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軒哥哥垂念,自成心領了——”對面的李自成不搭葉風問起的有關何以李巖不去河南平定袁時中叛亂,順兼對付孫傳庭的問題,很隨便的一攤手,只見他身後出來兩個親兵,搬了兩個馬紮過來,邀請葉風坐下之後,這才微笑着道:“哥哥前腳說咱兩各歇紛爭,共討朱朝,後腳便投了朝廷。前腳說咱們劃江而治,後腳咱兄弟倆在這麼個地方重會,唉,敬軒兄,咱兩多少年沒見了呢?如今這情形,真是叫自成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自成,咱們都是稱孤道寡的人,說這些小孩子的話太孩子氣了。有話便直說好了,你若是吃的定我,張某沒二話聽你的,反過來相信自成也是一樣。但如今情形,咱兩能在此地再聚,便有什麼說什麼爽快些吧如何?”葉風並沒有多大的耐性跟他閒談,兩方的大軍都在身後不遠,李自成爲了顯示誠意,自行走到了火銃甚至弓箭弩機的射程之內,而他的騎兵也足夠距離在自己趕上船之前追及自己。在這種情形下,萬一哪一邊出了什麼岔子,後果可不是鬧着玩的。
所以在說了幾句客套話,離間了一下李自成與李巖的關係之後,迅速的想把話題引上正途。
李自成顯得篤定的多,畢竟是梟雄級的人物,微微頷首道:“敬軒說得好。那咱們就前事扯過,自成到這處來,本確是要渡江的,但如今既然敬軒哥哥知曉了。那自當收兵。但說到底,自成的謀求敬軒也是曉得的。如今依大西王之意,咱們這番該是如何了局呢?”
“自成有坐金鑾殿的志向,張某隻有拒江自保的志向。我張敬軒想要什麼,自成你想必也清楚。”葉風投入到這個角色中去,望了望西方轉頭笑道:“張某是個貪安的人,如今江面不廓,便是獻忠有意送糧送草,也要提防落入小賊之手啊。”這番話半蒙半騙,從李自成的表情來看,他想必已經往麾下有人通敵這方面去想了。
這也不怪他,葉風這一回湊巧在金口鎮紮營,便碰上了他李自成親身抵達,很難叫他這個外表豪放,實則心細如髮的人不去多想。至於李巖,即便是自己不說那些挑撥的話,也是容不得多久了——這從李自成不敢放李巖去河南便可看出一二。
李自成沒有立刻搭話,想了片刻才一揮左臂,指了指北面的軍山道:“相傳達摩在此一葦渡江,自成可沒那等本事。敬軒有水師在握,宵小自然無所遁形。好!”站起身來一揮手,望着葉風笑道:“敬軒快人快語。自成就不客氣了!”
“二十萬石算是自成借你的。另外三十萬石,換洪湖蕩七十條船如何?”說着,加重語氣道:“洪湖蕩雖說水淺,但也夠大,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咱們當着這幾千兄弟的面,訂個兄弟之盟如何?”
葉風也站起身來,盤算着他說的這生意做得。也伸出手去跟李自成一撞道:“自成痛快人!”
“朱朝不滅,我李自成——”
“我張獻忠——”
“若有一矢相加於彼,神人共討之!”
話說的漂亮,事也做的漂亮,李自成很快便給了葉風一個定心丸——洪湖蕩他們新做的七十來條大小船隻,說是兩天後便派人送到武昌。而葉風也答允待李自成回到襄陽之後,五十萬石運送過江。
這轉變來的太快,回了大船,回味着李自成那自信的笑容,葉風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但偏偏又想象不出。他李自成當着雙方這麼多手下的面,共同立的誓言,照理來說絕不至於公開的違背。但難道他準備得好好的渡江消滅己方的念頭,便在這一剎那間就轉變了過去?
理解也好理解。用汪兆麟的話說,李自成也是擔心一旦渡江以後無法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就有可能給拖死在江南動不了身。那樣他江北河南荊襄一帶的根本基業就要盡數落入孫傳庭之手。而在江南則還要同時應付左良玉和己方的大西軍。
這麼說的話也說得通,但總歸是有點不對勁。葉風反覆琢磨了幾遍無之後,只得無奈的看着李自成的大軍滾滾而去。
“父王,如今咱們該如何定當?”孫可望雖然嘴上這麼問着,但臉上的情形已經說明了他很想打荊州。說起來丟臉,他這條命差點就送在了荊州,全靠了荊州那些個怕被屠城的明軍士兵們和惠王府的人才留下一條性命,白白叫劉文秀看了一場笑話。如今看李自成這邊威脅已去,他當然想去荊州找回面子。
但葉風卻還沒想好。李自成這反常的表現,叫他警惕心頓起,看了看汪兆麟道:“汪先生怎麼想?”
汪兆麟狠辣的點了點頭道:“大王覺得闖逆所言可信麼?”
“汪先生多慮了——”看着王應龍和孫可望不以爲然的申請就知道,李自成公然違背諾言是不可能的。
汪兆麟也看了出來了,但卻不放棄,擡頭道:“大王先前所說的闖逆與左良玉勾連,現在看來是千真萬確了。”
葉風心下同意。這是顯然的,李自成主力北上的先決條件就是背後不受襲擾,而此刻除了自己的大西軍之外,還有一股左良玉的軍隊在。他現在既然如此跟自己定下誓言,那就說明左良玉他也搞得定。
只是這於左良玉有什麼好處?雖然可以理解他有擁兵自保的想法,但也不至於在沒有任何好處的情況下,甘心解決李自成的後顧之憂吧?
“左良玉求封爵不得,心中怨憤固有之。然也少不得建新功求封之心。只是不曉得他這新功從何而來啊。”汪兆麟分析着,慢慢的將自己的意思灌輸給了帳內的幾個高級頭領。但他說話很有分寸,似乎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份,不像一般的文人謀士愛賣弄自己,就這麼一番話說了之後,便閉口不言,微笑着看旁人的反應。
其實這也算是一種手段罷了,葉風看在眼裡,並不急着催問他。
就連孫可望也有些動心了,點頭道:“軍師高見,豈不是說他左良玉要對父王不利?這狗日的……”
“仍是打荊州,如今荊州尚在朝廷的手裡。打他不算違誓,若是叫闖逆先拿了,再打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當着王應龍這個顧念舊情的老夥計的面,葉風還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心裡話,在他看來,這種誓言只是雙方互相奈何不得對方,兼且各自又有各自其他的事務要辦的產物。哪裡當得了真?亂世之中守誓的正人君子又有什麼好下場?多的是辦法繞過去。
“至於左良玉這邊,一來咱們還是猜測。二來這事也不是硬來的事,何騰蛟這麼個大活人,咱們也不是養他吃乾飯的。朝廷如今有坡下驢能容得咱們,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葉風點頭下了決心道:“江北這邊李自成一走,承天府多的是咱們可去拉攏的人。也不曉得老二他去黃州情形如何了,汪軍師這麼一說,我疑心着張國柱這小子要使壞。”
“汪軍師,你也算是本地人,若你是李自成,抑或是左良玉的話,又該當如何算計於我?咱老張這會兒又該當如何?”終是不能釋懷對李自成的懷疑,葉風禁不住問看上去似有所悟的汪兆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