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源帝恰是踩着點進來的,汝月不知他在門外聽到多少,屋裡的景象真像是她將皇上藏於琉璃宮不肯放人,所以素荷再看過來的目光都透着恨意了,陰沉沉的。
“皇上,求皇上移駕朝露宮,貴妃娘娘難產了,皇上。”素荷來不及與汝月鬥氣,先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明源帝身上,又是跪又是磕頭,眼淚混着血漬往下流,“娘娘一味在喊着要見一見皇上,求皇上移駕。”
“月嬪的話沒有錯,寡人去了朝露宮也不能進柳妃的產房,那裡有太醫,有穩婆,不會怠慢一絲半釐的,要寡人前去,不能相見,又有何用?”明源帝對着素荷皺了皺眉頭道,“念在你一片忠心護主的份上,方纔那些話,寡人就不治你的罪,要是再有下次,定然不饒,你回朝露宮去吧。”
素荷哪裡肯依從,哭哭啼啼地與雲歡在那裡拉扯:“貴妃娘娘只要皇上踏進朝露宮就好,便是見不到面,有皇上的真龍之氣保駕護航,生產定然能夠順順利利的。”
明源帝頭痛得厲害,原先想要去看一看,被素荷這樣一攪亂,大致能夠猜到朝露宮裡是個什麼場景,去了怕是腦袋都能跟着炸裂開來,他看了看雲歡,沉聲道:“柳妃難產,也是要緊的事情,你去丹鳳宮中請了皇后去朝露宮坐鎮,權當是代表寡人的一番心意了。”
素荷見明源帝已經沉下臉,不敢再多加要求,聽得皇后能夠去朝露宮中,想想覺得也是妥善,至少時候柳貴妃問就起來,不會責怪她不會做事,趕緊地跟着雲歡身後,急急忙忙地去了。
這邊,才送走了人,小順子頭上包着一塊布回來覆命,汝月覺得眼睛前晃來晃去的都是血跡,問了兩句話就將他打發出去,一回身,見明源帝的臉色實在難看,輕咳一聲道:“臣妾不知當不當講,皇上確實該去朝露宮看一看,這些年,纔算是得了這一個好消息。”
“你是擔心柳妃以爲是你從中作梗,纔不放寡人前去,以後會得刁難你?”明源帝笑了笑問道。
“要是柳貴爲皇上生下龍子來,臣妾甘願被刁難。”汝月幾乎是想都未想直接回道。
“真心話?”明源帝的手指凌空衝着她點了點。
“半真半假。”汝月無奈地也跟着笑了笑道。
明源帝倒是認真想了她說的四個字,半真半假,字字戳心,長嘆一口氣道:“便是有那一半的真,也是很好了。”說完,沒有再停留的意思,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汝月目送了明源帝的背影,又聽到外頭一陣一陣的皇上起駕的迴音,知道他終究是按捺不住去了朝露宮,喃喃自語道:“那一半真的是小半兒,那一半假的纔是真擔心。”不過這會兒並非擔心的時候,她重新將小順子召回來,問一問朝露宮中的情形,大臀下又怎麼會在要命關鍵的時候,同人大打出手的。
小順子腦袋上的傷口才稍加處理,巴巴地將前頭髮生的一五一十說了,朝露宮前人頭濟濟,都是各宮各臀等着消息的,珊瑚送來的野山參,已經送了進去,有裡面的宮女出來說先替貴妃娘娘謝過月嬪娘娘的好意,至於大臀下的事兒,他撓了撓頭道:“小的也不知是怎麼了,就見到朝露宮裡有個宮女出來,像是與大臀下舊識,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大臀下勃然大怒,立時要衝進朝露宮去,這種時候,他怎麼能夠進去,自然有人要上前相攔,一來二去的,就動上手了,小的也是自己不小心,離得近了,被推搡着撞了腦袋,回過神來,大臀下已經被勸回去了,那個挑事的宮女也不見了人影,小的瞧着那個宮女,臉孔有些面善。”
“是不是以前御書房的綠雲?”汝月停頓了片刻才問道。
“好像是,但換了衣着打扮,小的沒有看太清楚。”小順子哪裡是沒看清楚,簡直是連頭髮絲,眼睫毛都瞧得仔細,他多少知道以往汝月與綠雲之間的交情,生怕多說了話,讓汝月着急,才敷衍着推脫了一下。
“那邊還留着誰在等消息?”汝月暗暗嘆氣,綠雲怕是見到大臀下,就直接告了狀,才引得那一場混亂,如何也不看看場合,柳貴妃在生孩子的檔口確實無力來管束宮人,等生完了呢,難道就沒有人在面前搬弄今日的是非,綠雲呵綠雲,要是大臀下真心幫襯,你還能夠勉強度日,要是他撒手不管,柳貴妃的手段,怕是你都留不下小命來應付。
