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朦朧的細雨斷斷續續的下了大半天了。
張大有他們往寧家祠堂趕路去的時候還在下,等回來的時候這雨竟然停了。
坐在馬車前面,張大有脫掉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感受着周圍泥土的芬芳,他彷彿能聽到花草破土而出的聲音。
鳥兒在枝頭唱歌,松鼠在林間嬉戲,張大有甚至還看到了一隻野兔在旁邊的樹叢裡竄了出來,模樣真是可愛。
雨過天晴,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幽靜和諧。
那座青山上的雲霧也散去了,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山腳下的那戶人家也開始烹煮菜餚,屋頂上冒出縷縷炊煙,扶搖直上,這幅景色別有一番風味。
一路上,張大有哼着小曲兒,心情好的不得了。
搖搖晃晃了小半天,張大有他們終於回到了靈船上。
時間也已經來到了傍晚。
馬車還沒挺穩,張大有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朝着船艙裡面跑了過去。
“小清,我們回來了。”
“金九大哥有救了!”
張大有衝進了船艙,想要第一時間告訴吳小清這個好消息。
敲了敲吳小清的房門,接着張大有推門而入。
“師妹,我回來了。”
張大有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面回想着,吳小清卻是根本不在房間裡。
興許師妹是去照看金九大哥去了。
這麼想着,張大有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轉身走進了金九的房間。
可是,房間裡面只有金九昏睡在牀榻之上,哪裡有吳小清的影子。
接下來,張大有把船艙裡的每個房間都找了個遍,結果卻發現吳小清根本就不在船上。
“不對啊,小清她應該不會亂跑的纔對。”張大有覺得奇怪,他嘀咕了一句。
張大有走出了船艙,剛好迎上了吳老頭。
“怎麼了?”吳老頭雙手背在身後,煙槍被他拿在手上一晃一晃的,顯然心情不錯。
“師妹她不在船上。”
“嗯?”
吳老頭眉頭一皺,立刻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
吳小清從來都不會亂跑,她知道靈船上不能沒人的規矩。
看到吳老頭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張大有也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妙。
吳小清出事了!
就在這時候,張大有注意到船艙的木板上面竟然插着吳小清的一根髮簪。
而除了這根髮簪,還有一張紙條被釘在了牆壁上。
張大有摘下了髮簪,打開了紙條。
“要是想讓她活命,明日午時之前帶着改命筆來換人。”
這幾個字寫得扭扭歪歪,想必是出自謝狗兒之手。
張大有臉色陰晴不定,他把這張紙條遞給了吳老頭。
吳老頭看了一眼之後,同樣是臉色鐵青。
沒想到孫成虎一夥人竟然劫走了吳小清,真是一羣卑鄙小人!
“卑鄙!”張大有一拳砸在了船板上,船板發出了一聲哀鳴。
“師父,我們怎麼辦?”
吳老頭深深地陷入了沉默當中。
若是換成了別的寶貝,吳老頭和張大有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拿出來去交換。沒有任何寶貝能比吳小清更加寶貴。
倘若這改命筆現在完好無損,吳老頭他們兩個也不會糾結。大不了先把改命筆給了他們,然後再想辦法奪回來就是。
也可以先救了金九的命,再把改命筆交給他們去換回吳小清。
可是現在,這改命筆已經變得脆弱不堪,隨時都有可能斷裂。若是交給了孫成虎一夥人,他們只要忍不住動用一次,這改命筆的玉牌就會立刻斷裂。
屆時,金九必死無疑。
所以現在張大有他們面臨不單單是那拿改命筆去換吳小清的問題。
他們現在面臨的是,金九和吳小清,他們要選擇哪一個。選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則必死無疑。
怎麼辦?
饒是一直以來都給人一種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永遠都是一副成竹在胸,高深莫測的吳老頭,在這一刻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迷茫。
怎麼辦?到底怎麼辦纔好?
吳小清可是他的孫女,吳老頭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而那金九和吳老頭相識多年,兩人都是江湖上的豪傑,彼此惺惺相惜,結爲知己。
失去哪一個,對吳老頭來說心裡都不好受。
吳老頭去船艙裡拿了一罈酒,然後坐在了船板上喝着悶酒。
張大有也跟着坐了下來,他的表情有些痛苦。
金九三番兩次救了他的命,他又如何能做到恩將仇報,若是把改命筆交出去,就相當於是親手斷送了金九的性命,你讓他如何不痛苦糾結。
張大有和吳老頭坐在船板上,先對無言,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悶酒。
剛剛回來時的那份欣喜蕩然無存。
張大有朝着船艙裡看了一眼,現在改命筆就在自己手上,想要救金九也很簡單,只要在改命筆上劃去金九的八字即可。
只是這樣一來,這改命筆的玉牌定然會斷裂。
這樣肯定會激怒孫成虎一夥人,到時候吳小清就危險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漸漸地張大有竟然有了幾分醉意。
“師父,難道就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嗎?既能救了金九大哥,又能保證小清的安全。”
“師父,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張大有搖晃着吳老頭的手臂。
吳老頭無動於衷,只是此時他額頭上的皺紋卻像是溝壑一般深邃,他只是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煙,沉默不語。
不知道什麼時候,張大有就已經癱倒在地上,睡了過去。
雖然已經睡着了,可是張大有仍是表情痛苦,嘴裡面還說着夢話。
“師妹,金九大哥,你們告訴我究竟該怎麼做,好不好?”
吳老頭看着已經昏昏睡去的張大有,長長的嘆了口氣。
“哎——”
到底該救誰?
其實吳老頭和張大有心中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只不過他們都不願接受這麼痛苦的選擇而已。他們並不是糾結,他們只是痛苦而已。
就這樣,不知不覺,天已經已經矇矇亮了。
吳老頭就這樣直直的坐了一夜。
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兩鬢的白髮如雪,雙眼渾濁又充滿了血絲,吳老頭看上去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清晨的露水還是有些溼寒的,躺在船板上的張大有打了一個冷顫之後,也慢慢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