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一股陰風吹來,張達從頭涼到腳。手裡的公雞還在掙扎,而他早已顧不得理它。他的雙眼死死地盯在那塊碑上。自從徐會計死後,他還從來沒仔細地看這塊碑呢。

這是一塊白色的漢白玉石碑,在墓羣中顯得相當的普通。碑額、碑首、碑跌。上面用黑色油漆填補在刻字的中間。油漆嶄新,烏黑得發亮。“徐斯文”三個大字上被雞血濺得一抹鮮紅。可是,可是……張達的雙眼不住地放大,眼珠瞪得快要撕裂開了一樣。那“徐斯文”三個字邊上,有另外的幾個字,像是有人用手指沾血寫在上邊的,歪歪扭扭。上面寫得竟是――“張達”。

鬼,是鬼。他想要我的命?張達一鬆手,那隻大紅公雞從他的手中掙扎着跳到地上奪路而逃。他哪裡還有心思去追,一**坐在地上。公墓安靜的十分怕人,四周高高聳立的一排排墓碑像一羣羣白色衣裝的遊魂站在他的周圍。張達仔細地去看那字跡,血紅血紅,竟和邊上的雞血一樣如新漆上一般。啊,不會是不會是剛纔上墳的那些人用雞血寫在上面的吧。張達仔細回憶剛纔那個男子的長相。三十多歲中等身材,剛纔就是他拎着雞下的公墓。在徐會計碑上寫字的人就是他。可是他也不認識我呀,再說他是和一大家子人一起來的,怎麼看也不像鬼呀。

“張達”兩個字清晰可辨。而且字跡就在徐會計的右側。古時刻碑右爲先爲尊,一般書寫男者姓名,左爲後爲女書寫女子姓名。而把他的名字寫在這個位置正是合葬之意。難道這是一個詛咒。不管是什麼,起碼寫字的人一定知道他和徐會計的姦情。這太匪夷所思了。張達不敢再想下去了。從旁邊的地上找了塊抹布。沾着地溝裡的存水費力地在碑上擦了起來。直到那雞血和“張達”的字跡模糊到了一起,他就坐在旁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別再自己嚇自己了。張達拍拍**站起來,在徐會計的墓前嘟囔了幾句,無非是什麼“那天約會實在對不起你。”“可是真不是我害你的,你有怨有仇一定要去找兇手,和我沒有關係呀。”走出墓區的時候,張達又看見那隻紅公雞此時正站在一座墓碑前面十分安靜,面對墓碑單腳提起,像是敬禮的姿勢。這隻雞身上真的是還了魂了?這些東西看來不能不信呀。領魂,那個魂還真的存在?

(七十八)張達回了辦公室,和誰也不打招呼一個人抽菸。腦袋裡的胡思亂想,魂不守舍:首先這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本來就有生活作風問題,再因此被公墓的同事知道了好說不好聽,還是算了吧。在管理處的眼皮底下就有人在碑上血書,說出來誰會相信呢。還是徐會計怪我了,不管怎麼說她是因我而死的。如果不把她約到那片松樹林裡,也不會發生那些事情。唉,想起來她的死也是很蹊蹺,不會就此變成冤魂吧。哪天我還是給她多燒點紙,讓她在那邊的生活也穩定一些,別來這裡找我。

辦公室裡除了張達還有我和岱哥,我們倆人手一份《邊城》報。上午的活活已經陸續完成了,各把着一把沙發在這屋裡休息。今天岱哥沒和我說一句話,就連我主動和他搭話他也是象徵性地和我“哼”一聲。一定是於晶晶的事情讓他誤會了。我真想立刻就和他解釋清楚,可這辦公室必竟不是說這個事情的地方。我想那天晚上一定是因爲岱哥和她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晶晶這死丫頭就就拿我當擋箭牌來氣岱哥。這下可好,把我給裝進去了。我成了豬八戒照鏡子了―――裡外不是人。不但當場讓晶晶給我罵人狗血噴頭說我不是男人吧又說我膽子只有松子兒那麼大個,還讓岱哥也誤會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只有用看報紙打發時間吧。這時,我們都把目光同時投向了剛剛進屋的張達。雖然是剛剛進門,但他那張面無血色的臉已經說明了他剛纔看到的一切。我的心一緊,他又碰見了什麼狀況?是不是那個古里古怪的張淑清?還是?那隻大紅公雞呢?一向愛吃雞的張達怎麼沒抓它下來?

開飯了,老王頭招呼大家到外屋吃飯,桌椅碗筷早就擺好了。我們三個人各懷鬼胎想着自己的事情坐在了桌子周圍。張達的臉色逐漸平靜了,但精神卻顯得有些恍惚。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直颳得日頭也失去了顏色。天空轉暗,好像不免又要下一場大雨。室內的溫度驟降,老王頭關好了窗又把大門別上,我的甚至開始打哆嗦了。好端端的天色怎麼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看來這種天氣裡下午我們沒法走了,只有等主任的車回來。

老王頭還是給自己倒了一杯燒酒,掀開桌面上的一個鍋蓋香味撲鼻,原來是小雞燉蘑菇。張達大吃一驚:“王師傅,這雞是哪裡來的?”

“呵呵,這不就是剛纔上墳的那家人留下來的嗎。說來也巧,你剛纔上墓地裡面去抓沒抓到,可它卻自投羅網,溜達到咱門口來了。”老王頭只要一開了話匣子就喋喋不休很難打斷。

“噢。”張達吸了口涼氣,心道:“這老王頭把魂兒領進鍋裡了,不會遭什麼報應吧。”

他今天沒吃雞肉,只是挾了些涼菜。我和岱哥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嚥,吃得酣暢淋漓。

“嗚,嗚。”窗外的風帶着呼哨聲了,拉的長長的,非常刺耳。隱隱地遠處還有轟轟的雷鳴,像戰場上千軍萬馬鼓角嘶鳴。屋裡的光線更暗了,哪像是正午,更像是黃昏。屋裡的桌上風捲殘雲,現在只剩下一些殘茶剩飯了。我們幾個放慢了速度打掃這最後的戰場。

雨聲漸漸大了,從點點的聲響連成了線最後響成一片,風雨交加。從突然傳來了一聲驚雷,好似是從頭蓋骨中間劈下來似的,整個公墓管理處的平房都顫了兩顫。我們都沒有防備,碗筷險些掉在地上。老王頭幹了最後一口酒,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鬼天氣。一會兒孫先生怎麼來換我班呀。這天氣要是騎車或是走上來不得澆個透,非作下病不可。”我們都沒說話,只顧把最後一口剩飯填進嘴裡。

“噹噹噹,噹噹噹。”從雷雨聲之中我們能分辨得出,這沉重的敲門聲。

所有人的心裡都是一驚,一股涼氣從脊椎尾一直竄到腦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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