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冷笑一聲,轉頭對張介陽問道:“你的意思呢?”
張介陽哪裡不明白郭拙誠的意思,這是讓他發出聲音啊,他連忙說道:“郭書記,我建議你和朱秘書,還有我和龔村長去就行了。”
郭拙誠認同地點了點頭,轉頭對朱彩虹道:“小朱,你是坐摩托車去還是坐三輪汽車去。三輪汽車裡面暖和些……”
朱彩虹想都沒想就說道:“你坐什麼車,我就坐什麼車。”
郭拙誠沒有勸她,而是說道:“走吧!”
葉曙光、蕭小娥老實沒有說話,他們本來就不願意去湊那份熱鬧,天寒地凍的,此時能不去,自然是不去最好。
再說了,有着郭拙誠這麼一個變態在,他們去還有什麼作用呢,就是他們加起來,也根本就不夠人家一隻手。
本來張介陽想勸朱彩虹坐三輪汽車的,但見她堅決的眼神,也就住了嘴。
一輛摩托車、一輛三輪汽車一前一後朝山裡進發了。越往山裡走,路越來越狹窄,越來越陡峭,好幾次車輪不寬的三輪汽車都不敢踩油門,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前移。甚至連郭拙誠都在想,三輪汽車裝着滿滿一車人怎麼敢走?就是我當司機也不敢這麼放心。
隨着山路的深入,兩邊山上的野蘋果樹越來越多,看上去紅彤彤的一片,很是養眼。
緊貼在郭拙誠背上的朱彩虹對着他的耳朵小聲問道:“郭書記,剛纔吃飯之前你是不是埋怨我多嘴?我看你成竹在胸的樣子,一點也不生氣。”
郭拙誠略微轉了一下頭,感覺到她的嘴脣碰上了自己的臉,連忙回過頭,說道:“知道我成竹在胸,爲什麼還那麼說?”
朱彩虹故意將嘴脣又湊近了一些,說道:“我就是看不慣那個姓龔的,明知道你有辦法對付他,我還是忍不住。他和那個女的一唱一和,忒討厭。你說呢?”
她吐氣如蘭,溫柔的嘴脣在郭拙誠的臉上撫摸着,讓郭拙誠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幸虧這女孩是有意逗他一下,看他緊張的樣子,立馬移開嘴脣,得意地笑了起來,否則的話這麼險峻的路還真有點夠嗆。
在郭拙誠等人朝荒山嶺前進的時候,馬驛鎮派出所所長馬達鳴正在縣公安局副局長周迪輝的辦公室激烈地訴說着什麼。
周迪輝臉色鐵青,用手指戳着桌上的一疊材料吼道:“你不簽字?憑什麼不簽字?難道你認爲這起意外車禍還有什麼內幕不成?”
馬達鳴擡起頭,看着周迪輝身後的牆壁,說道:“我不知道有沒有內幕,我只知道誰偵查的誰簽字。”
周迪輝怒道:“現場偵查人員已經簽字了,現在就差你這個領導簽字。”
馬達鳴搖頭道:“我不是現場領導,這個結論也不是我做出的,我不認同就這麼結案。因此我不能簽字。倘若要我簽字,也可以,但……”
周迪輝冷笑道:“你還有條件不成?這裡面可是有你們馬驛鎮派出所的幹警,他們提交卷宗,當然由你這個所長簽字。”
馬達鳴固執地說道:“我的條件是,要麼按照我的意見重新勘查現場。要麼誰做的結論誰簽字,誰認同這個結論誰簽字。”
周迪輝怒道:“你什麼意思?難道要我副局長在上門簽字?我問你,你憑什麼懷疑?你今天必須給我拿出證據來!”
面對周迪輝的狂怒,馬達鳴擲地有聲地說道:“我沒參與偵查,當然沒有什麼具體的證據。但是紙面上的這個結論,也同樣沒有證據來證明。一個關係到縣委黨委領導,關係到一個鎮黨委書記的車禍,就這麼急急忙忙結案,我認爲不正常!”
周迪輝咬了牙齒,怒問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周迪輝在故意隱瞞事實,故意在幫助那個死去的司機掩蓋犯罪行爲?那我問你,我憑什麼幫助那個司機,那個司機是我的親戚還是我的家人?我周迪輝犯得着爲了一個無親無故的人來得罪縣委領導嗎?”
馬達鳴說道:“我沒有懷疑你,我只認爲支持這個結論的證據太少。”
周迪輝說道:“卡車剎車失靈,這是現場幹警統一做出的認定,還要什麼證據?現在我們偵查的重點最多就是放在司機爲什麼死亡這個問題上。而司機爲什麼死亡,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是因爲害怕而逃跑,因爲逃跑而失足,因爲失足而摔死。如果你說調查他摔死的原因,我還認可你,你現在卻說卡車剎車失靈的證據不足,你這不是胡攪蠻纏?”
