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
“車子開到朝陽村口的時候,就在村子和公墓交界的那片玉米地旁邊。從對面駛來了一輛夏利車。本來兩輛車子應該可以順利地錯過去。但兩車相錯的那一刻。那輛車子不知道爲什麼向我們這面急衝過來。我兒子大吃失色,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只聽見‘當’的一聲響,然後是拖得長長的淒厲尾音,接着是更響亮的一聲碰撞。當時我和兒子就知道出事了,然後腦子一片眩暈。等我們清醒過來下車去看才發現,那輛夏利車和我們的車發生完碰撞以後又撞到了一個電線杆上。”
“車裡面是不是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啊!”這回輪到關老師驚訝了。“你怎麼可能猜到是一男一女?”
“我不但知道是一男一女,我還知道被撞死的兩個人男的叫鄭佔田,朝陽村人,現在碑就立在咱們公墓裡。另一個女的叫謝萌萌,是衛校的學生。”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關老師退後了兩步,眼裡閃出我從沒見過的一種恐懼的光。
“這有什麼難的。又不是我猜的。報紙上寫着的。”我聳了下肩,想輕鬆一下。我有些害怕關老師這種表情。
“報紙,什麼報紙?”關老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您先別急,先把剛纔的故事講完,我知道的事情一定原原本本告訴您。”
“好吧,我接着講。撞車的地方本來離村口就有點距離,周圍也比較荒,一整天也看不見幾個來往的車輛和行人,所以雖然車禍不小但根本沒有人知道。那輛夏利出租車本來就是紅色的,撞完之後車裡車外更是一片血紅。車前臉已經被撞得嚴重變形,前風擋玻璃全都碎了。向裡面可以看到車裡的兩個人。女的坐在副駕駛位上,前面就是電線杆。腦袋上撞了個窟窿,還在汩汩地冒血,肯定是沒救了。男的也被擠壓在車裡,雖然身上多處在流血,但好像還有鼻吸,在粗重地喘着,看樣子也快斷氣了。我當時就急了,喊兒子讓他趕快打電話去叫救護車。說不定這個男的還有救。兒子剛跑出去幾步又返了回來。他直接給我跪下了。說‘老爸今天咱們犯了官司,兩條人命,罪輕不了。如果現在去打電話,無異於暴露了身份。我現在功成名就、尚有妻兒老小,如果要是進去了就什麼都完了。也許是十年,也許無期,或者乾脆就槍斃了也說不定。您就忍心眼睜睜地看着您的兒子走上那條不歸路嗎?’他看把我說動了,就乾脆拉我上了車。我那時已經麻木了,也不知道怎麼做是對怎麼做是錯。任由他擺佈。他直接開車逃離了現場。送我回家之後連夜回了哈爾濱。”
“噢。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
“自打那以後,我就經常茶飯不思,精神恍惚。眼前經常出現那個司機在我面前喘息的樣子。我不止一次地想,也許當時我們打一個電話就能挽救他的生命呢。從這點意義上來說,我也算是一個殺人犯。後來孫所長來看我,說給我介紹一個公墓的工作。我一聽是爲死人服務的,就直接接受了。我想爲這些死人多做點事情,也就算是爲自己贖罪吧。”
說到這裡,他低下了頭。我注意到他的眸子裡竟有淚光閃動。