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口鎮到赤壁山一線,長江在這三四十里的直線距離上,拐了一個小小的橫寫的幾字。自嘉魚縣與咸寧縣之間的西樑湖東北徑自拐向西去,又在新灘鎮往回一收,向東轉而北流,於全口鎮西納了金水河之後,直向北而去,便是武昌了。
所以,葉風一上午登上赤壁山,目光所收的,盡是這壯麗的河山勝景,也終於明白了何以當年曹操要在此南渡——這幾形的突出的江灘,防備起來着實是極其困難的。過江之後只要破了一點,全線皆潰。
李自成畢竟是亂世梟雄,有此眼光絕不稀奇。遠遠望去江面如練,北面遠方黃色大旗招展,儘管不像王應龍所說,能清晰看到那個闖字,但這面黃色的大旗,已經有八成說明了李自成正在此地主持。連同之前收穫到的那些旁系兵力在此的判斷,基本就可以篤定了。
相對而言,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曉得李自成的主力舟師部隊何在。
孫可望的情形絕不能算好,敢死隊二百騎打着孫字旗號張揚之極的於百人磯鎮巡檢司轄境的東江腦登陸上岸,沿着江岸直向西南方向的新灘鎮一代而去,二三十里的陸路,於騎兵來說,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也不知道是白九鶴真的有心歸降呢,還是吃準了孫可望來人不多。他設在新灘鎮的連營只是派出了一小隊弓箭手和一小隊騎兵,在新灘鎮巡檢司與百人磯鎮巡檢司的轄境交匯處設下幾排拒馬,便大咧咧的列陣相迎。派人射了書信而去,說是想單獨跟大殿下敘敘舊。
孫可望雖說不是極有智慧的人,但好歹也是張獻忠麾下的頭號大將,身經百戰的人,哪裡吃他這一套?心下也曉得他是擺的一出援兵之計,自己這兩百人光明正大的渡江,二十條船擺在人家眼皮底下,他白九鶴託大也是正常。想來是算定憑他實力吃不了自己,這才先穩一穩,一面派人去知會大頭腦。
否則他如何來的如此之快?居然兩條腿走路也堪堪的在半道相迎。
一面叫人吩咐船隊接應,一面叫人打起了大旗,用意自然是把派頭擺的越足越好。他是流賊中的老油子了,自然知道這些人的套路。你牌子打的越亮,對方越摸不清你的虛實,甚至懷疑你是不是還有後手。要的就是這效果,孫可望如今就是想要對方充分的把實力擺出來,好讓對面的父王看一看。
雙方相距二里路對峙,白九鶴單騎出陣,說出一番話來卻出乎孫可望的意料之外:“大殿下,確實是小的對不住您老人家。但昨兒早上新順王御駕到了新灘鎮,小的着實是走不開。大殿下,小的一片誠心,便是怕您老人家見怪。如今您來了小的這一顆心也就放下了,行,如今小的就要一句話,您老人家要是不見怪的話。小的今兒就送一件大禮,便算是小的真心投順大西王的一份十足心意!”
聽他說的玄乎,臉上表情又是篤定十足,孫可望心中不由的冷笑,這小子騙鬼呢。這麼說的意思是要賣李自成給老子?
“李自成如今就駐在兄弟營中,不瞞大殿下說,他對兄弟還是極信任的。”改了對李自成的稱呼,白九鶴道:“但咱兄弟哪能就甘心給他用着跟咱們大西王老兄弟老恩人火拼?今日跟兄弟來的,也都是這般心思的好漢子。大殿下要是信得過的話,咱們便計議一下,哪天合一合兵,擒了他老小子!”
“行,你狗日的有這份心,是條漢子!昨兒沒信用的事咱們就這麼揭過去。也不瞞你說,兄弟就在對岸全口鎮紮營,你要是真有心的話,就跟老子走一趟如何?”說着,孫可望座下的馬不安分的踱了兩步,靠的近了,孫可望一個馬鞭套了過去,將白九鶴擒到了腋下掉轉馬頭過來回頭喊道:“狗日的想耍你張大爺,回去多喝你老孃幾年奶吧!回去告訴李自成狗日的,老子早晚要了他的命!”
