,自己先前見到的那個裸身女子顯然是被自己這山大王強迫着做那事的,然後這山大王那個完了之後,就莫名其妙被自己的靈魂佔據了身體,再然後,便是昏睡三天,到今天睜眼了。
“別爲難那個女人。”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年代,葉風可不是個殺人狂。哪怕是土匪山大王,咱也不能亂殺人啊。
“大帥莫不是看上這何家姑娘了吧?”一個文士打扮的年輕人還是第一次開口說話,但這已是葉風所聽到的對自己的第三種稱呼了,而且與之前的判斷還頗有格格不入的感覺。這,到底自己是什麼身份?
搖了搖頭道:“休要囉嗦,聽我的吩咐便是。”葉風一點頭,臉上便有些不悅的神情來,從衆人臉上那種敬畏的姿態來看,自己顯然不是一個易相與的角色。當然,這會子他心裡還有一些疑惑,那便是自己明明是要說“別他X的唧唧歪歪了,照我說的做!”但話一出口,卻成了這麼個自己以前打死也不會說的出來的句子,這不符合自己一向的語言習慣啊。
看來這身體原本的主人,還沒有完全拱手交出統治權呢!
好吧,那邊先看看你是誰。
“那,大帥,以顯懂了,大帥您且修養,稍晚些時候以顯再來請大帥給大軍訓話。今晚是咱們渡江打武昌的日子,潘軍師那邊來書,今夜子時,開城大迎大帥!大帥,咱們可都指望着您龍精虎猛的帶着咱們進武昌城呢!”
今晚就要打?葉風愣了愣,靠,我還不知道敵我雙方實力對比呢,打贏了倒也罷了,萬一打輸了呢?那不是剛過兩天統帥大軍的山大王的好日子,又要縮回去做十幾個人七八條槍的山大王?不行,如今我纔是大王,憑什麼你說打就打。
“此事晚些再議,你們且出去吧,叫那個何家姑娘來。”衆人雖說感覺有些不對勁,但礙於山大王如今剛剛好了身子,有些反常也是不奇怪,便依言走出這屋子,惟獨那第一眼看到的年輕人期期艾艾的滯在了後面,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葉風看了看他,心道反正我這正想弄清身份呢,你有什麼話便說吧,朝他點了點頭。
那年輕人臉上一喜,滯在了後面。葉風這會兒也看清楚了他的長相,嗯,算個帥哥,雖然比不上以前的自己,但在這羣山賊羣衆,也算是鶴立雞羣了。此人生的一副豪氣的臉,身材健碩,眉宇間壓抑着一股不凡的氣勢,正是葉風想像中那古代名將的形象。
“阿大,定國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葉風皺眉,要說便說是了,這麼磨磨蹭蹭的多不好?
“阿大,定國看那姓何的婆娘不是好東西,還是殺了好。”葉風剛要出言反對,便被他接下來的話嚇了一跳:“阿大那天昏迷之前,聽他們說您在裡頭大喊了一聲姑娘的名字。但定國這兩天也問過了,那姓何的可不叫容容。阿大,您還是將養好身子,過兩天大軍進了武昌,再叫那容榕來伺候你。”
“榮榮也來了?!”葉風幾乎是從牀上蹦起來,一把抓住這叫定國的年輕人的衣領問道:“她在哪?在武昌?”
他孃的,那咱今天就打!
“這些日子大夥兒也問過徐軍師,他說楚王最寵愛的那個孫女就叫朱容榕,估摸着阿大您是瞧上了那小郡主了。”
失望,原來不是榮榮來了。葉風無力的倒在牀上,又無力的揮了揮手,抱着一絲僥倖心理道:“可有畫像?”畢竟楚榮……楚王的孫女榮榮……似乎有點關聯呢。
那定國呈上一面絲絹來,幾筆清淡的線條,描繪出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子形象來,但這畢竟不是照片,心裡那點先入爲主起了作用,嘿,還似乎真有點像呢。葉風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很想馬上就見見這個人!
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粗豪至極,卻很符合自己內心想法的話來:“老子要這個小郡主!”
看了看那個有些喜色的定國,心裡稍稍有了些座標了,嘿,定國,定國,該叫你李定國吧,不,現在,應該叫張定國。葉風閉上眼睛,揮了揮手。
李定國躬身下來幫葉風掖了掖被子,便依言躬身退出。
總算知道時代了,姓朱的楚王,除了大明朝還有哪有?什麼大帥攻打明朝的武昌,李自成打過,張獻忠打過,但李自成哪有個叫定國的叫他阿大?只有張獻忠纔有,那是李定國!
葉風對於晚明史還算有些瞭解,在悲哀的告別前世之後,也很悲哀的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一個從來不存在過的朝代的話,自己投胎的這山大王的身份已經是昭然若揭,四將軍,李定國,打武昌,擒楚王。自己便是那個殺人魔王,張獻忠!
不,我不要做殺人狂!不要做殺人狂!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段關於張獻忠的恐怖資料,雲說張某人殺了六億多漢人云雲的葉風,不由得戰慄起來,恐懼感油然而生。擡起手來,看着眼前那張陌生而有力的手,葉風不由自主的想死。
賭一賭,也許死了就真的可以回去了。
但說來奇怪,便在他生出這個想法的同時,突然便有一陣血液沸騰的感覺從心底生起,幾乎要將他整個身子燃燒起來,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葉風不用看鏡子,就能感覺到自己赤紅的眼睛,狂跳的心臟,葉風發現這個身體已經不再由自己控制似的,忽如其來的一拳砸下,撲通一聲悶想,牀板上立時多了一個塌陷!
如果此刻有一張鏡子擺在他面前的話,恐怕他得立刻被自己現在的模樣嚇倒。何鄉紳獨女的閨房內,一個面目粗豪的漢子睜着猩紅的雙眼,張大着嘴巴,臉上表情極度狂放,似乎已經要陷入到了一種癲狂的狀態,正要發出深埋在心底的最恐怖的咆哮!
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葉風似乎能看見自己正重重的喘着粗氣,茫然的望着天花板,接着,便又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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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七殺碑文應爲目的性明確的僞作。原文爲——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2:明藩王輩分用字,楚府自末代楚王朱華奎以降,如下四字——華蘊盛容,名字以火土金水木輪替做偏旁,故名朱容榕者應爲現楚王朱華奎玄孫女。爲行文方便,稱之孫女。
3:阿大,陝北對父親的叫法。伯父爲大大。
4:殺六億多漢人……數據出自《蜀碧》,張獻忠在蜀三年,屠漢人六億九千九百餘萬,日均屠七十萬人以上。真僞自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