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話說完,就要回去躺着,畢竟是大病初癒,又遇上這樣的事情,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完全不夠用的樣子。
汝月回去的時候,整個人失魂落魄,從太后的寢宮走到自己的住處,不過短短的路,她停了三次,才走完,兩條腿都是軟的,想要提勁都提不上來,要推開門時,才發現背後一陣一陣的涼意,居然在這樣的天氣,出了一身的汗,不知是驚是急。
烏蘭迎上來,汝月只看到她的嘴脣張張合合,卻聽不見一個字,視線裡茫茫然的一片,烏蘭察覺出不對勁,趕緊將其拉到桌邊,倒了熱茶,湊到嘴邊,汝月張口一點一點地喝下去,身體纔像是緩過氣來了。
“娘娘,太后說了什麼話,讓娘娘嚇成這樣?”烏蘭急得直跺腳,見太后將人都譴出去時,就該知道不能離得太遠,她應該在門外候着的,只是因爲大夥兒都在太興殿就放鬆了警惕,“娘娘,不要嚇婢子,娘娘,你開口說句話。”
“太后說了這次的事情。”汝月說得很慢,身邊的人顯然都聽得很仔細,“外頭有人逼宮,皇上正在與其對峙之中,太后的意思是,雙方都在等,等最後的契機。”
“婢子不明白,是誰在逼宮,誰這麼大膽?”烏蘭驚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也不是愚笨的,很快就想到了,“是皇后?是方大人?”
汝月無力地點了點頭道:“太后的意思,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們幾個先保全着自己,不能出事,讓皇上再分心了,你們三個人,從這會兒起,對小殿下必須寸步不離。”
“那麼娘娘你怎麼辦?”烏蘭急聲又問道。
“我?我本來也不能做有利用價值的砝碼,皇上將宮內所能調用的大部分兵力都控制在太興殿周圍,如果真的有人要硬闖,你們要記得我的話,必須要先保護好小殿下,否則的話,我怕他們用小殿下來要挾皇上。”汝月的力氣漸漸又轉回來了,她從來不是膽小怕事的,只是聽到太后說衛澤纔是那推動逼宮的幕後之手,覺得一時無法接受,衛澤那樣的人,說句大不敬的話,便是將皇位遞到他面前,他未必有心去坐一坐,那樣的人,如何會在方國義身後鼓動這一場驚天的宮變,即便是皇上禪位於大殿下,衛澤能有什麼好處,他不過是照舊做他的欽天監監司罷了。
烏蘭儘管心裡頭滿滿的不放心,還是決定服從汝月的命令,娘娘的話沒有錯,小殿下的安危纔是眼下最要緊的,如果是大殿下在方家的幫襯下勢必奪宮,那麼新後有無子,小殿下怕是就成了對方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得逞所願,小殿下的性命難保。
汝月擡眼去看秦氏,秦氏很穩當地對她點了點頭,是要她放心的意思,汝月一盞茶喝完,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太后話中的含義,皇上和方家如今對峙的原因是在等待,如果她想的不錯,兩邊在等的便是方佑天將軍的決定。
如今,國內的大部分兵權都握在方將軍手中,一邊是親生父親,一邊是君王摯友,怕是方將軍如今也很是爲難,然而只要他的心偏向哪邊,應該就能夠決定全局之勢。
這種時候,幸好邊關大捷,否則的話,內憂外患,皇上便是成夜成夜不合眼,也不能面面俱到了,汝月想着前些天,衛澤對她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又仔細斟酌了一次,盼着能從裡頭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兩個人之間相處多年,保持着量好的默契,否則也不能在樺月帶着衛澤闖入微昔時宮時,她一下子就判定了衛澤的心思。
是不是,從那時候起,衛澤已經入了局,如今不過是走得更深,汝月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有種想要走出去,走出太興殿,見一見皇上,親口問個究竟的衝動,然而一轉眼,視線落在重華的身上,她苦笑了一下,又原位坐了回去。
雖然是不甘心,但這會兒,她能做的也只有不添亂,耐心等,要是哭哭啼啼地去找皇上,除了能讓皇上更加心煩意亂,不會對事態有更好的幫助。
太后同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其實是有埋怨的,這些年,雖然她的心不曾偏移,衛澤對她也不過是發乎情止乎禮,但是就如烏蘭曾經說過的,皇上其實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在眼裡,但是皇上從來沒有因爲這個質疑過她,甚至都沒有多過一句提起的話。
那麼太后呢,太后又是怎麼想的,一直不說,並不代表真的不在乎。
這般一起一坐的,汝月背後的冷汗也收幹了,烏蘭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婢子去膳房給娘娘拿些吃食來,吃些熱點,娘娘會好受些。”
汝月點點頭道:“不用麻煩,如果有白粥,取些來就好。”
“好,婢子記得了。”烏蘭衝着琥珀使了個眼色,琥珀趕緊地站到汝月背後,一副警惕的樣子。
汝月又看了看秦氏道:“小殿下已經斷奶,如今他的膳食也是從膳房取來的嗎?”