一面說着話,一面將白九鶴收拾停當夾回陣來,馬蹄疾馳,只往江邊而去。
“馬都扔了!快搖船!”接殺過後好不容易逃到了江邊上了船來,孫可望急切的吩咐着。剛剛就瞄到遠處煙塵滾滾,如今這一陣接殺狂奔之後,更是覺得勢頭不對,似乎這白九鶴當真是沒有說謊,李自成恐怕真是昨日早間來的,還來不及把兵力分配停當。要不然這新灘鎮駐着的白九鶴不可能這麼窩囊——連自己的二百騎都要先穩一穩等援。
但什麼李自成就駐在他狗日的營中,就他孃的全是假話了。若是如此的話,自己只怕就根本沒命逃回來了。所以這姓白的根本就是個壞種,想到這裡,一腳踏在白九鶴頸子上喝道:“說!李自成狗日的什麼時辰來的!來了多少人!”
一直到當天晚上,從白九鶴嘴裡就問出個李自成是昨日來的,劉宗敏,張鼐,任維榮等人也都到了承天。但由於他級別太低,根本也問不出什麼更有價值的東西來。氣的孫可望就要一刀將他殺卻,並說道:“父王請恕孩兒無能。孩兒明日再過江去抓兩個有用的回來!”
“今日這一去你抓人,明日再去恐怕就是人抓你咯。”葉風寬慰他兩句道:“這姓白的,同汪軍師那捷報一併交送給何騰蛟,他不肯跟咱們好好說,那便交給朝廷伺候他。李自成到了江對岸的事情,也一併報了上去。請他協調左崑山出兵,呵,朝廷打的這算盤,孫傳庭督部,左良玉屁也沒一個,他能動手?”
說的自然是汪兆麟帶來的消息,左良玉一直所求的建爵封侯的事,崇禎來了答覆,說是擒下闖逆,一併公侯。葉風所痛惜的,也正是這個。這種時候一個空頭爵位就能解決極大的問題,對於朝廷來說這根本無所謂的事情。但左良玉沒了這份指望,說不定要生出什麼變化來。
“自羽辛苦一趟。帶人往上游走一走。”李自成的船沒有蹤影,總歸是個心事。所以要叫王自羽帶隊上游走一遭去,據汪兆麟所說,南面上游方向的黃蓬山後,有一個洪湖大蕩,便是連葉風都曉得的——後世有個《洪湖赤衛隊》的故事,便是在這裡發生。也正是由於這點記憶,葉風纔有這麼個懷疑。
除了汪兆麟之外,葉風如今的麾下大部都是陝西人,一時之間算不到這麼個所在也是正常。加上那裡算是荊州與承天府的交界兩不管的地段,此際更是有可能出問題。葉風甚至問過汪兆麟,是否有可能那邊有哪股子水匪投了李自成?
這一切都得王自羽回報再說。此去洪湖約莫近百里水路,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有所收穫的。王自羽這一去,還得防備着江北有所發現,算起來自然是危險辛苦,次日送了他逆流而上之後。又將白九鶴送往武昌轉押南京,再調集來七十多條大舟,葉風已經盤算着過江去再打一場了。儘管對岸這些天定然有所防備,但這仗卻不能不打。因爲與其等着人家打過來時沒法防備,倒還不如趁李自成新到,到處忙着重新部署的當口打他一個立足未穩。
又一天的黎明來了,七十餘條大舟畢竟是厲害,一趟便將大四千多人運了過來,東江腦灘頭算得還真沒錯,敵方果然有了些防備。但看他們的樣子就曉得,誰也不會真以爲孫可望會接連兩次在同一個地方渡江,更加想不到的是,這一趟大西王也親自來了。
輕易的端了一個二十多名白九鶴部據守的窩點之後,葉風便吩咐人開始紮營。與上次不同,這一回沒有騎兵——憑着這點人馬,要在已經有防備的李自成跟前打流竄戰,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葉風如今想要做的,就是擴開一個據點,在有大船接應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檢驗一下先有的這近七十條火銃隊的效果。
按照葉風的目測,改進之後這鳥銃約莫二十秒半分鐘的樣子就能放一槍,一分鐘七十條銃就能放出快一百多枚彈丸。加上從湖廣武庫中配備出的裝備精良的弓箭手。對方如果騎兵不多的話,短時間內根本拿這借勢趕起來的小營寨毫無辦法。這根本就是個刺蝟過江來了。在叫對方又氣又急又沒辦法的同時,又可以鍛鍊一下己方鳥銃隊,提升士氣。
如果有效果的話,多打的幾天,纔不信他李自成不會調動水軍來斷後路。這樣的話,即便是王自羽毫無發現,葉風也擬好了對策,將己方的水軍全部調集過來,準備跟他那不成氣候的水師打一場水戰。
猩紅的大西旗號打了出來,又故意放了幾個俘虜跑路,不一陣功夫之後,江北便大大的騷動起來——大西王到了東江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