馬達鳴冷笑道:“周局長,你真的認爲我胡攪蠻纏嗎?那個剎車失靈的證據真的經得起推敲嗎?”
周迪輝舉起手欲拍桌子,但手舉到半空就變成了虛壓,說道:“好,好,你這個倔驢子,我不跟你爭這個。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心裡到底是不是懷疑有人要害死秦懷生這個縣委組織部長,或者是要害死這個新來的,大家都不熟悉的郭拙誠?
秦懷生馬上就要退休了,如果你和他有仇,你會在這個時候害死他嗎?爲什麼就不等他退休了再說?而且,一個即將退休的老頭,你又有什麼必要殺他,只有一招不慎就是自己槍斃,犯得着?
至於郭拙誠,人家才從軍隊下來,誰知道誰認識他?誰跟他有仇?如果說有仇的,那整個長河縣也就是馬驛鎮的鎮長馬修德和他有仇,但這個代替他坐上鎮黨委書記的小仇足以讓馬修德冒着生命危險去做嗎?郭拙誠真要死了,所有人都會懷疑他,難道他還能坐上鎮黨委書記不成?就算最後查不出他是兇手,組織上也不會讓他坐上這個位置,而是派其他的人來坐。你說,他是願意跟這個啥也不懂的年輕人搭班子好,還是願意跟上級新調去的官場老油條搭班子好?
馬達鳴,現在我說這麼多,就是讓你好好想想。長河縣沒有一個人有殺人動機。一個沒有殺人動機的案子,而且肇事者自己已經死了,你還這麼起勁幹什麼?想立功也不是這麼想的吧?……好,好,算我說錯,你是在工作上一絲不苟在做事中精益求精。但是,我們做什麼都要講大局吧?
馬驛鎮的情況如此糟糕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們長河縣的治安也不行,縣裡的領導早對我們縣公安局有意見了,現在你又爲了自己的政績而捅出這樣一個驚天大案來,一旦真正立案並上報,驚動的可不是我們長河縣的領導,驚動的還有海沭地區的領導,很可能還要驚動省裡的領導。那我們長河縣公安局就出名了,出惡名了,你懂不懂?”
馬達鳴倔強地說道:“反正我認爲這個案子的疑點很多,不認同這個結論。如果領導一定要這麼處理,我沒意見,但我不會在這上面簽字。”
周迪輝好不容易壓抑下怒火又爆發了:“馬達鳴!你以爲馬驛鎮就你一個人適合當所長?我告訴你,能夠擔當所長的、願意當所長的有一大堆人。今天我問你,你到底籤不簽字?不要說我官僚,我現在也給你三條路走,第一、簽字!咱們依然是戰友,是同志,你繼續在馬驛鎮好好幹,等機會來了,縣局調你上來。第二、不簽字!要麼你自己寫出辭職書。第三,既然你不認同,那你馬上給我把兇手抓出來,抓來了,我周迪輝向你道歉,我的副局長位置讓給你。
哼!我問你,你眼裡到底有沒有組織,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領導,有沒有大局觀念?去!給我站到走廊裡去,在那裡好好反省十分鐘,然後給我一個答覆!”
馬達鳴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轉身朝走廊走去。
看着馬達鳴的背影,周迪輝牙齒恨得癢癢的,不知道這個傢伙怎麼突然變成了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臉上露出沉思的神色。剛纔他見馬達鳴拒絕簽字,心裡確實有點氣憤,但暴怒的樣子有一部分是裝的,他心裡其實也打起了小九九:
他也是老刑偵出身,雖然他到現場的時候,現場被人破壞,可他一下就看出了一絲不尋常的苗頭。雖然他不能就此斷定這是一場精心籌劃的謀殺案,但絕對不是一場普通的意外交通事故。考慮到自己的仕途,考慮到現在縣公安局在縣領導、地委領導心目中的形象,更考慮到這起案子一旦立案驚動上面很多大人物不說,自己還得首當其衝地帶人去偵破,直接與某些幕後人鬥爭,無論將來結果如何,自己都會成爲兩方大戰的炮灰,周迪輝猶豫了,也害怕了,權衡再三後,他決定向頂頭上司妥協。
頂頭上司張恆德在他接到案情出門的時候,就專門喊他到辦公室,吩咐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下面會有人配合他。
在周迪輝想來,上面有領導吩咐,下面又有人頂缸,這事自然就此打住,天大的案子也能遮蓋。即使有人將來翻案什麼的,他周迪輝也沒有什麼責任,最多就是用人不察、把關不嚴,受一個不痛不癢的處分而已,將來張恆德還不給自己好處?
與自己的仕途甚至性命相比,不痛不癢的處分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