不過那日起,汝月已經想得很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她還盼着綠雲的命好,真的能做了大臀下的側妃。
“珊瑚和珍珠,珊瑚好像認識錦嬪娘娘身邊的宮女,談得挺熱絡的,錦嬪娘娘一向在宮中與世無爭的,小的瞧着也妥善,就放心回來了。”小順子失了點血,頭髮暈,說着話有些要站立不穩的樣子,用手撐住身邊的椅背。
汝月見了發慌,趕緊讓他下去先休息了,錦嬪的性子她多半瞭解,自從入宮的時候,吃了柳貴妃的大虧以後,就沒有再緩過來,上一回在開春節的時候遇上,是個人都能踩她兩腳似的,幸好錦嬪識趣,很少出來走動,漸漸的柳貴妃瞧着沒有什麼威脅就放了手,確實如小順子所言,還算是妥善之人。
再等一等,雲歡從丹鳳宮回來了,走得氣喘吁吁的,汝月見她來不及擦汗就前來複命,心底下唸叨,雲歡做事一向很叫人放心,只因爲是皇后的人,總不能拉扯成一條心,彼此之間多多少少有些防備,就如今天的那件事情,換成是珊瑚她們幾個,自己最多也就一笑而過,落到雲歡身上,反而當成回事情來說,一來二去的,把自己都給說動氣了。
“回娘娘的話,皇后娘娘得了口諭,已經去了朝露宮,纔到了剛不久,皇上又來了,這一下朝露宮裡裡外外都熱鬧透了,簡直比那過年的廟會還翻騰,人聲鼎沸,在外頭說句話都要拉扯着嗓子喊的,直到皇后娘娘下了令,說是閒雜人等一律回自己的地方待命,人羣才漸漸的散開來,婢子就想同珊瑚她們一起回來,結果珊瑚珍珠兩人讓皇后娘娘喊住,帶進朝露宮裡面去候命了。”雲歡擦了擦額角的汗說道。
“皇后娘娘怎麼沒有留你下來喚用?”按理來說,本來就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卻反而喊了珊瑚兩人,汝月有些奇怪地問了。
“婢子被皇后娘娘訓了兩句,皇后娘娘說婢子不懂月嬪娘娘的心,將娘娘的一片好心都給辜負了,又追問婢子在琉璃宮做些什麼,吃穿用度拿的是什麼,婢子都明白了。”雲歡的聲音越來越低,一隻手使勁拽着自己的衣角,“婢子被皇后娘娘教誨的,才知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汝月一瞧她的神情,不知是她同皇后娘娘說了要回去的意思,或者是琉璃宮中另有眼線,也不想在這上頭多做計較,正好順着杆子往下溜:“這些也算不得什麼,你原是皇后身邊的,比哪個宮女都要顯得體面些,如今委屈到我身邊做個管事姑姑,算不得是福分,我也知道你的心是善的,不捨得見皇后娘娘受了半點的委屈,這一次的事情就如此了結,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將你攆了回去,誰來求情都不行了。”
“多謝娘娘,多謝娘娘寬宏。”雲歡生怕汝月真的板了臉不肯鬆口,如今一聽口風放開,心裡頭才安定了。
汝月沒有再磨嘰此事,她看了看窗外,雲層漸漸地堆厚起來,低聲說道:“看這天色,怕是要下大雨了。”
“可不是,回來時候,吹在臉上的風有股暖溼氣,要是這場雨下了,絕對不小。”雲歡瞅了瞅汝月的臉色,“娘娘,貴妃娘娘的樣子不太好,婢子雖說沒有親眼所見,那些進進出出的人都說胎位不正,要是一直這樣拖下去,大人孩子都怕保不住。”
“胡說這些做什麼!”汝月不喜地打斷了雲歡的話,“皇上同皇后一起過去坐鎮,還怕柳貴妃不順順利利將孩子生下來,都這樣久了,好消息也快傳出來了。”
雲歡不解地看着汝月,柳貴妃平日裡行事從來是飛揚跋扈,得理不饒人,無理更添三分蠻橫,得罪的人怕是從太后到嬪妃到宮女太監,真是不少,便是她那朝露宮中都沒有幾個真正與她貼心的,更何況皇上膝下只有大臀下,又是沒有母妃幫襯的,要是這一次柳貴妃生了個龍子,這樣的局面,誰敢說以後皇后之位是否還保得住,可偏偏是皇后與汝月兩個人,最是淡定,從頭到尾沒有說過柳貴妃半個不字,還心心念念盼着她將孩子孩子順順利利地生下來,她們兩個人才像是一家子似的,也難怪皇后當時特別看好汝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