“是,不過每餐都是另外分開做的,爐竈都有專用的,絕對不會和大人的攪在一起。”秦氏很會舉一反三,笑着說道,“娘娘的意思,婢子明白了,小殿下的膳食都是簡單的粥湯,或者幾個軟軟的小包子,做起來都不難,明天起,婢子同琥珀說清楚,旁邊有個小竈,是平時晚上加餐時用的,我們就用那裡給小殿下做吃的,吃之前,婢子都會親口先嚐過,等溫熱了再餵食給小殿下。”
汝月見秦氏比她想得還周到妥帖,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琥珀就跟着你了,她雖然話不多,做事卻很是踏實能幹的。”
秦氏笑了笑,沒有再多餘的話了。
汝月吃過烏蘭取來的白粥和乳瓜,狠勁地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統統給塞回去,一心只等着皇上來,皇上來了,她才能夠了解到真相,太后說的事情,不能說杜撰,她也最多隻能相信七分來的。
不過,大局未定之前,皇上幾時會來,誰都說不準的。
汝月變得異常有耐心,她明白一屋子的人都以她爲主心骨,她不能露出一絲半點的猶疑與擔憂,她越是沉穩,落在旁人眼中,就會跟着心安,又裹了兩日,連秋葵和泯然都分別過來打聽,到底外頭是怎麼個情況,會不會危及諸人的性命,汝月好聲好氣地都給安慰走了。
最後來的那個是雙玉,雙玉在汝月離開太興殿之前,就與她有些心結,後來一個成了嬪妃,一個還是留着做掌事姑姑,井水不犯河水的,一年到頭也說不得幾句話,雙玉來的時候,汝月還在看秦氏給重華喂一小碗蝦仁燉蛋,重華哪裡知道大人的愁苦,邊吃邊玩,一臉的蛋糊。
“婢子見過娘娘。”雙玉在門口等了會兒,見汝月給重華擦拭完雙手,才小聲地開口請安。
汝月還以爲她也是來問那些話的,頭都沒有擡說道:“都說了沒事的,等皇上來了,就都好了。”
誰知道,雙玉根本不等她說完話,噗通一聲就給跪下了,倒是把屋子裡頭的人都嚇了一跳,汝月知道她是來找事兒的,當下不動聲色,讓烏蘭將人攙扶起來,沉聲說道:“你跟我去隔壁。”
雙玉不敢說半個不字,跟得很緊,汝月倒是不怕她傷害,進去還特意將門給鎖了,反身道:“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雙玉見她絲毫沒有防備的樣子,倒是心裡一鬆:“娘娘,婢子做錯事,如今只有娘娘可以救婢子一條賤命了。”
“都這種時候了,你不用吞吞吐吐的,直接說出來,我能幫的,都會幫,只要不涉及到這次的大事,其他的都可以暫緩不計。”汝月才說了這句,就見到雙玉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暗暗叫不妙,“難道你是太后身邊的內奸?”
雙玉嚇得腿肚子直哆嗦,強笑道:“娘娘說笑呢,婢子哪裡有這個膽子,況且太后一直對婢子這麼好。”
“那你究竟做了什麼?”汝月面對雙玉,有些沒耐心,眉頭一蹙,就想快些解決。
“婢子收了大殿下的銀錢,他藏在內宮中的時候,其實一直就在太興殿裡頭住着,他說,這叫做燈下黑,沒有人會查到這裡來的,婢子沒有做其他的,娘娘要相信婢子,婢子想過大殿下是皇上的親兒子,皇上便是生了氣,也不會真的拿他怎麼樣,好歹還有太后這個祖母攔着,就是他出手闊綽,婢子一時見錢眼開了。”雙玉又給跪了下去,“娘娘,要是婢子知道有後來這樣嚴重的後果,就是借婢子十個膽子,婢子也不敢賺大殿下的錢,娘娘一定要救救婢子。”
汝月俯視着,不停磕頭的雙玉,覺得她可憐又可惡,冷聲問道:“那麼我住的那間,窗子就是你給故意弄壞的。”
雙玉拼命磕頭,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是錯,只求汝月開口能給她個恩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